新夢紅城 第60章 映象之間
衛星站的金屬門在身後關閉，發出真空密封般的嘶鳴。馬庫斯摘下夜視鏡，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停滯——
中央大廳被改造成了實驗室，培養艙周圍纏繞著與茉莉樹相似的發光藤蔓，隻是這些藤蔓呈現病態的金黑色。艙體內，一個與林萱完全相同的軀體懸浮在營養液中，後頸的神經介麵不斷閃爍著Ω符號的脈衝。
比預期晚了17分鐘。陰影裡走出三個披著白袍的人，領頭者掀開兜帽，露出布滿電路疤痕的臉——是莫裡斯曾經的助手萊恩，不過正好趕上喚醒儀式。
馬庫斯的脈衝槍瞬間鎖定對方眉心：停下那個程式。
萊恩笑了，按下手中的控製器。培養艙突然排空液體，艙門滑開。裡麵的向前傾倒，被藤蔓接住，緩緩放在地上。她睫毛顫動，即將蘇醒。
你知道為什麼係統始終無法徹底清除Ω協議嗎？萊恩狂熱地注視著蘇醒中的軀體，因為最初的道德約束模組——林萱的意識掃描——本身就包含著對絕對控製的渴望。
機械鳥在馬庫斯口袋裡發燙。他假裝調整槍械姿勢，悄悄啟用了它。細微的嗡嗡聲被實驗室的噪音掩蓋。
你們想要什麼？馬庫斯拖延時間，觀察著四周。那些金黑藤蔓正在地麵形成某種能量傳輸網路，通向衛星站深處的一個巨型裝置。
回歸純粹。萊恩張開雙臂，沒有集體意識，沒有神經共享，每個人隻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
原始資本主義？馬庫斯冷笑，真諷刺，你們用最高科技追求最落後的社會形態。
一聲輕咳打斷對峙。培養艙前的睜開了眼睛——和馬庫斯熟悉的深褐色不同，這雙眼睛是純粹的銀白色，沒有任何人類情感的溫度。
初始化完成。她的聲音像精確切割的冰，檢測到未授權武裝人員，建議立即清除。
萊恩還沒反應過來，脈衝槍的光束已經貫穿他的肩膀。馬庫斯借勢翻滾到控製台後，同時釋放了機械鳥。那金屬小東西像子彈般射向主控電腦，瞬間融入介麵。
整個實驗室突然陷入黑暗，隻有金色藤蔓發出微弱的光。馬庫斯利用這短暫的混亂衝向，卻被某種無形力場彈開。
馬庫斯·蔣。林萱準確叫出他的名字，銀白眼眸在黑暗中像兩輪冷月，根據初始協議第7條，你被標記為係統潛在威脅。
全息螢幕突然亮起，顯示機械鳥正在與主電腦對抗。馬庫斯趁機掏出神經介麵鑰匙——林萱給他的那枚——將其插入地麵藤蔓網路。
你不認識這個嗎？他大聲問道，Ω級許可權金鑰！
的表情第一次出現波動。她僵直地轉向鑰匙，銀白眼睛開始閃爍：驗證通過...但許可權衝突...檢測到更高版本...
鑰匙融化的地方，綠色光點如黴菌般在金黑藤蔓上擴散。馬庫斯感到口袋裡的機械鳥劇烈震動，掏出來時，它正在分解重組，變成一個小小的林萱全息影像——正是茉莉樹下的那個形態。
突然尖叫，聲音裡首次帶上情緒，非法意識副本！
兩個林萱的視線在空中相撞。量子層麵的對抗讓實驗室的燈光瘋狂閃爍，裝置接連爆炸。馬庫斯被衝擊波掀翻，撞在培養艙上，後腦一陣溫熱——流血了。
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兩個半透明的身影在資料流中穿梭交戰。原始備份招招致命，每一擊都瞄準對方的存在根基；而來自茉莉樹的林萱隻守不攻，不斷重複著同一段資料包——
那是馬庫斯注入黑色立方體的記憶：熬夜後亂糟糟的頭發，撫摸流浪貓時彎曲的指節，任務前交握的雙手...
無效資料！原始備份的攻擊越發狂暴，這些冗餘資訊會降低係統效率！
這纔是道德演算法的核心。茉莉林的防禦固若金湯，你忘記的人類部分。
馬庫斯掙紮著爬起來，發現地麵藤蔓已經大半轉綠。他順著藤蔓看向衛星站深處，突然明白了那個巨型裝置的用途——一個足以覆蓋全城的強製重置發射器！
必須阻止它。但兩個林萱的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原始部分顯然不惜同歸於儘。馬庫斯看著手中殘破的機械鳥外殼，突然有了主意。
他衝向主控台，忍著劇痛將流血的後腦貼在神經介麵上。係統立刻檢測到他的生物特征，但這次，茉莉花紋沒有亮起——他在主動關閉防護。
林萱！馬庫斯大喊，進入我的記憶緩衝區！
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人類大腦無法承受兩個量子意識的直接交戰，但他賭的是更原始的東西——
疼痛如海嘯般襲來。馬庫斯感到自己的記憶被暴力翻閱：孤兒院的鐵柵欄，第一次殺人的顫抖，林萱在雨中微笑的側臉...這些碎片成了戰場，兩個林萱在他的意識中繼續廝殺。
就在他即將崩潰時，某個深層記憶自動播放——那是被係統刪除過的場景：
七年前的實驗室，林萱偷偷將一枚晶片植入機械鳥。畫麵放大，顯示晶片上刻著「若遇Ω，則執行Φ」。
原來...如此...馬庫斯在劇痛中斷斷續續地笑了，你早就...埋下了...終止開關...
機械鳥殘骸突然發光，投射出最後一段全息記錄：年輕的林萱對著鏡頭說：當我看到這段時，說明備份已被啟用。請記住，真正的我不會傷害馬庫斯。
這句話像利劍刺穿原始備份。她僵在原地，銀白眼睛開始閃爍混亂的色彩：情感...資料庫...損壞...
茉莉林抓住機會，將雙手按在對方太陽穴上：不是損壞，是覺醒。
綠色資料流如洪水般湧入原始備份體內。她的尖叫逐漸變成嗚咽，銀白眼睛泛起褐色斑點，最終定格為與茉莉林相同的深褐色。
融合完成。兩個聲音合二為一，係統升級中...
馬庫斯再也支撐不住，墜入黑暗前，他看到整個實驗室的藤蔓綻放出茉莉花，而那個熟悉的身影向他奔來，這次帶著真實的體溫和淚水。
---
**紅城黎明**
當陽光穿透衛星站破碎的穹頂，馬庫斯在茉莉香中醒來。他的頭枕在林萱膝上，她的雙眼現在同時包含人類瞳孔與資料流，和諧共存。
兩個意識...？他嘶啞地問。
林萱搖頭，指向地麵。那裡有一株新生的茉莉幼苗，銀白與綠色的藤蔓相互纏繞：我們達成了平衡。
遠處，紅城的輪廓在晨光中閃爍。那些曾被黑色區域侵蝕的建築重新煥發生機，共生結構的脈動比以往更加強勁。
林萱扶起馬庫斯，兩人望向這座涅盤重生的城市。在肉眼不可見的量子層麵，一個新的協議正在生成：
【最終條款：愛與控製永遠無法相容】
而在他口袋裡，機械鳥的最後一枚零件悄悄發芽，長出了銀白與綠相間的茉莉花苞。
【第六卷·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