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夢紅城 第211章 新砥柱
磐石堡的歸附,如同在北境舊秩序的堤壩上掘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更多的豪強、流民勢力、乃至小股官軍,開始或明或暗地與紅城接觸。
紅城不再僅僅是洪流的象征,它必須成為能夠容納、疏導、乃至利用這股洪流的“砥柱”。
楚雲帆站在重新繪製的、疆域已擴大數倍的地圖前,感到了比麵對千軍萬馬時更沉重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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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堡的歸附,其意義遠超一次軍事佔領。它像一柄沉重無比的鐵錘,狠狠砸在北境那看似堅固、實則早已裂隙叢生的舊秩序堤壩上,掘開了一個巨大的、幾乎無法彌合的缺口。
效應是連鎖式的,如同雪崩之初那一聲微不足道的脆響,最終卻引發了席捲山巒的轟鳴。
原本還在黑水城馮坤與紅城之間首鼠兩端的幾家小型豪強,幾乎在接到訊息的次日,便派出了使者,帶著“聊表心意”的糧草和“仰慕紅城威儀”的文書,急匆匆趕往紅城,姿態謙卑得近乎諂媚。
更南方,幾支原本被北境侯邊緣化、補給困難、軍心浮動的小股官軍部隊,其將領也秘密遣人送來密信,字裡行間充滿了“迫於無奈”、“心向光明”的表述,試探著投誠的可能與條件。
至於各地自發形成的流民武裝、抗稅團體,更是將紅城視為了唯一的希望和標杆,如同百川歸海般,或整隊來投,或派人聯絡,請求“收納”與“指引”。
洪流奔湧的勢頭,因磐石堡的倒戈而驟然加速、加劇。紅城,這個昔日偏居一隅的“叛軍巢穴”,在極短時間內,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成為了北境局勢無可爭議的核心。
然而,成為核心,也意味著要承擔起核心的責任。
楚雲帆再次站在了議事廳的長桌前。桌上攤開的,是剛剛由蘇宛的情報人員和測繪人員聯手更新過的北境疆域圖。與數月前相比,這張地圖已然麵目全非。
代表紅城直接控製或絕對影響的朱紅色區域,如同滴在宣紙上的濃墨,以紅城為本營,向西、向南、向北迅猛擴散,麵積擴大了數倍不止。磐石堡及其周邊大片土地已被納入其中,黑水城雖未變色,但其與紅城之間的廣闊地帶,已布滿了代表親紅城勢力或處於紅城影響下的淺紅色標記。更多的紅色小點,星羅棋佈地出現在地圖的各個角落,那是新近歸附或表示臣服的村鎮、據點。
洪流已然彙成汪洋之勢。
但楚雲帆臉上,卻沒有半分開疆拓土的喜悅。他眉頭微蹙,目光沉靜地掃過地圖上每一片新添的紅色,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沿輕輕敲擊著。
他感受到的壓力,遠比麵對夏侯烈的赤焰軍時更加沉重,更加複雜。
千軍萬馬,刀劍分明,勝負在於戰場上的勇氣與謀略。而如今,他要麵對的,是成千上萬張嗷嗷待哺的嘴,是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是驟然膨脹卻良莠不齊的內部結構,是來自四麵八方、心懷各異的歸附者,以及必然隨之而來的、舊勢力更加瘋狂的反撲。
紅城,不能再僅僅是洪流的象征,不能再僅僅依靠理想和口號來凝聚人心。它必須迅速蛻變,從一個反抗的旗幟,轉變為一個能夠有效統治、能夠容納、疏導、乃至利用這股龐雜洪流的實體——一個真正的,砥柱中流。
“我們的糧食儲備,還能支撐多久?”楚雲帆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問的是負責後勤統籌的一名新任管事。
那管事連忙上前,翻開手中的竹簡賬冊,語氣謹慎地彙報:“回首領,若僅供應原有軍民,尚可支撐四個月。但加上新近歸附的磐石堡及其轄下人口,以及各地陸續來投的流民……即便實行嚴格的配給製,恐怕……恐怕也難維持兩個月。而且,春耕在即,種子缺口很大……”
楚雲帆沉默地點了點頭。糧食,是根基,是命脈。無糧則亂,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新編練的隊伍,整合情況如何?”他轉向趙乾。
趙乾身上的傷好了七八,氣勢更顯精悍,但眉宇間也帶著疲憊:“按照您的意思,以老帶新,打散重編。框架是搭起來了,但默契不足,戰力參差不齊。尤其是那些歸附的豪強私兵和官軍降卒,心思複雜,需要時間消化和甄彆。”
“消化不了,就可能變成膿瘡。”楚雲帆淡淡道,“紀律必須從嚴,待遇務必公平。有功即賞,有過必罰,無論新老。發現任何拉幫結派、陽奉陰違者,趙乾,你知道該怎麼做。”
“明白!”趙乾眼中凶光一閃,抱拳領命。
“蘇宛,”楚雲帆看向一旁靜立的蘇宛,“那些‘客人’的來曆,查清了嗎?”
蘇宛微微搖頭:“嘴很硬,用了些手段,隻撬開一點縫隙。他們確實來自北境侯府,但並非林天雄直接指派,而是隸屬於一個叫‘暗影司’的獨立機構,直接對侯府一位地位極高的幕僚負責。此次行動,意在挑起我們與地方勢力的衝突,拖延我們整合北境的速度,為北境侯主力南下爭取時間。”
“暗影司……幕僚……”楚雲帆眼中寒光一閃,“看來,我們的對手,比林天雄更狡猾。告訴下麵,警惕類似的滲透和挑撥。對各歸附勢力的內部情況,也要加強瞭解。”
一條條指令,一個個問題,紛至遝來。行政、軍事、後勤、情報、人事……千頭萬緒,如同無數條無形的繩索,纏繞上來,要將這新生的砥柱捆綁、拖垮。
楚雲帆感到一種精神上的極度疲憊,但他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流露出絲毫的猶豫。他是紅城的主心骨,是這洪流奔湧中,所有人目光所係的砥柱。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地圖上挪開,望向廳外那片正在蓬勃生長、卻也潛藏著無數危機的土地。
“發布命令,”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第一,設立‘屯田司’,由周老錘兼任主事,統籌所有春耕事宜,集中調配種子、農具,組織人力開墾荒地,恢複生產。告訴所有人,手中有糧,心裡不慌!”
“第二,頒布《紅城暫行律令》,明確權利義務,設立刑名官,依法治理,無論出身,一體同法!”
“第三,成立‘講武堂’,由趙乾負責,抽調有潛力的軍官和士兵,進行係統培訓。紅軍的骨乾,必須是我們自己培養出來的人!”
“第四……”
一條條綱領性的命令被下達,如同為奔湧的洪流初步規劃出了河道。雖然粗糙,雖然前路依舊布滿荊棘,但一個政權的雛形,一個試圖成為中流砥柱的實體,正在這北境的烽火與混亂中,艱難而堅定地邁出了第一步。
楚雲帆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他不僅要成為洪流的引領者,更要成為駕馭洪流的……弄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