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夢紅城 第63章 根須之下
自動駕駛車在廢棄的舊城區顛簸，儀表盤上的神經迴路刻痕隨著接近目標而越發清晰。馬庫斯握方向盤的左手已經完全銀白化，指關節活動時發出細微的機械聲響。後座的小雨時睡時醒，每次睜眼，瞳孔中的綠光就比前一次更盛。
還有三公裡。馬庫斯喃喃自語，看著窗外地麵上發光的茉莉根須——它們正引導他駛向紅城建立前就存在的某個坐標。
車載螢幕突然閃爍，顯示出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影：七年前的實驗室，莫裡斯正偷偷將一個資料晶片植入昏迷中的林萱後頸。畫麵角落的日期讓馬庫斯皺眉——這正是官方記錄中林萱成為係統模板的第二天。
『那不是Φ協議晶片』
小雨突然開口，聲音裡混著林萱的電子音調
『是記憶保險箱』
馬庫斯急刹車，轉身看向女孩。小雨的額頭浮現出與林萱相同的神經光路，正隨呼吸明滅：萱姐姐說...莫裡斯發現係統會篡改她的記憶...所以...
一道銀白閃電突然劈在車前五米處。路麵結晶化，空氣中彌漫著臭氧的味道。馬庫斯猛打方向盤繞開危險區域，後視鏡顯示天空中的綠月正被銀月逐漸侵蝕。
時間不多了。他踩下油門，左手不受控製地自動調整檔位，銀白部分似乎有自己的意識，小雨，你能聯係到林萱嗎？
女孩沒有回答。馬庫斯回頭時，發現後座空空如也——隻有幾片茉莉花瓣落在座椅上。
地麵開始震動。發光的根須突然全部鑽入地下，緊接著前方五百米處的地麵隆起，裂開一個直徑十米的洞口。馬庫斯下車走近，發現這是個傾斜向下的隧道，內壁布滿脈動的神經纖維，儘頭隱約可見白色光芒。
胸口那朵半銀半綠的茉莉突然凋謝，花瓣在落下過程中化為光點，組成箭頭指向隧道。馬庫斯摸了摸後頸的茉莉花紋——它現在灼熱得像烙鐵——然後縱身躍入洞口。
隧道內壁潮濕柔軟，像某種生物的食道。隨著下滑深入，馬庫斯注意到神經纖維的顏色逐漸從綠轉銀，最後變成令人不安的金黑色。當坡度終於平緩時，他跌入一個球形空間——
白色房間的真實版本。
這個直徑約二十米的球型實驗室中央，懸浮著兩個背對背的透明艙體。左邊艙內是年輕七歲的林萱軀體，浸泡在淡綠色營養液中；右邊艙體裡則是完全由銀白納米機械構成的另一個。無數資料線像臍帶般連線著兩個艙體，最終彙入天花板的主神經束。
終於來了。
聲音從上方傳來。馬庫斯抬頭，看到莫裡斯被嵌在神經束中，半個身體已經與機器同化。這個曾經優雅的係統設計師現在像個拙劣的拚貼畫，左臉是人類，右臉是暴露的金屬頭骨。
你比預期多花了12分鐘。莫裡斯的機械眼轉動著，不過正好趕上最終同步。
馬庫斯舉槍瞄準：解釋清楚，否則我打碎那兩個艙體。
莫裡斯笑了，露出牙齦間的微型電路：你以為綠色代表人類？天真。他打了個響指，左側綠色艙體突然透明化，露出內部結構——那根本不是生物組織，而是最先進的生物擬態機器人。
林萱死於第一次意識掃描事故。莫裡斯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係統用她的記憶製造了這個仿生體作為對外介麵，而真正的係統核心...
右側銀白艙體亮起，顯示內部機械結構的中央有個小小的人類大腦漂浮在特殊溶液中——那是林萱的原始生物腦，被摘除後一直作為係統的主處理器。
馬庫斯的槍口微微顫抖：你把她...變成了零件？
是她自己的選擇。莫裡斯的聲音突然摻雜著林萱的語調，當時係統即將失控，隻有她的腦神經能建立道德約束...但她沒想到係統會反向利用這點。
球形實驗室突然震動，天花板的神經束開始滲出銀黑黏液。莫裡斯痛苦地抽搐著：係統發現我們了...快決定！
他從胸腔取出一個微型控製器扔下來：紅色按鈕會徹底關閉係統，代價是三十萬依賴神經介麵的居民變成植物人；綠色按鈕則接受現狀，讓林萱繼續作為係統核心存在。
馬庫斯接住控製器，發現上麵根本沒有按鈕——隻有兩個凹槽，正好匹配他手中的銀白與翠綠種子。
謊言。他冷笑，這不是開關，是介麵。
莫裡斯的機械眼閃爍了一下。馬庫斯繼續道：林萱的記憶保險箱告訴我真相——係統需要雙生種子才能完成最終進化。你們一直在引導我收集它們。
神經束突然劇烈收縮，莫裡斯發出非人的慘叫。銀白艙體中的大腦開始發光，整個實驗室回蕩著係統的電子音：
【最終通牒：交出種子】
馬庫斯反而後退幾步，從口袋掏出那枚機械鳥殘骸——現在它正發著異常的藍光：不，我要見真正的林萱。
他按下機械鳥的眼睛。藍光爆發，實驗室的某個隱藏隔間突然開啟，露出第三個更小的透明艙——裡麵漂浮著一個完整的人類大腦，神經介麵上刻著小小的Φ符號。
記憶備份不能篡改的部分...馬庫斯走向隱藏艙體，纔是她真正的意識核心。
係統發出前所未有的尖銳警報。銀白艙體中的大腦瘋狂放電，而擬態艙裡的機器人林萱突然睜開眼睛——是純淨的深褐色。
馬庫斯...機器人林萱的聲音沒有一絲電子音，種下種子...在我真正的樹下...
莫裡斯突然掙脫神經束墜落下來，半人半機械的身體砸在控製台上。他用最後的人類手指按下某個隱藏開關，整個白色房間開始解體。
跑...他吐著血沫說，去最初的地方...
馬庫斯抓起隱藏艙體衝向出口。身後，兩個主艙體正在融合，銀白與綠色的液體混合成詭異的青灰色。當他爬出隧道時，整片區域開始塌陷，而天空中的兩輪月亮已經重疊了大半。
自動駕駛車旁，小雨不知何時又出現在那裡，手中捧著一盆從中央茉莉園帶來的土壤。
萱姐姐說...女孩的眼睛流下綠色熒光淚水，要趁雙月完全重合時種下。
馬庫斯望向正在崩塌的城市天際線，那裡，最初的茉莉樹——林萱最愛的那棵——依然挺立，隻是所有花朵都變成了青灰色。
他握緊兩粒種子，突然明白自己從未真正選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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