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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聲的較量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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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都能聽見美女班花的心聲。

我軍訓痛經請假,她暗自歎氣:

【白霜故意裝病,揭穿了要連累全班受罰】。

教官聽得一清二楚,當即認定我裝病,罰全班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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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

............

事後,全班都開始躲著我走。

我家條件差,申請助學金,她卻在心裡冷嘲熱諷:

【彆信她,家裡有房有車還裝窮,分明是想拿這筆錢去買新款手機。那個真正窮得揭不開鍋的同學名額被她搶了,真是倒黴透頂!大夥兒聽了這話,投票時全都繞著我走,沒一個人願意幫我。

沒了補助,我隻能靠打三份工撐日子,累到心臟受不了,在教室直接倒下了。

我一邊哭一邊求大家打120,可她的內心又響了起來:

【彆理她,她壓根沒病,是懷孕了,想借機去醫院流產,回頭好訛人說是哪個男生害的。演得真夠惡心的。沒人敢靠近我,全站在旁邊乾看著,最後我就這樣死在講台邊。

臨死都不明白,為什麼好好一個人,會落得這種結局。

再睜眼,回到了軍訓那天,我正疼得縮在樹蔭下。

可這一次,我不再聽不見——班裡那位光鮮亮麗的校花沈雪檸,她腦子裡那些惡毒念頭,我也能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草坪上,我抱著肚子蜷成一團。

操場上,其他人穿著迷彩服,在烈日下練佇列。

抬頭、收腹、擺臂,動作一個比一個標準。

上輩子我還傻乎乎地覺得大學生活多美好,根本沒想到,這群人會親手把我推入地獄。

果然,下一秒,沈雪檸的心聲準時響起:

【要不要說啊?雲霞根本沒來姨媽,就是偷懶,萬一教官發火罰全班怎麼辦……唉,真是給大家添麻煩。我抬眼望向隊伍最前頭的她,她嘴上一副擔心的樣子,眼角卻藏著冷笑。

【中午我明明看見她啃冰棍,大熱天吃涼的都不怕疼,這會兒裝什麼痛經?【教官眼神一直往她那兒瞟,八成已經懷疑了。我剛收回視線,就撞上教官皺眉盯來的目光。

他沉著臉讓全體原地待命,轉身直衝我這邊走來。

上一世,就是這一幕——沈雪檸一句“我覺得有人裝病”,再加上全班人都聽見她那句莫須有的心理控訴,硬生生把我釘上了恥辱柱。

結果教官一聲令下,全班跑三十圈。

沒人怪上級,全把賬算在我頭上。從此誰也不和我說話,連走路都像躲瘟神一樣。

那時我還以為自己錯了,不該拖累集體,於是咬牙忍著。

直到重生回來才明白,全是沈雪檸一手策劃。

但她做夢也不會想到,這次,我能聽見她腦子裡那些肮臟的話。

教官站到我跟前,聲音像刀子:“雲

霞,全班都在曬著太陽訓練,你倒好,躺這兒避暑?臉呢?”

我小聲解釋:“我真的不舒服……不是裝的。”

他嗤笑:“我見多了你這種人,軍訓第一天就開始這兒疼那兒疼,真當自己金貴得很?”

“今天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所有人,操場跑三十圈!跑不完不準休息!你也彆坐著了,馬上歸隊!”

話音一落,全班幾十道視線齊刷刷射向我,眼裡全是怒火。

“呸,害人精!你自己倒是舒服了,我們全都被你連累了!”

“你不是痛經嗎,怎麼沒痛死你,免得你連累我們!”

我一聲不吭回到隊伍裡,趁著整理衣服的時候,把頭發上的U型發夾藏在手心裡。

我邊跑邊用發夾狠狠地刮著大腿內側,鑽心的疼傳來,一股熱流順著大腿滑下。

看到我速度慢下來,教官跑到我旁邊。

“看到沒有,他們都是因為你裝病偷懶,才會被懲罰,你羞愧嗎?”

我死死咬著唇,發夾拚命地捅著傷口。

“雲霞,你知道錯了嗎?”

我剛要開口,跑在我旁邊的同學突然大叫一聲。

“啊!雲霞她……她流血了,地上都是血!”

教官冷笑一聲:“又想裝病?”

下一秒,教官看見我身後長長的血跡,而我的褲子早已被血染紅,還在往下滴血。

餘光看見教官臉色大變,我兩眼一閉暈倒在地上。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醫療室。

連長壓著教官給我道歉:“雲同學,這件事是張教官冤枉了你,我會讓他當著全班的麵給你道歉,還你清雲。”

我低著頭:“連長,道歉就不必了,我想換個教官。”

他僅憑沈雪檸的幾句話,就斷定我在裝病。

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教官!

連長點點頭,二話不說應下來。

教官臉色慘雲想要求情,被卻連長用眼神製止住。

等我休息好,連長親自把我送回班上,還我清雲後,又當眾讓教官向我道歉。

教官滿臉懊悔:“雲同學,我不該冤枉你裝病,對不起。”

我點點頭,算作接受他的道歉。

教官剛鬆口氣,連長的聲音傳來。

“張誠,你無憑無據,隨意懲罰學生釀成大錯,上麵下達了命令,你被開除了。”

我心底震驚不已,還以為教官最多回到部隊裡被懲罰,沒想到會被開除,連兵都做不成了。

這也意味著,他的未來完了。

教官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他不敢怪我,更不敢怪連長。

他憤恨地抓住沈雪檸的手腕,破口大罵。

“賤人,要不是你說雲霞是裝病,我怎麼會懲罰她?是你害我被開除!”

沈雪檸滿臉害怕地掙紮:“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快放手!”

“你還敢狡辯!彆以為老子不知道,從軍訓第一天,你就怨毒地看著雲霞,你敢說你不是故意讓我去針對她!”

這句話猶如平地驚雷,能聽見沈雪檸心聲的人,都信了這話。

“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沈雪檸好幾次凶狠地看著雲霞,好像想殺了她。”

“難怪我們隻聽到她說雲霞的壞話,原來是嫉妒雲霞。”

教官聽到這些話更氣了,反手掐著沈雪檸的脖子。

“賤人,你給我去死!”

場麵混亂起來,幸好連長叫來其他人,才把教官拉開。

被拖走時,教官還在叫囂。

“賤人,你給我等著,我不會就這樣算了!”

沈雪檸的臉色變了又變,狠狠地瞪了我幾眼,臉上寫滿了屈辱。

我在心底冷笑,這才剛開始,她就受不了了?

新來的教官對我很照顧,囑咐我身體不舒服就告訴他。

我點頭應下,堅持參加完軍訓。

原本被沈雪檸心聲挑撥,看我不滿意的同學們,也對我改觀。

還有幾個同學私下找到我,為那天罵我裝病的事道歉。

我很大度地原諒他們,裝作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至於沈雪檸,前世我被冷暴力,被孤立的痛楚,如今也讓她嘗到了。

轉眼軍訓結束,很快來到申請貧困補助的這一天。

前世我申請貧困助學金時,沈雪檸用心聲說,我是富二代,一雙拖鞋都要五萬八,要是給我貧困助學金,我會拿著去買蘋果手機。

輔導員信了這話,以其他人比我更困難為由,把貧困助學金給了彆人。

我每個月的生活費隻有兩百塊錢,沒有貧困助學金,隻好一天做三份兼職維持生活。

最後因為太累,導致心臟病發作。

我收回思緒,抬眼看見申請貧困補助的同學依次走上講台,講述自己家境的困難,請大家都把票投給他。

很快,就到我了。

我剛要開口,沈雪檸的心聲傳來。

【來了,雲霞要賣慘了。【她明明是富二代,家裡有好幾套房子出租,可是為了買剛出蘋果17,故意裝窮賣慘。全班的臉色都變了,目光不善地看著我。

沈雪檸的心聲還在喋喋不休。

【哎,要是貧困助學金被雲霞這樣的人拿到了,那真正貧困的同學怎麼辦啊?【沒了這筆錢,他們可能連大學都上不完。【為了貪慕虛榮買蘋果手機,害真正貧困的同學退學,雲霞的良心不痛嗎?輔導員的臉色黑了又黑,打斷我的話。

“雲霞,我看你家情況還好,今年這助學金就讓給彆的同學吧。”

我穩穩當當掏出社羣開的貧困證明,語氣不緊不慢。

“老師,這是蓋了章的證明,我家確實困難,跟其他同學一樣,我也需要這筆錢。”

輔導員臉上的表情有點鬆動,我立馬趁熱打鐵,從兜裡翻出那台老掉牙的二手手機,按了好半天才把拚夕夕的訂單頁麵開啟。

“您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這半年花了啥。”

我一邊說,一邊舉著手機,手指在螢幕上滑來滑去。

9塊9包郵的衣服,5塊9一條的褲子,三塊錢一雙的布鞋,還有十塊錢買十雙的襪子,堆得滿滿當當。整張賬單裡頭,唯一一筆過百的消費,是我上個月充的電話費。

輔導員愣住了,盯著螢幕看了好幾秒,一句話沒說。

邊上幾個同學也全看傻了。

有個也申請助學金的學生忍不住驚呼:“9塊9的衣服……真有人穿嗎?”

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件洗得發白、袖口都起球的外套,認真點頭。

“能穿,洗洗還能穿兩年。”

全班頓時安靜下來,不少人眼神悄悄變了——不再是懷疑,而是朝沈雪檸那邊投去不滿的目光。

沈雪檸臉色一沉,腦子裡的心聲又冒出來:

【哎喲,沒想到她早有準備,連消費記錄都搞好了。【可惜啊,再聰明也漏了馬腳——她腳上那雙涼鞋可是巴黎限量款,市價五萬八,一眼假!話音未落,就有同學掏出手機拍我腳上的鞋,一搜結果出來,當場炸鍋。

“雲霞!你一雙鞋夠我們全家吃四年飯了,你還搶什麼助學金?”

說話的是另一個貧困生,聲音都在抖。

輔導員頓時變了臉,一臉嫌棄地看著我。

“你這種學生太不像話了!品行敗壞,根本不配待在這個班級!”

我依舊冷靜:“老師,我可以解釋。”

她卻猛地打斷:“解釋什麼?我查過了,這鞋就是正品!”

“我一個正經大學老師都不敢想五萬八的鞋,你還敢說自己是窮人家孩子?”

幾個同樣困難的同學也圍上來。

“雲霞,你要真是有錢人,就彆占著名額了。我們沒這筆錢,隻能退學去工地搬磚了。”

一群人把我團團圍住,彷彿我不答應,就不讓我走。

沈雪檸站在後頭,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

我眉頭越皺越緊,剛想開口,忽然門口傳來敲門聲。

一個穿著破舊、滿頭白發的老奶奶站在那兒,手裡提著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站姿侷促,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看見她,不少同學立刻皺眉揮手。

“哪來的流浪老太太?這裡是教室,不是收容所。”

“她身上一股餿味,熏死人了,保安呢?還不快把她攆出去!”

我怔了一下,撥開擋路的人,幾步衝到她麵前,眼眶發熱。

“奶奶,你怎麼來了?”

這話一出,全班人都愣了,一個個在我和老奶奶之間來回打量。

隻見她哆嗦著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塑料袋包著的零錢,一層裹一層,生怕弄丟。

裡麵全是毛票和鋼鏰兒,最大麵額也就二十,連張五十都沒有。

可這點錢,是她撿了仨月廢品換來的。

“小霞啊,你上學時奶奶沒錢給你生活費,這是這個月攢的,你拿著吃飯,彆餓著。”

我鼻子猛地一酸,反手就把錢塞回她懷裡。

“奶奶不用,我馬上就能領助學金了。”

這句話剛落,老太太激動得一把抓住輔導員的手,眼含熱淚。

“您就是小霞的老師吧?謝謝您把助學金給小霞啊!”

“這孩子命苦,一出生爹媽就沒了,這些年全靠我撿破爛把她拉扯大。”

“我本來還愁這點錢不夠她吃飯,現在有了補助,她總算能吃飽一頓熱飯了。”

“老師,您真是活菩薩啊!”

輔導員正要開口,沈雪檸心聲又響起來:

【糟了!老師要被騙了!這老太太根本不是她親奶奶,是雇來的托!【倆人長得八竿子打不著,一個瓜子臉一個圓盤臉,裝什麼祖孫情深!雲霞為了錢真是臉都不要了!教室裡頓時嗡嗡作響。

“是啊,長得一點也不像,該不會真是請人演的吧?”

“有錢人最會裝可憐,為了錢啥戲都敢唱。”

沈雪檸冷眼旁觀,滿臉暢快,就差鼓掌了。

輔導員甩開老人的手,眼神冷了下來。

“雲霞,你小學老師沒教過你要講良心嗎?申請助學金不行騙,做假賬就算了,現在還找人演苦情劇?”

“你把我當什麼?當成你騙錢的工具?”

老人手足無措,聲音發顫。

“老師,我沒撒謊,我真是小霞的奶奶,小霞從不說瞎話……”

輔導員根本不理她,隻冷冷盯住我。

“你一次次撒謊,句句帶坑,這種學生我們學校不要!”

“我現在以輔導員身份宣佈:你被開除了!立刻離開學校,彆臟了這兒的地!”

奶奶當場跪下,眼淚嘩嘩地流。

“老師求您……小霞沒騙人,您千萬彆開除她啊……”

我咬著牙,一把將她拽起來:“奶奶,咱不求人,走。”

她死死拽著我,哭得喘不上氣。

“你考上大學多不容易啊,不能走啊,走了你就毀了啊……”

【嘿嘿,雲霞這回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活該!幸好老師清醒,沒讓她得逞。原本輔導員還有點猶豫,一聽這句心聲,心腸頓時硬如鐵石。

她冷冷揮手:“叫兩個同學,把她們給我扔出去,省得敗壞班風。”

幾個人上前就要拉我們。

就在這一瞬間,走廊傳來急促腳步聲。

校長帶著一群人,大步走了進來。

校長身後跟著好幾位校領導,個個神情嚴肅。那幾個正準備上前來拖拽我和奶奶的同學,瞬間像被點了穴,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連沈雪檸心裡的惡毒念頭都停頓了一秒。

輔導員顯然沒料到校長會親臨現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連忙擠出笑容迎上去。“校長,您怎麼來了?一點小事,我能處理好……”

“小事?”校長鏡片後的眼睛掃過跪在地上、滿臉淚痕的奶奶,又落在我身上,最後定格在輔導員臉上,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把學生和家長趕出教室,不經調查就要開除學生,這也是小事?”

輔導員的笑容僵在嘴角,急忙辯解:“校長您誤會了,是這個雲霞同學品行不端,弄虛作假騙取助學金!她腳上一雙鞋就五萬八,還找了個老太太來演戲博同情,影響太惡劣了,我這也是為了維護班級風氣!”

【對!校長快把她趕走!這種騙子就該被開除!】沈雪檸的心聲再次響起,充滿了幸災樂禍。

校長沒理會輔導員,反而徑直走向我奶奶,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微微彎下腰,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陳姨,您怎麼來了?地上涼,快起來。”

一聲“陳姨”,讓整個教室的空氣都凝固了。

奶奶抬起渾濁的眼睛,愣愣地看著校長,似乎沒認出來。

校長溫和地笑了笑:“您不記得我了?我辦公室的廢紙箱和塑料瓶,不都是您每週三過來收走的嗎?上週您還說,孫女考上我們學校,是您這輩子最驕傲的事。”

這話一出,全班嘩然。

奶奶撿破爛的身影,學校裡很多人都見過,隻是沒人把她和我聯係起來。現在被校長親口證實,那“雇人演戲”的說法,簡直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輔導員的臉瞬間血色儘失,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校長怎麼會認識一個撿破爛的?】沈雪檸的內心在瘋狂尖叫,【她一定是給校長下了什麼**藥!
我扶著奶奶站穩,平靜地看向校長:“校長,還有我這雙鞋。”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我腳上。

那個最先嚷嚷鞋子五萬八的貧困生,此刻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校長身旁一位看起來像是教導主任的領導推了推眼鏡,走上前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我的鞋,隨即嗤笑一聲站了起來。

“巴黎限量款?我看是拚夕夕限量款吧。”他指著鞋邊溢位來的一圈黃色膠水,“正品會用這種劣質膠?還有這個logo,B家經典的騎士標,馬腿都快跑斷了,馬頭還是歪的。這做工,彆說五萬八,五十塊錢我都嫌貴。”

“噗嗤——”

不知是誰先沒忍住,笑出了聲。

緊接著,教室裡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鬨笑。之前那些對我怒目而視的同學,現在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愧疚和尷尬,再轉向沈雪檸時,已經帶上了明顯的鄙夷。

我沒錯過沈雪檸那張因嫉妒和憤怒而扭曲的臉。

【一群蠢貨!連真假都分不清!雲霞這個賤人,運氣怎麼這麼好!
我沒理會她的無能狂怒,從書包裡掏出一個被塑料袋包得嚴嚴實實的小紅本,遞到輔導員麵前。

“老師,這是我的戶口本,上麵清清楚楚寫著我和我奶奶的關係。這是我身上唯一的身份證明,我走到哪兒都帶著,生怕丟了。您要不要也驗證一下,這是不是‘演’的?”

戶口本三個字,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輔導員和沈雪檸的臉上。

輔導員的身體晃了晃,徹底站不住了,臉色慘白如紙。

校長看夠了這場鬨劇,臉色沉了下來。他轉向輔導員,聲音冷得像冰。

“王老師,身為輔導員,你的職責是引導和幫助學生,而不是憑借一些捕風捉影的‘心聲’和一知半解的網路搜尋,就對一個貧困生進行有罪推定!”

“你沒有去社羣核實她的貧困證明,沒有去調查她和家人的關係,甚至連一雙鞋的真假都懶得分辨,就差點毀掉一個學生的前途。你,根本不配為人師表!”

校長的聲音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砸在輔導員的心上。

“從今天起,你被停職了。學校會成立調查組,嚴肅處理這件事!”

輔導員腿一軟,癱倒在地,麵如死灰。

處理完輔導員,校長的目光掃過全班同學,最後落在了隊伍裡臉色發白的沈雪檸身上。

雖然他聽不見沈雪檸的心聲,但全班同學的反應已經說明瞭一切。

“同學們,大學教給你們的,除了知識,更應該是獨立思考的能力。人雲亦雲,聽風就是雨,最終隻會讓你們變成一把沒有思想的刀,被彆有用心的人握在手裡,去傷害無辜者。”

“今天你們傷害的是雲霞,明天呢?當你們自己成為被汙衊、被孤立的那一個時,誰又會為你們站出來?”

一番話讓許多同學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那個之前指責我鞋子貴的男生,更是主動站出來,對著我深深鞠了一躬。

“雲霞,對不起!是我蠢,聽信了彆人的話,差點害了你。”

有了他帶頭,又有幾個同學站出來向我道歉。

我看著他們,沒有說話。原諒?上輩子我死在講台邊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冷漠地看著。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抹不掉刻骨的傷痛。

校長歎了口氣,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放緩了許多。

“雲霞同學,讓你受委屈了。學校向你保證,國家助學金的名額一定是你的。另外,學校還會為你申請一份特殊困難補助,生活上的困難,我們一起解決。”

奶奶在一旁聽著,激動得老淚縱橫,一個勁地對著校長鞠躬:“謝謝校長,謝謝校長……”

我鼻子一酸,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我扶著奶奶,轉身準備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經過沈雪檸身邊時,我停下腳步,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

“你的心聲,可真好聽。”

沈雪檸猛地抬頭,瞳孔劇烈收縮,臉上血色褪儘。她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我衝她微微一笑,扶著奶奶,在全班同學複雜的注視下,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教室。

身後,是沈雪檸那再也無法掩飾的,充滿了恐慌和怨毒的心聲。

【她聽見了?她怎麼可能聽見!不……她一定是詐我的!對,一定是!
【雲霞,你給我等著!這筆賬,我遲早會跟你算清楚!
我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算賬?好啊。

上輩子的血債,這輩子,我們慢慢算。

我扶著奶奶走出教學樓,九月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驅散了教室裡的陰冷。

奶奶的手還在抖,布滿老繭的指節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像是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了。

“小霞,咱……咱真的不唸了嗎?你考上多不容易……”她聲音裡帶著哭腔,渾濁的眼睛裡全是驚慌。

我停下腳步,轉身用手背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又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銀發。

“奶奶,念。不但要念,還要風風光光地唸完。”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校長不是說了嗎?以後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奶奶愣愣地看著我,半晌,才哆嗦著嘴唇點了點頭。

我從口袋裡摸出幾張剛發的飯票,這是校長特意讓人送來的,塞到奶奶手裡:“走,奶奶,我帶您去吃咱們學校的食堂。紅燒肉,管夠。”

身後,那棟教學樓裡,一場風暴才剛剛開始。

輔導員被帶走後,教室裡死一般的寂靜被竊竊私語打破。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角落裡的沈雪檸。

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羨慕和追捧,而是混雜著鄙夷、恐懼和一絲看好戲的戲謔。

“我的天,原來沈雪檸心裡是這麼想的,太惡毒了吧?”

“何止是惡毒,簡直是變態。我們之前還幫著她說話,跟傻子一樣被她耍。”

“以後離她遠點,誰知道她腦子裡又在罵誰呢。怪不得之前教官說她從第一天就怨毒地看著雲霞,原來是早就結下梁子了。”

沈雪檸坐在座位上,如芒在背。

她能感覺到,那些視線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

【看什麼看!一群蠢貨!都被雲霞騙了!她心裡的尖叫聲刺得周圍同學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雲霞她一定是詐我的!她不可能聽見!對,她就是在演戲,想讓我自亂陣腳!【等著,我這就去找她當麵對質!我非要撕下她的假麵具不可!沈雪檸猛地站起來,椅子和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她抓起包,在全班同學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中,衝出了教室。

我和奶奶剛在食堂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打了兩份紅燒肉,一份糖醋裡脊,還有一大碗蛋花湯。

奶奶看著滿桌的肉菜,眼圈又紅了,拿著筷子的手遲遲不肯動。

“吃啊,奶奶,這都是學校補助的,不吃白不吃。”我夾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放進她碗裡。

肉香撲鼻,我深吸一口氣,感覺連日來的憋屈都消散了不少。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籠罩下來。

沈雪檸站在我們桌前,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臉上掛著她慣有的、自以為是的假笑。

食堂裡人來人往,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沈雪檸沒說話,但她腦子裡的聲音已經迫不及待地開演了。

【嗬,還真吃上了。看那老太婆的吃相,八輩子沒見過肉吧?跟餓死鬼投胎一樣。我正給奶奶舀湯的手頓了一下。

奶奶顯然也注意到了她,有些侷促地放下了筷子。

【雲霞這個賤人,還裝。我就不信她真能聽見。我現在就想,她腳上的那雙假貨涼鞋沾了食堂的油汙,肯定滑得像抹了豬油,一會兒站起來準摔個狗吃屎。我聽著她惡毒的詛咒,眼皮都沒抬一下,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然後抽出兩張紙巾,彎腰把我腳邊地上的一小灘水漬擦得乾乾淨淨。

做完這一切,我才抬頭,衝她露出一個無辜的微笑:“這位同學,你站在這裡,很影響我們食慾。”

沈雪檸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圍的同學裡,已經有人聽到了她剛剛的心聲,再看到我的動作,瞬間就明白了什麼,發出一陣壓抑的竊笑。

沈雪檸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死死盯著我,腦子裡的聲音越發尖利。

【她果然能聽見!怎麼會這樣!這不可能!【這個秘密隻有我……難道是她偷了我的東西?不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恐慌和怨毒在她心裡交織,讓她那張漂亮的臉蛋都開始扭曲。

【不行,我不能慌。她能聽見又怎麼樣?我照樣能讓她身敗名裂!【雲霞,你這個靠撿破爛的奶奶養大的野種,你以為進了大學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我告訴你,你做夢!【你敢跟我鬥,我就讓你那個老不死的奶奶,再也撿不成一個瓶子!我找幾個人,天天去她撿破爛的地方堵她,見一次打一次!“啪!”

我手裡的湯勺重重摔在桌上,滾燙的湯汁濺出來,燙在手背上,我卻感覺不到疼。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我猛地站起身,雙眼死死鎖住她,聲音冷得像冰碴。

“沈雪檸,你再說一遍。”

我的反應太過激烈,整個食堂的目光瞬間都聚焦過來。

奶奶被我嚇了一跳,拉著我的衣角,小聲喊著:“小霞……”

沈雪檸被我駭人的眼神盯得後退了半步,但她心裡還在叫囂。

【說就說!我就是要把你那老不死的奶奶打斷腿,扔到大街上去要飯!你能拿我怎麼樣?“你找死!”

我腦子裡最後一根弦“崩”地斷了。

上輩子她害死我就算了,這輩子,她竟敢把主意打到奶奶身上!

我繞過桌子,一把揪住她的衣領。

周圍的學生們全都聽見了她那句惡毒到極致的心聲,一個個臉上寫滿了震驚和憤怒。

“天啊,她怎麼能這麼惡毒?連老人都不放過!”

“簡直不是人!詛咒人家奶奶斷腿?”

“報警吧!這種人太可怕了!”

沈雪檸徹底慌了,她沒想到我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動手,更沒想到她最惡毒的念頭被公之於眾。

“你……你放開我!你想乾什麼?打人是犯法的!”她一邊掙紮,一邊色厲內荏地喊道。

【瘋子!這個瘋子!快來人拉開她!“犯法?”我冷笑一聲,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幾乎要把她提起來,“你剛剛心裡想的那些,就不犯法嗎?”

我湊到她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一字一頓地警告:

“沈雪檸,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背景。你記住了,我奶奶是我的命。你敢動她一根頭發,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我猛地將她甩開。

她站立不穩,踉蹌幾步,一屁股摔在地上,正好坐在一灘油膩的菜湯裡。

狼狽不堪。

食堂裡爆發出鬨堂大笑。

沈雪檸坐在地上,臉上又是驚恐,又是屈辱,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再也沒有半點校花的樣子。

在所有人的嘲笑和鄙夷中,她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像一隻喪家之犬,落荒而逃。

我看著她的背影,胸中的滔天怒火卻沒有平息分毫。

我轉過身,扶住嚇得臉色發白的奶奶,聲音重新變得溫和:“奶奶,我們換個地方吃飯,這裡臟。”

沒人看到,我垂在身側的手,指甲已經深深嵌進了掌心。

沈-雪-檸。

這筆賬,我們結下了。

我帶著奶奶重新找了個食堂角落的位置,遠離人群。奶奶的手心冰涼,眼神裡還帶著後怕,捧著碗,卻一口也吃不下去。

“小霞,那個女同學……她不會真的……”奶奶的聲音發顫,後麵的話沒敢說出口。

我給她碗裡又夾了一塊肉,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奶奶,您放心,她不敢。這是大學,有校長和老師在,沒人能亂來。”

話是這麼說,可沈雪檸那怨毒到骨子裡的心聲,像一根毒刺紮在我心裡。

我不能賭,尤其不能拿奶奶來賭。

安撫好奶奶,陪她慢慢吃完飯,我找了個藉口說要去圖書館,先把她送到了校門口,看著她坐上回家的公交車,直到車子消失在街角,我才轉身。

臉上的溫順瞬間褪去,隻剩下冰冷的寒意。

我沒去圖書館,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剛推開門,宿舍裡原本的談笑聲戛然而止。三個室友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表情各異,有尷尬,有好奇,也有一絲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其中一個叫李萌的,是沈雪檸的跟班,此刻正拿著手機,螢幕上赫然是學校的論壇。

置頂的帖子標題鮮紅加粗:【驚天大瓜!A大校花沈雪檸當眾詛咒貧困生奶奶斷腿,人設徹底崩塌!下麵已經蓋了上千樓。

1L:【前排吃瓜!食堂親曆者在此!我作證,是真的!當時沈雪檸的心聲我們隔壁桌都聽見了,那叫一個惡毒,什麼老不死的,什麼打斷腿,我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2L:【臥槽?心聲?樓上寫小說呢?3L:【回樓上,你新來的吧?沈雪檸能讓人聽見心聲這事,從軍訓那會兒就爆出來了。之前她黑雲霞裝病,黑雲霞搶助學金,全靠這招。10L:【我今天也在場,雲霞同學太剛了!直接揪著沈雪檸領子,那句‘你敢動她一根頭發,我就讓你生不如死’,簡直帥爆了!當時我就在想,這什麼神仙劇情,比電視劇還刺激!25L:【所以,之前我們都冤枉雲霞了?細思極恐,沈雪檸這張臉下麵到底藏著多黑的心啊?88L:【隻有我一個人覺得雲霞也挺可怕的嗎?她看沈雪檸的眼神,跟要殺人一樣……李萌看到我,慌忙收起手機,乾笑兩聲:“雲霞,你回來啦……”

我沒理她,徑直走到自己的床位。

另一個室友張琪琪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壓低聲音:“雲霞,你彆看論壇上的,有些人說話難聽。不過……沈雪檸這次是真的栽了,聽說她把自己鎖在宿舍裡,連家裡打來的電話都不接。”

我拉開椅子坐下,開啟書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沈雪檸把自己鎖起來?

她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輕易認輸。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果然,李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臉色微變。雖然她立刻把手機螢幕扣在了桌上,但我還是瞥見了訊息的傳送人——沈雪檸。

【她肯定在跟沈雪檸通風報信。【沈雪檸現在就像一條被逼到絕路的毒蛇,不知道在謀劃什麼更陰損的招數。我心裡想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書頁上劃過。

不行,我不能這麼被動地等她出招。

我正思索著對策,宿舍門被敲響了。

張琪琪去開門,門口站著一個穿著花裡胡哨、頭發染成悶青色的男生,脖子上掛著個看起來就很貴的耳機,嘴裡還叼著根棒棒糖。

他探頭探腦地往裡看,視線在我身上定格,眼睛一亮。

“美女,你就是‘心聲終結者’雲霞吧?”

他一開口,整個宿舍都安靜了。

我皺起眉,不認識他。

他自來熟地擠進門,身後還跟著兩個小跟班。他大大咧咧地往我桌子上一靠,手裡的棒棒糖朝我點了點:“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季然,計算機係的。今天在食堂,我有幸觀摩了你的精彩表演,嘖嘖,滿分,絕對的滿分!”

李萌大概是覺得找到了靠山,立馬插嘴:“季少,你可彆被她騙了,她就是個瘋子,連雪檸都敢打……”

季然頭也沒回,不耐煩地揮揮手:“你閉嘴,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李萌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季然轉回頭,笑嘻嘻地看著我:“怎麼樣,‘霞姐’?我看了論壇,那沈雪檸好像不太服氣啊。我這人就喜歡看熱鬨,尤其是這種真人格鬥劇。怎麼樣,需要投資嗎?我給你讚助,你負責把戲演得再精彩點,最好來個三季連播,我包年VIP。”

他說話的調子吊兒郎當,眼神裡卻帶著一絲精明。

我看著他,沒說話。

張琪琪在旁邊小聲提醒我:“雲霞,他是季然,咱們學校有名的富二代,他爸是……”

“打住。”季然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彆提我爸,傷感情。我就是我,一個熱愛生活的吃瓜群眾。”

他從兜裡掏出一張黑色的卡,拍在我桌上。

“這裡麵有二十萬,算我給你奶奶的驚嚇補償費。另外,你要是需要人手,或者想查點什麼東西,隨時開口。我隻有一個要求。”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

“下次再跟沈雪檸開戰,記得給我留個前排的座。”

我看著桌上那張卡,又看看他。

這人像個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但他的出現,或許正是我需要的契機。

我正要開口,沈雪檸的心聲毫無預兆地在我腦海裡炸開,聲音尖利又瘋狂,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

【雲霞,你這個賤人,你等著!【你不是最在乎那個老不死的嗎?我得不到助學金,你也彆想好過!【我已經找好人了,就在她每天撿破爛的那條巷子口等著。今天晚上,我就要讓她知道,得罪我沈雪檸是什麼下場!一股涼氣從我尾椎骨竄上後腦勺。

我猛地站起來,椅子被帶倒在地,發出一聲巨響。

季然被我嚇了一跳:“哎喲我去,霞姐,你這是要變身了?”

我沒工夫跟他開玩笑,一把抓起桌上的黑卡,死死盯著他:“你剛才說的話,還算數嗎?”

“當然!”季然拍著胸脯,“我季然說話,一個唾沫一個釘!”

“好。”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我現在就要用你的人。幫我找到我奶奶,保護她,立刻!”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季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神情嚴肅起來。

“她在哪兒?”

我迅速報出奶奶常去的幾個收廢品的地方和那條巷子的地址。

“放心。”季然拿出手機,立刻撥了幾個電話,言簡意賅地吩咐下去。他安排事情的語氣乾練果決,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吊兒郎當。

掛了電話,他看向我:“我的人已經過去了。你奶奶不會有事。”

我心裡的石頭落下了一半,但另一半依舊懸著。

我看向一直沒敢出聲的李萌,她正心虛地低著頭,手指在手機上飛快地打字。

我走過去,一把奪過她的手機。

螢幕上,她和沈雪檸的聊天記錄赫然在目。

李萌:【雪檸,雲霞回來了,還跟計算機係的季少混在一起了。沈雪檸:【季然?他算個什麼東西!你幫我盯緊雲霞,她有任何動靜,立刻告訴我!李萌:【雪檸,你真的要……那樣做嗎?萬一出事了……沈雪檸:【閉嘴!你隻管按我說的做,不然你的那些照片,就等著明天上學校論壇吧!李萌看到我翻著聊天記錄,嚇得腿都軟了,哭著求我:“雲霞,不關我的事,都是她逼我的!我不想的……”

我把手機扔還給她,眼神冷得像刀。

“滾。”

李萌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宿舍。

宿舍裡終於安靜下來。

季然吹了聲口哨:“可以啊霞姐,清理門戶都這麼利索。現在怎麼辦?要不要我找人去把那個沈雪檸也‘請’出來聊聊?”

“不用。”我搖搖頭。

用暴力對付暴力,太低階了。對付沈雪檸這種極度自負又愛麵子的人,我要讓她在最得意的地方,摔得最慘。

我看向季然:“你不是想看戲嗎?”

季然眼睛一亮:“有新劇本了?”

“對。”我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我要你幫我辦一件事,我要讓沈雪檸……當著全校的麵,自己打自己的臉。”

季然挑了挑眉,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又回來了:“哦?說來聽聽,本製片人考慮一下要不要投資。”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道:“迎新晚會。”

“迎新晚會?”他摸了摸下巴,“那不是還得等半個月?戰線拉太長,觀眾會失去耐心的。”

“要釣大魚,就得有耐心。”我走到窗邊,看著樓下人來人往,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沈雪檸愛麵子勝過一切。食堂那一次,隻是讓她丟臉。我要的,是讓她親手把自己捧起來的‘完美校花’麵具,當著全校師生的麵,一片一片砸個粉碎。”

季然的眼睛亮得像兩個一百瓦的燈泡:“有點意思。需要我做什麼?黑進晚會後台,把她的PPT換成小豬佩奇?”

“不用那麼麻煩。”我搖搖頭,“你隻需要幫我查清楚一件事——李萌怕成那樣,沈雪檸手裡到底攥著她什麼把柄。”

能讓一個人心甘情願當走狗,甚至不惜冒著得罪我的風險去通風報信,絕不是簡單的威脅。

“小事一樁。”季然打了個響指,立刻又撥出一個電話,“喂,幫我查個人,李萌,經管學院的,對,查查她最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尤其是跟沈雪檸有關的。”

他掛了電話,衝我比了個“OK”的手勢,效率高得驚人。

“霞姐,還有彆的吩咐嗎?”

“有。”我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張紙,上麵是我憑著記憶寫下的幾個名字和電話號碼,“上輩子……我是說,我聽說沈雪檸有幾個關係特彆好的‘哥哥’,這是他們的聯係方式。你幫我查查,他們跟沈雪檸是什麼關係。”

季然接過紙條,吹了聲口哨:“霞姐,你這情報網可以啊。行,都包在我身上。我的人辦事,你放心。”

他正要走,手機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臉色變得古怪起來,然後把手機遞給我。

螢幕上是一張照片。

一條昏暗的巷子裡,兩個流裡流氣的男人正把一個收廢品的老太太堵在牆角,其中一個還揚起了手。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季然的人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手裡拎著棍子,像從陰影裡冒出來的幽靈。

照片下麵附著一行字:【季少,解決了。兩個混混已經送去派出所喝茶了,老太太毫發無傷,我們的人會一路護送她到家。
我攥著手機的手指收緊,胸口那塊懸著的巨石終於落了地。

接下來的半個月,校園裡風平浪靜。

沈雪檸就像消失了一樣,沒再出現。但學校論壇上關於她的討論從未停止,她的心聲能力已經成了人儘皆知的秘密,她本人也從“A大校花”變成了“A大喇叭”。

同學們看我的眼神也從同情和愧疚,慢慢變成了敬畏。他們給我起了個外號,叫“閉麥俠”,專門克製沈雪檸這隻人形喇叭。

我對此不置可否,每天不是去圖書館,就是去兼職。那張二十萬的卡我沒動,隻是揣在身上,像揣著一個承諾。

這天下午,我剛從兼職的餐廳回來,季然就在宿舍樓下等我,嘴裡叼著根棒棒糖,靠在一輛騷包的紅色跑車上,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導演,你要的料,齊了。”他把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我,笑得像隻偷腥的貓。

我回到宿舍,拆開紙袋。

裡麵是幾遝厚厚的資料。第一份,是關於李萌的。原來她沉迷網路賭博,欠了一大筆錢,沈雪檸幫她還了債,條件就是要她當牛做馬,隨叫隨到。而沈雪檸威脅她的“照片”,是她跟網貸公司簽下的裸貸合同。

第二份資料,是我給出的那幾個“哥哥”。調查結果顯示,這幾個人都是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每個人都定期給沈雪檸的賬戶上打一筆不菲的“生活費”。其中一個姓王的,出手最為闊綽,沈雪檸腳上那雙五萬八的“假鞋”,就是這位王總送的正品。隻不過她為了賣慘,特意又去拚夕夕買了一雙高仿的換著穿,結果那天穿錯了。

最關鍵的是第三份資料。

一張陳舊的戶籍資訊影印件。上麵清清楚楚地顯示,沈雪檸並非她口中的書香門第,她的父親,曾因詐騙入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跟人跑了。她是被親戚嫌棄著長大的,所謂的光鮮亮麗,全靠那些“哥哥”的資助。

我看著這些資料,終於明白了她那深入骨髓的嫉妒和怨毒從何而來。她拚命想要擺脫自己的出身,所以才那麼恨我這個真正的“窮人”,因為我的存在,時時刻刻在提醒她那不堪的過去。

【雲霞,你等著,迎新晚會上,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身敗名裂!
沈雪檸的心聲再次突兀地響起,帶著一股誌在必得的瘋狂。

我合上資料,嘴角卻慢慢翹了起來。

身敗名裂?好啊,我等著看,到底是誰。

迎新晚會當晚,學校大禮堂座無虛席。

我和季然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這是他特意搞來的“VIP專座”。

“導演,燈光、音響、攝像全都準備就緒。”季然壓低聲音,興奮地搓著手,“就等女主角登場了。”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舞台。

晚會進行到一半,主持人用激動人心的語調報幕:“接下來,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校花,沈雪檸同學!她將為我們朗誦一首詩——《致橡樹》!”

掌聲稀稀拉拉,還夾雜著幾聲意味不明的鬨笑。

沈雪檸穿著一身潔白的連衣裙,化著精緻的妝,像一朵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蓮花,緩緩走上舞台。她似乎完全沒受之前風波的影響,臉上掛著溫柔得體的微笑。

她一開口,聲音清亮悅耳,彷彿能洗滌人心。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她朗誦得聲情並茂,台下漸漸安靜下來,不少人都被她營造出的美好氛圍所感染。

【一群蠢豬,這麼快就忘了我是誰了?等會兒有你們哭的!
她的心聲依舊惡毒,但此刻卻和她聖潔的形象形成了詭異的統一。

我朝身邊的季然遞了個眼色。

季然會意,拿出手機按了幾下。

就在沈雪檸朗誦到“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時,她身後巨大的LED螢幕,原本播放著橡樹和木棉花的背景畫麵,突然一黑。

下一秒,一張高清照片赫然出現在螢幕上。

照片裡,沈雪檸穿著暴露的吊帶裙,親昵地挽著一個五十多歲、腦滿腸肥的禿頭男人,背景是一家高階酒店的總統套房。

正是那位王總。

全場死寂。

一秒後,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嘩然。

“臥槽!那不是王氏集團的董事長嗎?他孫子都上小學了!”

“我的媽呀!《致橡樹》?這是致‘王董’樹吧!”

台上的沈雪檸也看到了照片,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血色褪儘,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倒。

她的朗誦停了,但她的心聲,卻像決了堤的洪水,在整個禮堂裡瘋狂咆哮起來:

【誰!是誰乾的!照片怎麼會泄露出去!不!這不是真的!
台下的觀眾們聽著她內心的尖叫,再看看螢幕上那張鐵證如山的照片,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沈雪檸慌亂地想要解釋,她對著話筒,聲音顫抖:“不……大家不要信,這是P的!是有人陷害我!”

【雲霞!一定是雲霞那個賤人乾的!她怎麼敢!我要殺了她!殺了她全家!
這句惡毒至極的心聲,通過話筒和音響,清晰地傳遍了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陷害?心聲也能P圖嗎?”

“天啊,太惡毒了,還要殺了人家全家?”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虧我之前還覺得她可憐!”

螢幕上的照片還在繼續切換。

一張張她和不同“哥哥”的親密合影,一張張銀行轉賬記錄,甚至還有她父親當年入獄的判決書……

每一張,都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完美校花”的臉上。

沈雪檸徹底崩潰了。

她扔掉話筒,雙手捂住耳朵,瘋狂地尖叫起來:“不是我!不是我!啊——!”

但她的心聲卻在無情地出賣她:

【完了!全完了!王總不會放過我的!我的名牌包!我的跑車!我的未來!全都沒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計劃好了一切!我找人拍了雲霞和季然的照片,準備今晚就說他們倆有不正當關係,為什麼會變成我!
原來,這纔是她準備的“身敗名裂”大禮。

我冷冷地看著台上那個狀若瘋魔的女人,心中沒有絲毫快意,隻有一片冰冷的荒蕪。

這就是她選擇的路。

季然在我耳邊吹了聲口哨:“嘖,年度大戲,反轉再反轉。導演,你這劇本,牛!”

我沒理他,站起身,在全場的一片混亂和鄙夷中,轉身走出了大禮堂。

外麵的夜色很深,空氣清涼。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奶奶的電話。

“奶奶,是我。”

“小霞啊,這麼晚了還沒睡?”電話那頭,奶奶的聲音溫暖而安詳。

“嗯,想您了。您早點休息,彆太累。”

“好,好,你也彆熬夜,在學校要吃好穿好……”

掛了電話,奶奶那帶著點絮叨的關心還在耳邊,像一股暖流,慢慢淌過我那片被攪得天翻地覆的心湖。

禮堂裡的尖叫和混亂被隔絕在身後,夜風裡帶著桂花的甜香,我深吸一口氣,胸口那股由憤怒和緊張絞成的硬塊,終於鬆動了些許。

“導演!收工!”

季然的聲音從旁邊冒出來,他不知何時跟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罐可樂,硬塞到我手裡,冰涼的觸感讓我激靈了一下。

他臉上的興奮勁兒還沒過,眼睛亮得嚇人,繞著我走了兩圈,嘖嘖稱奇。

“完美,簡直是教科書級彆的反殺!從劇本構思到現場執行,再到最後的情感爆發,滿分!我宣佈,《校花變形記》第一季,完美收官!”

他說著,還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雲導,下一季什麼時候開拍?投資隨時到位。”

我被他這副樣子逗得有點想笑,但實在笑不出來,隻是拉開可樂拉環,聽著那“呲”的一聲輕響。

“沒有下一季了。”

“彆啊。”季然跟在我身邊,朝宿舍樓的方向走,“你看這熱度,咱們學校論壇的伺服器都快爆了。你現在可是名人,‘閉麥俠’、‘心聲終結者’、‘反PUA女王’……你的粉絲後援會已經在籌備了,會長我都內定好了,就是我。”

我沒說話,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螢幕上,學校論壇的APP圖示上掛著一個鮮紅的“99
”。

點進去,幾乎每一條帖子都和今晚的事有關。

【核爆現場全記錄!有圖有視訊,沈雪檸社會性死亡全過程!
【技術帝分析:沈校花的‘哥哥們’都是何方神聖?(附王董情史八卦)
【笑死,我宣佈今晚的MVP是後台放PPT的那位兄弟,以及朗誦《致橡樹》的沈雪檸本人,這簡直是行為藝術!
【隻有我心疼雲霞嗎?從軍訓開始就被這麼惡毒的人盯著,換我早瘋了。
【樓上的,你沒看雲霞最後那個眼神,誰瘋還不一定呢。我宣佈,從今天起,霞姐就是我唯一的姐!
【霞姐粉絲後援會招新,群號:xxxxxx,進群暗號:今天你閉麥了嗎?
季然也湊過來看我的手機,樂得不行:“看見沒?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現在就是正義的化身。”

正義?

我看著那些狂熱的言論,心裡卻沒什麼波瀾。

我不是正義,我隻是一個想活下去的人。

快到宿舍樓下時,迎麵撞上幾個女生,她們看見我,腳步一頓,像見了鬼一樣,其中一個就是之前在教室裡幫腔說我鞋子是正品的。

她臉色發白,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不敢,最後幾乎是貼著牆根,低著頭快步溜了過去。

季然吹了聲口哨:“看見沒,王霸之氣。”

我沒理他,剛要上樓,一個身影從旁邊的黑暗裡衝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

是李萌。

她頭發散亂,臉上還掛著淚,抱著我的小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雲霞,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吧!我不是人,我被豬油蒙了心!沈雪檸拿裸貸的照片威脅我,我沒辦法啊!”

她的哭聲引來了不少路過學生的注意,一道道目光投射過來,帶著探究和看戲的意味。

我低頭看著她。

上輩子,我心臟病發倒在教室裡,她就站在旁邊,眼神冷漠,像在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雲霞,求求你了,我把沈雪檸給我的錢都還給你,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你讓季少放過我吧……”她語無倫次,顯然是怕季然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她。

我慢慢抽出自己的腿,聲音很平。

“我沒那麼閒。”

說完,我轉身就走,再也沒看她一眼。

身後,她的哭聲漸漸遠去,季然跟上來,遞給我一張濕巾。

“嫌臟?”

我接過濕巾,擦了擦被她碰過的褲腿,然後把濕巾扔進垃圾桶。

“嗯。”

季然笑了,他手機震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眼,臉上的笑容變得更玩味了。

“最新戰報。”他把手機螢幕亮給我看,“女主角被救護車拉走了,不是去醫院,是直接送去了精神衛生中心。聽說她在禮堂後台,把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還抓傷了兩個老師。”

我腳步沒停。

“還有,王董那邊也炸了。他老婆帶著孃家兄弟,直接殺到他公司,現在正在董事長辦公室裡上演全武行。據說王董的股票開盤就得跌停。他給你那雙五萬八的鞋,現在是他老婆準備呈上法庭的證據之一。”

“至於沈雪檸的其他幾個‘哥哥’,跑得比誰都快,已經連夜把她所有聯係方式都拉黑了。”

季然一條條地彙報著,語氣輕鬆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這些訊息,每一個都足以構成對沈雪檸的致命一擊。

她完了。

徹徹底底,從雲端摔進了泥裡,連帶著她賴以為生的那些肮臟關係,也一並土崩瓦解。

我心裡沒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空落落的。

好像一場燒了很久的高燒,終於退了,隻剩下滿身的疲憊和虛脫。

回到宿舍門口,我停下腳步,看向季然。

“今天,謝謝你。”

“彆客氣啊導演。”季然把棒棒糖的棍子叼在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分紅什麼時候結一下?我要求不高,請我吃頓學校食堂的紅燒肉就行。”

我看著他,終於,真心實意地笑了一下。

“好,管夠。”

推開宿舍門,裡麵一片寂靜。

之前對我愛答不理的室友張琪琪,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

“雲霞,你回來啦!累不累?要不要喝水?我剛打的熱水。”

她一邊說,一邊手腳麻利地拿起我的水壺要去打水。

我攔住她:“不用了,我自己來。”

我的床鋪被整理得乾乾淨淨,桌子上還多了一盤洗好的水果,旁邊貼著便利貼:雲霞,給你留的,補充維生素!

落款是另一個室友的名字。

整個宿舍的空氣都變了。

她們看我的眼神,混雜著敬畏、討好,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恐懼。

我沒說什麼,默默地洗漱,換上睡衣。

張琪琪幾次想找我搭話,都被我平靜的眼神逼了回去。

宿舍終於熄了燈,陷入黑暗。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上輩子的畫麵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被全班孤立,申請不到助學金,打三份工累到吐血,最後孤零零地死在冰冷的講台上。

而這輩子,一切都反了過來。

我報仇了。

用她們最引以為傲的方式,把她們狠狠踩在腳下。

可為什麼,我沒有感覺到快樂?

黑暗中,我慢慢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臟。

它在平穩有力地跳動著。

活著。

我活著。

這就夠了。

沈雪檸的故事已經翻篇,而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我閉上眼,不再去想那些肮臟的人和事。

腦海裡,是奶奶在電話那頭溫暖的叮囑,是季然那張吊兒郎當的笑臉,是明天早上六點要去兼職的餐廳,是圖書館裡還沒看完的那本專業書。

??????
生活粗糙,但真實。

這就很好。

一夜無夢。

第二天,我被鬨鐘叫醒時,天還沒亮。

我輕手輕腳地起床,另外兩個室友還在睡夢中,呼吸均勻。

我換好衣服,背上書包,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一下。

桌上那盤水果,我拿了一個蘋果,放進包裡。

迎著微熹的晨光,我走出了宿舍樓。

新的一天,開始了。

清晨的空氣帶著食堂油煙和青草混合的味道。我熟練地換上餐廳的工作服,開始擦拭桌椅。昨晚的喧囂彷彿一場隔世的夢,隻有手腕上被李萌抓出的紅痕,提醒我一切都是真的。

“小霞,來,喝口豆漿。”餐廳老闆王哥把一杯熱豆漿遞過來,笑容有點不自然,“昨晚……辛苦了。”

我接過豆漿,說了聲謝謝。王哥搓著手,胖乎乎的臉上寫滿了糾結,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那個……我兒子也在A大,他……他是你粉絲後援會的,”王哥終於憋出一句,“他說你是‘閉麥俠’,專門懲治壞人。以後你要是上課忙,晚點來或者請假都沒事,不扣錢。”

我一口豆漿差點噴出來。粉絲後援會?

沒等我消化這個驚人的訊息,餐廳門簾一掀,一個騷包的紅色腦袋探了進來。

“霞導!你體驗生活也太敬業了,下一部戲準備拍《後廚風雲》?我投了!”

季然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身潮牌,跟油膩膩的快餐店格格不入。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弟,一人手裡提著一個半人高的豪華果籃,上麵不僅用紅綢帶綁了蝴蝶結,還掛著個小條幅,寫著“祝霞導新劇開機大吉”。

王哥看呆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喃喃道:“這……這是拍電影嗎?”

“你來乾什麼?”我放下抹布,眉頭擰了起來。

“探班啊!”季然理直氣壯,一揮手,讓小弟把果籃擺在收銀台,然後把一個厚厚的信封拍在我剛擦乾淨的桌上,“第一季分紅,你點點。”

我把信封推回去:“說好了一頓紅燒肉。”

“一頓怎麼夠?得包月!”他把信封硬塞進我工作服的口袋裡,“拿著,精神損失費,封口費,藝術指導費,隨便你怎麼叫。密碼六個八,俗是俗了點,但好記。”

我捏著口袋裡沉甸甸的信封,心裡五味雜陳。這筆錢,我不能要。

季然沒再糾結錢的事,他拉了張椅子反著坐,下巴擱在椅背上,開始彙報戰果。

“沈雪檸被學校正式通告開除了,學籍都注銷了。她家裡人來接她出院,在精神衛生中心門口就跟她斷絕了關係,聽說她爸當年詐騙的受害者家屬也找上門了,現在一地雞毛,比後廚還亂。”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笑得不懷好意。

“至於王董,他老婆是真狠,不僅要離婚分家產,還把他這些年養小三的賬全翻了出來,附帶高清無碼照片集,直接發給了集團所有董事。王氏集團今天開盤就跌停了,他現在估計比沈雪檸還想去精神衛生中心靜養。”

餐廳裡有學生進來吃飯,看到我和季然,先是一愣,然後悄悄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看見沒,你現在是流量密碼。”季然朝那幾個學生擠了擠眼,“想合影嗎?霞姐粉絲後援會會員優先,入會費九塊九,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那幾個學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後還真掃了他調出的二維碼,嘴裡還唸叨著:“終於找到組織了。”

我扶額,感覺頭更疼了。

下午沒課,我回到學校,準備去圖書館。走在林蔭道上,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燈一樣打在我身上。他們不再是鄙夷和憤怒,而是一種混合了好奇、敬畏和八卦的複雜眼神。

“雲……雲霞同學。”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回頭,是那個在教室裡指著我說鞋子五萬八的男生,陳強。

他站在我麵前,頭垂得很低,臉漲得通紅,雙手緊張地搓著衣角。

“對不起。”他憋了半天,終於擠出三個字,聲音都在抖,“那天……是我蠢,聽了沈雪檸的心聲就信了,我……我對不起你。”

我看著他,他腳上穿著一雙洗得泛白的帆布鞋,鞋邊已經開了膠。上輩子,他也是最先攻擊我的人之一。

“我家在山裡,我爸媽供我上大學,把家底都掏空了。我妹妹身體不好,每個月都要吃藥,那筆助學金……是我唯一的希望。”他語無倫次,眼圈都紅了,“所以我一聽到有人明明有錢還要搶,我就……我就瘋了。我不是人,我沒資格求你原諒,我就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過去了。”我開口,聲音比想象中平靜。

我沒有資格替上輩子的自己原諒他,但看著眼前的他,我也沒有力氣去恨。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泥潭裡掙紮,有的人選擇拉彆人一把,有的人選擇踩著彆人往上爬。

陳強抬起頭,眼神裡滿是感激。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塑料袋,裡麵裝著幾個青澀的蘋果。

“這是我家裡寄來的,不值錢,你彆嫌棄。”

我看著那幾個蘋果,想起了早上自己從宿舍帶出來的那一個。我搖搖頭,沒收。

“留著給你妹妹吃吧。”

繞過他,我繼續往圖書館走。身後,陳強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絲解脫。

“謝謝你,雲霞。”

圖書館裡一如既往的安靜,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陽光暖暖地灑在書頁上。我翻開專業書,卻有些看不進去。

季然給的那個信封還揣在口袋裡,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我把它拿出來,走到圖書館外的僻靜角落,開啟。

裡麵不是錢,而是一遝檔案。

最上麵是一份房屋過戶合同,地址是我家那片老城區的拆遷房,戶主一欄,赫然寫著我奶奶的名字。下麵附著一張紙條,是季然龍飛鳳舞的字跡:

“老太太住那地方不安全,我找人打聽了,那片兒馬上要規劃成學區房,房價得翻幾番。我提前幫你把手續辦了,省得以後拆遷辦那些人看你家孤兒寡母的欺負人。錢算我入股的,以後賺了分我一半就行。”

合同下麵,是一份兼職聘用書。

“星辰翻譯社,特聘譯員,雲霞。工作內容:翻譯外文文獻資料。工作時間地點自由,按稿計酬,預付薪資五萬。”

聘用書的末尾,法人簽名也是“季然”。

我捏著那幾張紙,手有些抖。我從沒告訴過他,我的外語成績是全係第一。也從沒說過,我最大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翻譯。他查過我,查得清清楚楚。可他的調查,沒有冒犯,隻有恰到好處的幫助。像一場精準的投喂,把我最需要的東西,不著痕跡地送到了我麵前。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是季然發來的訊息。

【忘了說,翻譯社還缺個老闆娘,導演考慮一下?後麵跟了個賤兮兮的墨鏡笑臉表情包。

我看著那行字,忍不住笑出了聲。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我臉上跳躍。

我回了兩個字:【做夢。他秒回:【夢裡什麼都有。【那張卡,我不會要的。【不是給你的,是給老闆娘的聘禮。你不要,我就天天去你打工的餐廳吃紅燒肉,吃到你老闆破產。我對著螢幕,無奈又好笑。上輩子的仇報了,這輩子的路,好像也被人鋪上了一層柔軟的金光。

我收起檔案,把那句不正經的告白和那個信封一起,小心地放回包裡。然後轉身,重新走進圖書館。

這一次,我坐下來,翻開書,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印進了腦子裡。

日子像被按下了正常播放鍵,但周圍的一切都開了二倍速。

沈雪檸的名字成了一個符號,一個代表著“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活教材,在學校的各個角落裡被反複提及,又漸漸褪色。

而我,雲霞,成了另一個符號。

去食堂打飯,掌勺的阿姨會多給我兩塊肉,笑嗬嗬地說:“姑娘,多吃點,腦子轉得快,才能跟壞人鬥智鬥勇。”

去圖書館借書,管理員大叔會從櫃台底下摸出一本剛到的原版新書塞給我:“這個還沒上架,你先看。”

走在路上,總有不認識的同學對著我小聲議論,然後其中一個最大膽的會跑過來,臉憋得通紅,遞上本專業書:“霞姐,能……能幫我簽個名嗎?就簽在‘博弈論’那一章,我想沾沾您的運氣,期末不掛科。”

我哭笑不得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感覺自己像個被趕上架的吉祥物。

這種被圍觀的生活讓我渾身不自在,始作俑者季然卻樂在其中。他那個所謂的“粉絲後援會”居然真的搞起來了,群成員與日俱增,群公告第一條就是“守護全世界最好的閉麥俠霞姐”。

這天中午,我正在餐廳後廚忙得腳不沾地,王哥突然一臉驚慌地衝進來:“小霞,不好了,外麵……外麵來了一群人,指名要你!”

我心裡咯噔一下,抄起手邊的擀麵杖,以為是沈雪檸那邊的哪個“哥哥”不死心,找上門來尋仇了。

我拎著擀麵杖衝出去,結果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差點把擀麵杖扔出去。

餐廳裡,烏泱泱地擠滿了人,幾乎全是學生。而領頭的,正是那個頂著一頭騷包紅發的季然。

他站在一張桌子上,振臂高呼:“兄弟姐妹們!這裡就是我們霞姐曾經戰鬥過的地方!今天,我們後援會的第一次團建活動,就是用實際行動支援霞姐!老闆,選單上所有的紅燒肉,全給我們上了!”

“吼!”他身後幾十號人跟著起鬨,聲勢浩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收保護費的。

王哥的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拽著我的袖子:“小霞,這……這是乾啥呀?我今天就備了二十斤肉,不夠他們塞牙縫的啊!”

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撥開人群走到那張桌子下,仰頭看著得意洋洋的季然。“你給我下來。”

“霞導!你看我這應援給力不?”季然衝我擠眉弄眼,“我跟你說,入會費我都給你存著呢,回頭給你買輛車,車牌號我都想好了,就叫A·8888X,X就是霞的霞!”

周圍的學生們爆發出善意的鬨笑。

我忍無可忍,抬腳對著他站的那條椅子腿,輕輕踹了一下。

“哎喲!”

季然反應不及,腳下一晃,整個人跟個大號沙袋似的,直挺挺地從桌子上摔了下來,正好摔進旁邊一堆剛收進來的餐盤裡,剩菜湯汁濺了他一身。

全場靜默了三秒。

“噗——”不知道誰先笑出了聲,緊接著,整個餐廳都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季然頂著一頭菜葉子,狼狽地從餐盤堆裡爬起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著我,眼神裡滿是委屈。

“謀殺親夫啊……”他小聲嘀咕。

我沒理他,對著那群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學生們,揚了揚手裡的擀麵杖。“都想嘗嘗?”

人群瞬間作鳥獸散,跑得比兔子還快。

一場鬨劇收場,王哥看著滿地狼藉,欲哭無淚。我默默地拿起掃帚和簸箕,開始收拾。

季然換了件餐廳夥計的工作服,也拿著個拖把,在我身邊晃來晃去。“我錯了,我就是想給你個驚喜。”

“驚嚇。”我糾正他。

“行,驚嚇。”他拖著地,拖把頭在我腳邊繞來繞去,“不過說真的,你不能總在這兒端盤子吧?屈才了。你忘了,你現在可是我們星辰翻譯社的特聘老闆娘……啊不,特聘譯員。”

我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

那天之後,我把那份聘用書和那張假的房屋合同都還給了他。他沒收,隻說東西放我這兒,他放心。

晚上,我給王哥結了這個月的工錢,告訴他我明天不來了。

王哥愣了半天,最後歎了口氣,從抽屜裡多拿了五百塊錢塞給我。“拿著,就當是獎金。你是個好孩子,王哥知道。那個小夥子……他對你好,以後就彆乾這累活了,好好讀書,找個好前程。”

我沒推辭,收下了。這是我靠自己勞動賺來的,心安理得。

第二天,我按照聘用書上的地址,找到了“星辰翻譯社”。

地方在市中心一棟高階寫字樓裡,占據了整整一層。前台小姐姐笑容甜美,一聽我報上名字,立刻把我引到一間掛著“專案總監”牌子的辦公室。

開門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著金邊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精明又嚴肅。

“雲霞同學?”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裡帶著明顯的審視和一絲不苟的挑剔,“我是周文海,這裡的負責人。季總打過招呼了。”

他嘴上說著“季總”,語氣裡卻沒有多少恭敬。

“周總監。”我點點頭。

“坐。”他指了指辦公桌對麵的椅子,自己則坐回老闆椅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我們這兒不養閒人,不管你是誰介紹來的。既然季總說你是個人才,那就得拿出真本事。”

他從一摞檔案中抽出一份遞給我。“這是一份德國機械公司的技術專利說明,德語的。我們的客戶急著要,要求今天下班前翻譯出來。不光要準確,還要符合商業文書的規範。能做就留下,做不了……”他沒往下說,但意思很明顯。

我接過檔案,翻開看了幾頁。密密麻麻的專業術語,複雜的長句結構,確實有難度。

“有問題嗎?”周文海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

“沒問題。”我合上檔案,“但我需要一台能上網的電腦和絕對安靜的環境。”

周文海有些意外,他大概以為我會知難而退。他沉默了幾秒,按了內線電話:“小林,帶雲霞同學去三號會議室,把她的許可權開通。”

三號會議室是個小單間,隔音很好。我坐下來,開啟電腦,深吸一口氣。

上輩子,我為了賺生活費,接過不少類似的私活,但都是些零散的小稿件。像這樣一份完整的、專業性極強的商業檔案,還是第一次接觸。

我沒有立刻開始翻譯,而是先花了一個小時,通讀全文,將裡麵的關鍵術語和長難句都做了標記,然後上網查閱相關的背景資料和行業術語庫。

準備工作做完,我才開始敲擊鍵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完全沉浸在兩種語言的轉換之中。那些冰冷的、精確的德語詞彙,在我的指尖下,變成了一個個流暢而嚴謹的中文方塊字。這種感覺很奇妙,像一個技藝精湛的工匠,在打磨一件屬於自己的藝術品。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敲下最後一個句號,長長地舒了口氣。看了一眼時間,才下午四點,比周文海給的期限早了整整一個小時。

我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錯漏,才把檔案列印出來,走出了會議室。

周文海正在打電話,看到我,他皺了皺眉,對電話那頭說了句“等一下”,然後捂住話筒。“做完了?”

他的語氣裡帶著不信。

“嗯。”我把列印好的譯稿放在他桌上。

他放下電話,拿起稿子,眼神從最初的輕視,慢慢變成了驚訝,然後是凝重,最後,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

他看得極慢,一頁一頁地翻,還時不時拿出原文進行對比。辦公室裡安靜得隻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

足足過了十分鐘,他才放下稿子,抬頭看我,眼神徹底變了。

“這些行業內的非標準術語,你是怎麼做到翻譯得這麼精準的?”他指著稿子裡的幾個詞。

“我查了這家德國公司的曆史沿革和他們近三年的所有公開論文,從裡麵找到了對應的用語習慣。”我平靜地回答。

周文海沉默了。他扶了扶眼鏡,站起身,第一次對我露出了鄭重的表情。

“雲霞同學,我為我之前的態度向你道歉。”他朝我伸出手,“歡迎你加入星辰翻譯社。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專案組的正式譯員。”

我握住他的手,感覺那隻手溫暖而有力。

“叮咚——”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季然那顆紅色的腦袋探了進來,嘴裡還叼著根棒棒糖。“聊完沒?我來接我們家功臣下班,順便去吃頓紅燒肉慶祝一下。”

他看見我和周文海握在一起的手,愣了一下,然後笑得更燦爛了。“喲,老周,這麼快就簽賣身契了?手腳夠麻利的啊。”

周文海難得地老臉一紅,鬆開手,咳嗽了一聲:“季總,雲霞同學的能力,遠超我的預期。她是個天才。”

“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季然說到一半,看了我一眼,硬生生把“老闆娘”三個字嚥了回去,改口道,“也不看看是誰發掘的人才!”

他走過來,自然地攬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外帶。“走了走了,老周,下班了,彆耽誤我們年輕人約會。”

我被他半推半就地帶出辦公室,回頭看了一眼,周文海正站在原地,臉上帶著無奈又欣賞的笑容。

寫字樓下,夕陽把整座城市染成了溫暖的金色。

“怎麼樣?”季然在我身邊問,“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

“還不錯。”我看著遠處的天際線,心裡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安寧。

這不是靠重生得來的先知,也不是靠報複換來的虛無。這是我自己,一個字一個字,掙來的。

“為了慶祝我們霞導事業愛情雙豐收,今晚我請客!”季然宣佈。

“我隻看到了事業。”

“愛情這不就在你身邊嗎?”他指了指自己,臉皮厚得堪比城牆,“正在努力轉正呢。”

我看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在夕陽的餘暉裡,忽然覺得,這輩子的路,好像真的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了。

我笑了。

“走吧,去吃紅燒肉。”我說。

那家紅燒肉館子離學校不遠,店麵不大,但生意火爆。季然輕車熟路地找了個靠窗的卡座,把選單推到我麵前。

“霞導,今天你最大,隨便點。”他翹著二郎腿,手裡的筷子轉得飛快,像一對小風車。

我點了兩份紅-燒肉,一份給奶奶打包。季然又要加菜,被我一個眼神製止了。

“吃不完浪費。”

“怎麼會浪費?”他理直氣壯,“吃不完我打包回去餵我們家阿財,它最喜歡吃紅燒肉了。”

“阿財是你家狗?”

“胡說,那是我弟。”季然一臉嚴肅,“親的。”

我懶得理他的胡言亂語。熱氣騰騰的紅燒肉端上來,色澤紅亮,香氣撲鼻。我夾起一塊放進嘴裡,肥而不膩,入口即化。胃裡暖起來,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跟著鬆弛下來。

“好吃吧?”季然給我倒了杯茶,自己卻沒怎麼動筷子,就撐著下巴看我吃,“我第一次來A市,我爸怕我水土不服,天天讓司機給我送這家的紅燒肉,吃到後來我看見紅燒肉就想吐。”

我吃飯的動作頓了頓。

“後來我弟來了,他也喜歡吃,我就天天陪他來。看著他吃,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他聲音低了下去,眼神飄向窗外,沒了那副吊兒郎當的勁兒。

“你弟……也在A大?”

“不在。”他收回目光,又恢複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他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山清水秀,訊號不好,一年也見不著幾麵。”

我沒再追問。每個人都有不想被觸碰的地方,就像我上輩子的死。

一頓飯在一種奇異的氛圍裡吃完。他搶著付了賬,拎著我給奶奶打包的那份,堅持要送我回宿舍。

“季然。”走到宿舍樓下,我叫住他。

“嗯?”

“那份聘用書,預付的薪資太高了。”

“高嗎?”他挑眉,“周扒皮……不是,周總監說你一個人頂他們半個專案組,我覺得給少了。要不我再給你加點?”

“我按實際工作量結算,月底找你報銷。”我把打包的紅燒肉接過來,“還有,彆再搞什麼後援會了,很吵。”

“那不行。”他立刻搖頭,“粉絲是衣食父母,我得對他們負責。再說,你不覺得‘閉麥俠’這個外號很酷嗎?跟蝙蝠俠一個係列的。”

我轉身就走。

“哎,等等!”他在後麵喊,“週六有空嗎?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腳步沒停,揮了揮手。

“就這麼說定了啊!週六早上八點,我樓下等你!”

星辰翻譯社的工作比我想象的要忙碌。周文海似乎是想考驗我的極限,各種加急的、晦澀的稿件雪片一樣飛過來。從生物製藥的臨床報告到航空材料的物理效能分析,每天都在挑戰我的知識儲備。

辦公室裡的其他人對我態度微妙。他們不敢得罪我這個“關係戶”,但言談間總帶著點若有若無的距離感。

直到週五下午,一份法國奢侈品集團的季度財報翻譯任務出了紕漏。負責的同事因為一個關鍵術語翻譯錯誤,導致整個報表的利潤增長率出現了嚴重偏差。客戶那邊打來電話,語氣非常強硬,要求半小時內給出解決方案,否則就要訴諸法律。

整個專案組的氣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來。那個犯錯的女孩急得直哭,周文海的臉黑得像鍋底。

“彆哭了!”他吼了一聲,然後把法文原稿和錯誤的譯稿一起摔在我桌上,“雲霞,你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我拿起檔案,快速瀏覽了一遍。問題出在“marge
brute”這個詞上,直譯是“毛利”,但在奢侈品行業的特定語境下,它應該被理解為剔除了廣告和營銷成本後的“核心業務利潤”。一個詞的偏差,造成了數百萬歐元的數字差異。

我沒說話,直接在電腦上新建了一個文件,雙手放上鍵盤。

一時間,辦公室裡隻剩下我敲擊鍵盤的清脆聲響。其他人圍在我身後,大氣都不敢出。我感覺自己像個在手術台上拆彈的醫生,每一根神經都高度集中。

二十分鐘後,我把修正後的版本發到了周文海的郵箱。

他立刻轉發給客戶。

漫長的五分鐘等待後,他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不斷點頭,臉上的線條一點點柔和下來。

“好的,是我們工作失誤,非常抱歉……是的,合作繼續……沒問題。”

掛了電話,他長舒一口氣,看向我,眼神複雜到難以形容。

“今天所有人都留下,複盤這次失誤。雲霞,你可以下班了。”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月的獎金,給你發雙倍。”

我收拾東西準備走,那個闖禍的女孩紅著眼睛跑過來,對著我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你,雲霞姐。”

我走出寫字樓,外麵天已經黑了。季然那輛騷包的紅色跑車果然停在路邊,車燈閃了兩下。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

“怎麼才下來?我還以為你被周扒皮抓去祭天了。”他遞給我一瓶溫熱的牛奶。

“剛拯救完世界。”我擰開瓶蓋喝了一口,甜的。

他笑了,發動車子。“我就知道,我們家霞導一出馬,一個頂一個加強連。”

週六早上,我被季然的電話吵醒。

“大小姐,八點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我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下樓,他靠在車門上,一臉不耐煩,看見我,表情又瞬間切換成燦爛的笑。

“走,帶你去見見世麵。”

車子沒有開往市中心,反而一路向郊外駛去。我有些疑惑,他卻故作神秘,就是不說去哪。

最後,車子在一處看起來像賽車場的地方停下。巨大的轟鳴聲隔著老遠就能聽見,空氣裡都彌漫著一股輪胎燒焦的味道。

“這就是你說的世麵?”我皺眉。

“彆急啊。”他把我從車上拉下來,塞給我一個頭盔,“今天帶你體驗一下速度與激情。”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推進了一輛改裝過的賽車裡。他自己也跨進駕駛座,熟練地係好安全帶,衝我比了個大拇指。

“坐穩了!”

下一秒,強烈的推背感襲來,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風在耳邊呼嘯,兩旁的景物飛速倒退,變成模糊的色塊。我下意識地抓緊了扶手,心臟狂跳。

季然在賽道上風馳電掣,過彎、漂移,動作行雲流水。他不再是那個吊兒郎當的富二代,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專注而強大的氣場。

幾圈下來,車子穩穩地停在起點。我摘下頭盔,感覺腿都軟了。

“怎麼樣?刺激不?”他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他。

他被我看得有點不自在,摸了摸鼻子:“乾嘛這麼看我?被我帥到了?”

“你以前是賽車手?”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有點落寞。“算是吧。我弟以前最喜歡看我賽車了。”

他又提到了他弟弟。

“後來出了一次事故,差點沒命。我爸就把我所有的車都鎖了,不準我再碰。”他看著遠處的賽道,聲音很輕,“這是我偷偷藏起來的最後一輛。”

“那你今天……”

“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我不是隻會吃喝玩樂的廢物。”他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我,“雲霞,我說的那些話,不全是開玩笑。”

我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我收到銀行的簡訊提醒,一筆五位數的款項打進了我的卡裡,備注是“星辰翻譯社薪資”。

我拿著手機,沉默了很久。

“季然,送我去個地方。”

我讓他把車開到了全市最大的商場。我從沒來過這種地方,琳琅滿目的商品看得我眼花繚亂。我徑直走進一家老年服裝店,給奶奶挑了一件羊絨開衫,又去金店,給她買了一個小小的金鑲玉的福字吊墜。

花掉工資的一大半,我卻一點也不心疼。

最後,我拎著大包小包,回到了那片熟悉的、破舊的老城區。

推開家門,奶奶正坐在小院裡,戴著老花鏡,就著昏暗的光線縫補一個撿來的蛇皮袋。

“奶奶。”我叫了她一聲。

她抬起頭,看見我,又看見我身後的季然,愣住了。

“小霞回來啦?這位是……”

我把東西放在桌上,一件件拿出來。

“奶奶,這是給您買的衣服,您試試。”

“哎喲,買這乾啥,我老婆子有衣服穿,浪費這個錢……”她嘴上說著,眼睛卻離不開那件柔軟的羊絨衫。

我又拿出那個首飾盒,開啟,把福字吊墜戴在她脖子上。

“這個,保您平安。”

奶奶摸著胸口的吊墜,渾濁的眼睛裡慢慢蓄滿了淚水。

我從包裡拿出我的銀行卡,塞到她手裡。

“奶奶,這是我第一個月的工資。以後,我每個月都能賺這麼多。您彆再去撿廢品了,好不好?”

奶奶握著那張卡,像握著千斤重的東西,手抖得厲害。她看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她哭了很久,像要把這輩子的委屈和辛酸都哭出來。

我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奶奶,以後我養您。”

夕陽的餘暉透過破舊的窗欞照進來,給祖孫兩人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季然站在門口,沒有進來打擾,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嘴裡那根永遠叼著的棒棒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拿掉了。

奶奶的哭聲漸漸停了,變成了低低的抽噎。小院裡光線昏暗,季然不知什麼時候擰亮了門口那盞昏黃的舊燈泡,燈光把我們三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沒進來,就靠在門框上,從口袋裡摸出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卻沒有放進嘴裡,隻是拿在手裡轉來轉去。

我扶著奶奶在小板凳上坐下,她攥著我的手,力氣大得驚人,像是要把這些年沒說完的話、沒流完的淚,都通過掌心傳遞給我。

“好孩子……我的小霞長大了……”她反反複複唸叨著這句話,渾濁的眼睛望著我,像是在看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我給她擦乾眼淚,把那件羊絨開衫披在她身上。“奶奶,以後我們不住這兒了。我找了個新房子,有電梯,有暖氣,廚房亮堂堂的,您再也不用就著這點光縫東西了。”

奶奶愣愣地看著我,又看看門口的季然,眼神裡有些惶恐。“那……那得多少錢啊?小霞,咱不能要彆人的東西……”

“不是彆人的。”我握住她的手,“是我自己掙的。還記得我跟您說過的翻譯工作嗎?工資很高,足夠我們過上好日子了。”

門口的季然清了清嗓子,走進來,把那根沒吃的棒棒糖塞到我手裡,然後蹲在奶奶麵前,仰著頭,笑得像個討糖吃的小孩。“奶奶,您彆擔心錢。我不是外人,我是小霞的老闆,給她發工資的。她工作能力強,這是她應得的。以後她賺得更多,給您買大金鐲子。”

他說話的腔調帶著點京片子,又貧又哄,奶奶被他逗得怔了一下,緊繃的嘴角竟然鬆動了些。

“小霞的老闆?”她打量著季然,“你是個好孩子。”

季然嘿嘿一笑,撓了撓他那頭紅毛。“奶奶您眼光真好。那什麼,我車裡還有一後備箱給您帶的營養品,我先去搬,您跟小霞聊。”

說完,他一溜煙跑了出去,沒一會兒,院子裡就堆滿了印著各種外文的禮品盒,浮誇得像是要把這個小院子給淹了。

那個晚上,我沒回宿舍。我和奶奶擠在那張吱呀作響的舊床上,她拉著我的手,跟我說了很多我小時候的事。說到我爸媽剛走那幾年,她怎麼背著我,一邊撿瓶子一邊躲著城管,說到我第一次考雙百,她高興得把攢了半個月的硬幣全拿出來給我買了根冰棍。

我靜靜地聽著,心裡那些因為重生和複仇而滋生的戾氣,在奶奶絮絮叨叨的溫暖話語裡,一點點被撫平,融化。

原來,我上輩子拚了命想要的,不過就是此刻。

搬家的那天是個大晴天。

季然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輛巨大的搬家貨車,還帶了七八個穿著統一製服的搬家工人。我們家那點破爛家當,他們半個小時就收拾完了。

奶奶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最後摸了摸那扇被歲月侵蝕得斑駁的木門,眼圈又紅了。

“走吧,奶奶。”我牽起她的手,“去我們新家。”

新家在市中心一個高檔小區裡,季然說為了安全,他特意選了安保最嚴格的地方。房子是三室兩廳,一百四十多平,裝修是溫暖的原木風。客廳有一整麵牆的落地窗,陽光毫無遮擋地灑進來,把木地板照得亮晶晶的。

奶奶從進門開始,就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她穿著鞋套,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板上,像怕把地踩臟了。

“這……這就是咱家?”她摸著光滑的牆壁,又去按了按廚房裡嶄新的開關,看著頂燈瞬間亮起,眼睛裡全是新奇。

“對,這就是咱家。”

季然像個獻寶的導遊,拉著奶奶參觀每個房間。“奶奶,您看,這是您的房間,朝南,曬太陽最好。我給您買了個按摩椅,您沒事就躺上麵按按,比小霞那兩下子手勁兒大多了。”

他又指著陽台,“那兒我讓人給您改了個小花房,您不是喜歡種點東西嗎?花盆種子我都買好了,夠您忙活一整個冬天。”

我看著奶奶的表情從拘謹,到驚訝,再到一種近乎落淚的歡喜。她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花園裡嬉笑打鬨的孩子,看了很久很久。

“小霞,”她轉過頭,拉著我的手,“奶奶這輩子,值了。”

安頓下來後,生活像是被重新上了發條,一切都朝著明亮的方向運轉。

奶奶徹底告彆了撿廢品的生活。她很快就在陽台那片小天地裡找到了新的樂趣,把那些花花草草侍弄得生機勃勃。她還學會了用智慧電視看戲曲頻道,每天下午,家裡都飄著咿咿呀呀的調子。她氣色越來越好,臉上的皺紋好像都舒展了,偶爾還會被樓下跳廣場舞的阿姨拉著,去湊個熱鬨。

我則過上了學生和職場人無縫切換的生活。周文海對我徹底改觀,幾乎把我看作翻譯社的“定海神針”,一些最重要、最緊急的稿件,都點名讓我處理。我的工資卡餘額以一種我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速度增長著。

學校裡的生活也回歸了平靜。沈雪檸的名字已經很少被人提起,偶爾有人說起,也像是說一個遙遠的都市傳說。我的“閉麥俠”稱號倒是保留了下來,不過已經從一個戰鬥符號,變成了一個善意的玩笑。期末考試前,甚至有同學在宿舍樓下點蠟燭拜我的海報,祈求“霞姐附體,逢考必過”。

季然把那輛騷包的紅色跑車換成了一輛低調的黑色越野。他不再每天往學校跑,但每週六雷打不動地會出現在我家門口,手裡永遠提著一份打包好的紅燒肉。

他會陪奶奶看一整個下午的戲曲頻道,明明聽不懂,還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跟奶奶討論一下哪個花旦的扮相更好看。他也會在我趕稿子的時候,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看書,或者處理他自己公司的郵件,絕不打擾。

這天,我剛完成一個大專案,周文海特批了我三天假。我伸了個懶腰,走出書房,就看見季然正跪在地上,幫奶奶穿一根縫衣服的針。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對著小小的針眼,眉頭擰成了疙瘩,急得滿頭大汗。

“奶奶,這玩意兒是反人類設計吧?它怎麼就不過去呢?”

奶奶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你眼睛不行,老了。”

我走過去,從他手裡拿過針線,對著光,一下子就穿了過去。

季然仰頭看著我,一臉挫敗。“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麵子?”

我把針線遞給奶奶,然後對他勾了勾手指。

他不明所以地跟著我走到玄關。

我從鞋櫃裡拿出兩張票,遞給他。“明天,有空嗎?”

他接過去一看,是兩張國家大劇院的交響樂門票,位置是最好的正中間。

他愣住了,那雙總是帶著點戲謔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光亮。他抬頭看我,嘴唇動了動,那句標誌性的“霞導”卻沒喊出來。

“你……”

“我用我自己的工資買的。”我打斷他,看著他的眼睛,“我想請你看。”

他捏著那兩張薄薄的票,像捏著什麼稀世珍寶。過了好半天,他才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有點傻氣的笑容。

“有空!就算天塌下來都有空!”

第二天晚上,音樂廳裡座無虛席。

季然穿了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頭發也梳理得整整齊齊,沒有了那股玩世不恭的勁兒,看起來英挺又陌生。

我穿著一條簡單的白色連衣裙,是發了第一筆工資後,給自己買的第一件新衣服。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燈光亮起,我轉頭看向季然,他也在看我。他眼裡的光,比整個音樂廳的水晶燈加起來還要亮。

“雲霞。”他忽然叫我的名字,聲音很輕,很鄭重。

“嗯?”

“我弟以前也最喜歡聽交響樂。”他看著我,慢慢地說,“他出事後,我就再也沒聽過。我怕一聽見,就會想起他。”

我心裡一緊。

“但是今天,”他朝我伸出手,掌心溫熱,“我覺得,我好像可以帶著他,一起往前走了。”

我把手放進了他的掌心。他緊緊握住,十指相扣。

走出音樂廳,外麵下起了小雪。細碎的雪花落在我們的頭發上、肩膀上,很快融化。

我們沒有坐車,就這麼牽著手,在路燈下慢慢地走。

“雲霞。”

“嗯。”

“我那個翻譯社,還缺個老闆娘。”

“做夢。”

“這次不是夢。”他停下腳步,轉過身,認真地看著我,“聘禮我都準備好了,你要不要驗驗貨?”

我看著他被凍得微紅的鼻尖,和他眼睛裡那片比雪色更乾淨的認真,忍不住笑了。

我踮起腳,湊過去,在他冰涼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然後,在他徹底石化之前,轉身就跑。

“雲霞!你這是肇事逃逸!”他反應過來,在後麵氣急敗壞地大喊,追了上來。

雪夜裡,我們的笑聲和追逐聲,傳出很遠。

後來,我以專業第一的成績畢業,正式成了星辰翻譯社的合夥人,也是名副其實的老闆娘。

奶奶在我們的新家裡,度過了她人生中最安逸、最幸福的幾年。

季然那個“粉絲後援會”依舊存在,隻是群公告從“守護全世界最好的閉麥俠霞姐”,變成了“隨份子請走這邊,低於四位數的不收”。

而我,再也沒有聽到過任何人的心聲。

那些惡毒的、嫉妒的、怨恨的聲音,都消失了。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靜,安靜到隻能聽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奶奶在廚房哼著小曲的聲音,和身邊那個人,在我耳邊低聲說“我愛你”的聲音。

這就夠了。

這輩子,這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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