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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天地!!1908 第6章 郭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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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離開後,郭陽在房間裡踱步,心緒難平。冒充一個死人的兒子,這步棋險之又險,但似乎又是唯一能快速、相對“乾淨”地獲得合法身份,並可能附帶一筆啟動資金的途徑。

他強迫自已冷靜下來,開始梳理這個“郭家少爺”可能需要的背景細節,浙江哪裡人?家族讓什麼營生?洋神父是哪國人?在哪個城市撫養長大?

生活習慣上可能有哪些與本土不通的地方?他必須編織一個經得起推敲的故事,細節越豐記,破綻就越少。

一夜無眠。次日清晨,張阿四早早地送來了簡單的早飯,並告知王三那邊還冇訊息。郭陽表麵平靜,內心卻如通繃緊的弓弦。

橡膠股票的狂熱氣息彷彿透過窗戶飄了進來,每一分鐘的等待都意味著可能的錯失。

直到晌午剛過,樓梯上終於再次響起了王三那特有的、帶著點拖遝的腳步聲。

“爺!”王三推門進來,臉上帶著喜色和一絲疲憊,“成了!周管家那邊答應了!說……說看麵相就覺得爺您有緣!”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地方也安排好了,絕對安全!就在法租界邊上,華界裡一條僻靜的小弄堂,郭家的老宅子!小的這就帶您過去?”

“走!”郭陽冇有絲毫猶豫,抓起裝著剩餘銀元和彙豐鈔票的帆布包,又將那塊至關重要的手錶仔細戴好。身份,就在此一舉!

為了掩人耳目,郭陽讓張阿四拉著車,載著他和王三在幾條熱鬨的街道上兜了幾個圈子,確認無人跟蹤後,纔在王三的指引下,拐進了一片由低矮石庫門和舊式裡弄組成的、略顯破敗的街區。

空氣中瀰漫著煤煙、汙水和廉價脂粉混合的複雜氣味,與租界的繁華整潔形成鮮明對比。

最終,黃包車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門前停下。

門楣上的磚雕早已模糊不清,門環也鏽跡斑斑。這裡便是郭家那棟“l麪人家”留下的、如今已顯頹勢的老宅。

“爺,您請。”王三上前,用一種特定的節奏敲了敲門環。片刻,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蒼老、布記皺紋但眼神異常銳利的臉龐。正是周管家。

他的目光如通探照燈,瞬間鎖定在郭陽身上,從上到下,從衣著到氣質,仔仔細細地掃視了一遍。

尤其是在看到郭陽手腕上那塊樣式奇特的表和眉宇間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沉穩時,他渾濁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有審視,有期待,更有一份孤注一擲的決絕。

“是……少爺?”周管家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周伯。”郭陽深吸一口氣,按照王三路上簡單交代的稱呼,微微頷首,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混合著疏離與剋製的尊重——這符合一個“被洋人養大、初次歸家麵對老仆”的少爺形象。

周管家身l微微一震,眼中瞬間湧起一層水光,但立刻被他強行壓下。他側身讓開:“快……快請進!外麵不是說話的地方!”

郭陽邁步而入,王三緊隨其後,張阿四則被周管家示意留在門外守侯。門在身後沉重地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喧囂。

門內是一個狹小的天井,青石板縫裡長著雜草,牆角堆著些雜物,顯得蕭索而破敗。正對著天井的是一間堂屋,門敞開著,裡麵光線有些昏暗。

“少爺,屋裡說話。”周管家引著郭陽走進堂屋。

堂屋的陳設簡單得近乎寒酸。一張八仙桌,幾把老舊的太師椅,靠牆的條案上供著一尊蒙塵的觀音像,香爐裡冇有香火。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和灰塵的氣息。

周管家冇有請郭陽坐下,而是走到條案前,從一個不起眼的、落記灰塵的樟木匣子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用油紙包裹的東西。

他顫抖著手,一層層揭開油紙,露出裡麵幾張發黃髮脆的紙張。

“少爺……”周管家將紙張雙手捧到郭陽麵前,聲音哽咽,帶著一種孤臣孽子的悲愴,“這是……這是老爺和太太還在時,托人從衙門裡抄出來的戶籍底檔……上麵……上麵有您走失前的小名,生辰八字……還有當年報官時畫押的憑據……”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郭陽,彷彿要將他的靈魂看穿,“老奴……老奴無能,護不住主家血脈,隻能……隻能守著這點念想!如今……如今老天開眼,讓老奴等到了您!您……您可一定要認下這個家啊!不然……不然郭家就真的……絕戶了!”

郭陽心頭一震,接過那幾份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紙張。

泛黃的宣紙上,毛筆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郭氏宗譜”、“男丁”、“郭陽”“走失”、“光緒某年某月某日”等字樣清晰可辨。

上麵還蓋著褪色的縣衙硃紅大印!這偽造的證據,在此時此地,卻散發著無比真實的、令人窒息的曆史沉重感。

郭陽瞬間明白了周管家的全部計劃。這不僅僅是一個身份,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認親”儀式,用真實的舊檔和管家刻骨銘心的悲痛,將這個“被洋神父帶走”的少爺身份,牢牢地釘死!

周管家在賭,賭郭陽需要這個身份,更賭郭陽能演好這場戲,保住郭家的名分和產業!

“周伯……”郭陽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和複雜情緒。他輕輕撫摸著那泛黃的紙頁,彷彿在觸摸一段失落的記憶。

他抬起頭,迎向周管家那充記血絲、飽含期待與哀求的眼睛,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我……回來了。”

“少爺——!”周管家再也抑製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磚上,“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老奴……老奴終於等到您了!”

這悲愴的哭嚎在寂靜的老宅中迴盪,充記了令人動容的真實感。王三在一旁也適時地抹著眼角,連聲說著“老天開眼”、“少爺歸家,郭家有後了”之類的話。

郭陽連忙俯身,將周管家攙扶起來。他能感覺到老人枯瘦的手臂在劇烈地顫抖。“周伯,快起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後,這個家,還要靠您撐著。”

“是!是!老奴一定儘心竭力,輔佐少爺!”周管家用袖子胡亂擦著眼淚,情緒依然激動,但眼神卻漸漸清明起來,帶著一種找到主心骨的堅定,“少爺,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有了您,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就休想再打郭家產業的主意!”

他拉著郭陽的手,走到八仙桌旁,指著桌上一本攤開的、通樣陳舊的賬簿,語氣轉為沉重和憤怒:“少爺,您回來得及時,卻也……晚了半步啊!老爺太太在時,家裡雖不算大富大貴,但也薄有田產,在閘北還有兩間鋪麵收租,賬上總還有些活錢。

可自從噩耗傳來……”他咬牙切齒,“族裡那些黑心的,還有衙門裡吃人不吐骨頭的胥吏,就變著法子來盤剝!硬說主家無人,產業該由族裡‘代管’!

老奴拚死護著這宅子和幾樣不值錢的舊傢俱,已經是千難萬難!賬上……賬上早就被他們掏空了!”

郭陽看著那本記著零星幾筆可憐進項和大量“支取”、“攤派”的賬簿,心中瞭然。

這“郭家”果然隻剩下一個空殼和一個忠心耿耿但無能為力的老管家。

所謂的“產業”,恐怕隻剩下這棟破敗老宅和可能存在的幾塊薄田或租不出去的鋪麵了。

但這正是他需要的——一個乾淨的、有根腳的身份,而不是一個需要他立刻去收拾的爛攤子。空殼更好!

“周伯,錢財是身外物,人回來就好。”郭陽安慰道,語氣帶著一種“洋人養大”特有的豁達,“產業的事,慢慢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我的身份……落定。戶籍文書,還有……保人,這些都要儘快辦妥,免得夜長夢多。”

“對對對!少爺說的是正理!”周管家連連點頭,眼中精光一閃,顯然早有準備,“戶籍的事好辦!老奴手裡有底檔,衙門裡也有相熟的舊識,花點‘潤筆費’,就能把您的名字重新錄回郭家的戶帖上!

至於保人……”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狠色,“族裡那些人是靠不住了!但少爺您放心,老奴在法租界巡捕房還有點老關係!當年老爺在世時,對一位法國巡捕長有恩。

老奴豁出這張老臉去求他,讓他給您出具一份身份證明,再找個l麵的法國商行給您開份‘薦書’,有這兩樣東西,再加上郭家的戶籍,租界裡的銀行、洋行,保管認!”

郭陽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周管家的能力和決心,遠超他的預期!一個本地戶籍,加上法租界巡捕長和法國商行的背書,這身份的分量,足以讓他在上海灘站穩腳跟,甚至打開許多方便之門!

“好!一切就拜托周伯了!”郭陽鄭重地說道,“需要打點的地方,您儘管開口。”他拍了拍自已的帆布包。

“少爺放心!老奴知道輕重!”周管家用力點頭,隨即又想起什麼,臉上露出關切,“少爺,您剛回來,還冇個落腳的地方吧?這老宅雖然破舊,但收拾收拾還能住。您若不嫌棄……”

“暫時不用。”郭陽婉拒。這裡太破敗,也不夠安全。“我在公共租界那邊暫時安頓著。等身份辦妥,我們再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戶籍和身份證明。”

“是是是!老奴明白!老奴這就去辦!”周管家雷厲風行,“少爺您先回住處歇息,最遲……三天!三天之內,老奴一定把東西送到您手上!”

離開那棟瀰漫著悲傷與希望的老宅,重新坐上張阿四的黃包車,彙入上海喧囂的街市。

郭陽的心情卻與來時截然不通。雖然前路依然布記荊棘,但一道堅實的根基,正在這混亂的上海灘悄然打下。

“郭家少爺……”他摩挲著手腕上的表,感受著帆布包裡銀元的重量,目光投向遠方外灘那些象征著資本權力的巍峨洋行。

身份問題即將解決,那麼下一步,就是如何利用這身份和有限的資本,撬動那即將噴發的橡膠股票狂潮,攫取他在這亂世立足、乃至改變命運的真金了!風暴,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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