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人在古代當首輔 進觀
進觀
因為心裡裝著事兒,江幼宜睡得晚醒得早,洗漱之後偽裝好繼續出發,直到傍晚才抵達玉清觀山腳下。
這座山叫嶽山,嶽州因嶽山得名。
嶽山比起其他的名山實在算不得高,但臨東府大多是平原,這座山在整個臨東府海拔最高,登上山頂也能做到一覽眾山小。嶽山台階很多,玉清觀就建在山頂上,據說是因為這座山頂是離天庭的南天門最近的地方,有所求者都要通過漫長階梯的考驗,講究心誠則靈。
天色已晚,江幼宜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台階,隻得在山腳下先住一晚,等天亮再起來爬山。
她看著一時半會兒仍然爬不完的台階,拄著柺杖停下休息,喘息聲宛如一個真正的老嫗,此處已是半山腰,回頭望去,山下風景一覽無餘,這裡的確風景宜人,空氣清新,如果不需要在山頂山腳頻繁往返,確實是個休養生息的好地方。
此刻有個比表哥去處更加緊急的問題,如果表哥身體還沒完全好,她該怎麼把表哥帶下山呢?
正在此時,旁邊一頂八擡小轎路過,八個力士走得不快,轎子擡得穩穩當當,即使在上台階,轎子也沒有產生任何傾斜,簡直如履平地。江幼宜大為震撼,這,就是有錢人嗎?
她一路跟在他們身後,竟也一口氣登上山頂。小轎停在玉清觀門口,轎子裡走出來一個身穿錦衣常服的中年男人,擡轎的力士稱呼他為“大人”。
江幼宜藏身到一旁的樹後,怪不得派頭這麼大,原來是個官員,這官員上來隻怕不是為了祈福,而是來找大皇子的吧,看來大皇子果然意圖不軌。
不說彆的藩王,隻說有端王一個,大皇子的籌碼就不少,如果謝懷川真就是明麵上那副做派,恐怕大皇子不需要招兵買馬,隻策反幾個朝中大臣就能把謝懷川拉下來。
世家、藩王、皇權,謝懷川腹背受敵,一著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江幼宜斂下眸子,把包在頭上的布巾拉高一些,遮住下半張臉,佝僂著身子跟隨人流進了最中央的神殿,三清神像皆為彩繪,高大巍峨,莊重威嚴,殿中氛圍也十分肅穆,她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直視,恐褻瀆神明。
她請香跪在蒲團上默默替她新聞稿中那個女孩子祈福,她對“西山先生”所言並非謊話,今日確實是那個女孩子忌日,雖然已經跨越了時間和空間,不知道她的祈福有沒有效果,她還是真誠地希望她下一世能一生順遂,幸福安樂,所遇皆是淑人。
另外也希望原身一家三口來世投胎到……江幼宜想說投胎到和平年代,可是就現在的大寧來說,內戰外戰皆無,已經算得上非常和平了,卻無辜遭受屠村之災……總之,祝願一生無憂。
還有小草,她還好嗎?
起身在功德箱捐十兩香火錢,再次衝著三清神像拜一拜。
轉身跨出神殿門檻,江幼宜四處張望,前院都是神殿,表哥一定在道觀後院的客堂。
這會兒香客正多,道士都在接待香客,她趁人不注意,從神殿側麵往道觀後院去,一道月亮門隔絕了前院的喧囂,此處人煙稀少,十分方便江幼宜尋人,但這個道觀規模很大,後院的建築模樣十分相仿,想在這迷宮似的道觀裡悄無聲息地找人何其困難。
江幼宜又進了一個院子,正巧屋內出來一位道士:“這位施主,後院香客禁入。”
江幼宜低下頭,握掌成拳抵在唇邊:“咳咳,實在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迷路了。”
道士看江幼宜是個年邁的老嫗,邁步上前:“施主,我送您去前院。”
被這個道士送出去再想混進來就難了,江幼宜正在思考怎麼脫身。
一個道童突然出現在小院門口,朝江幼宜身邊的道士鞠一禮:“天風師兄,這位施主是雲隱師叔的客人。”
“原來如此,那就交給天明師弟了。”
道童天明看向江幼宜:“施主,請隨我來吧。”
江幼宜沒再刻意維持身姿佝僂的狀態,她確信,這位雲隱師叔一定就是大皇子,而她,早已被對方識破身份,隻是不清楚是從她進入嶽州地界的時候知道的,還是從她進入臨東府的時候知道的,亦或是遠在京城的時候,她的一舉一動都在被監視。
她跟在天明身後苦笑一下,果然還是逃不過嗎?
天明帶她左繞右繞,穿過一片碩果累累的桃林,來到一處四下無鄰的清幽小院:“施主,雲隱師叔就在裡麵等您。”
該來的總歸躲不掉,江幼宜一撩裙擺,踏入院中。
院子裡有一顆很大的柿子樹,橙紅色的柿子掛在枝頭,快要入秋了,柿子也到了收獲的季節。
柿子樹下站著一個身穿道袍的人,正背對她立在石桌前,身姿挺拔閒適,宛如一個真正仙風道骨的道士。
“來,坐。”那人回頭,容貌與謝懷川有幾分相似,嘴角掛著一抹淺笑。
不愧是皇家血脈,無論氣質相貌都屬上乘,比起謝懷川人前偽裝紈絝人後老謀深算的兩麵派,這位大皇子舉手投足間溫和有禮,讓人如沐春風,實在讓人難以相信這樣的人竟能暗中蟄伏十年,隻為一擊必中,將自己的兄弟拉下皇位,取而代之。
比起將情緒掛在臉上的惡人,這樣的笑麵虎才最難對付,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
謝懷禮唇間笑意漸深,伸手示意江幼宜坐下:“江姑娘,來陪我下盤棋吧。”
石桌兩端分放著黑白子,想來對方早已等候多時,自己偷偷摸摸找人的樣子落在對方眼裡一定像耍猴一樣好笑吧。
江幼宜看著桌上的圍棋,輕輕搖頭:“抱歉殿下,我不會下圍棋。”
“那真是可惜,這副棋才剛得,棋子乃是上好的玉打造,居然沒機會試試它的手感。”謝懷禮笑眯眯給江幼宜斟了一杯茶。
剛得?這副棋子不會是坐轎上來的那個官員送的吧?
江幼宜一走神,沒能及時阻止大皇子給她斟茶,頭皮發麻,拒絕與大皇子對弈,還讓大皇子替自己斟茶,自己還能活著走出這間院子嗎?這茶裡不會有毒吧……
圍棋她真的不會下,江幼宜絞儘腦汁極力挽救:“額,不知殿下有沒有聽說過五子棋?”
謝懷禮眉眼一擡,適時表現出一點興趣:“哦?五子棋是何棋?”
“也是黑白子,橫著豎著斜著都能下,隻要五個同色棋子率先連成一條線即為贏。”
謝懷禮端起茶杯,觀茶色嗅茶香,漫不經心道:“倒是有趣,那就下五子棋吧。”
江幼宜看著謝懷禮端著茶杯又看又聞的,沒嘗一口就放下,心裡十分忐忑,她在謝懷禮擡頭時趕緊低頭看桌麵。
她麵前放的是白子,伸手摸起一顆,入手冰涼滑膩,雖然小小一顆,但很有墜手感,確實是好料子,她道:“黑子先行。”
謝懷禮右手放入棋罐:“那我就不客氣了。”修長白皙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顆黑子,落在棋盤右上角。
江幼宜的視線追隨著謝懷禮的手,看到落子的位置愣了一下,她悄悄擡頭打量謝懷禮的表情。
對方眉目帶笑,語氣溫和:“江姑娘?”
她垂下頭,悄悄深呼一口氣,將白子落在棋盤正中央。
江幼宜沒敢擡頭,隻聽上方傳來一聲輕笑:“倒是我蠢笨了”
他將第二子落在江幼宜白子旁邊。
你來我回一番,江幼宜贏了,但她並不開心,或者說不敢開心。
謝懷禮微微一笑:“恭喜江姑娘,你贏了。”
江幼宜趕忙將棋盤上的棋子撿回棋罐,乾笑兩聲:“哈哈,險勝險勝,怪我沒跟殿下講清楚規則,不然贏的就是殿下了。”
“再來一局,這局換江姑娘先走。”謝懷禮伸手將兩人的棋罐互換。
看來是大皇子起了好勝心,這一局自己千萬不能贏,但也不能讓的太明顯。
“江姑娘,你不下這裡嗎?下這裡你就贏了。”謝懷禮指著一處,一旦江幼宜落子那裡,黑子將連成豎著和斜著的四子,雖然另一頭都有白子堵著,但謝懷禮也隻能堵一條。
“哈哈,我都沒有看出這裡暗藏玄機呢,殿下棋藝高超,在下欽佩。”
謝懷禮還是那副帶著笑意的溫和模樣:“江姑娘,是真沒看出,還是有意想讓?”
江幼宜額頭浸出汗來,真是受不了這些人,一句話好幾個坑,這讓她怎麼回答?
她心一橫:“殿下專程找我來,恐怕不是單純為了下棋吧?”
謝懷禮眉頭輕蹙:“江姑娘何出此言?”
還裝!還裝!
“殿下,在下的表哥是否被您帶至貴道觀?”
對方輕輕點頭:“不錯。”
“殿下,在下隻是一介平民,家中既無財產也無權勢,殿下所圖之事,在下無能為力,姨母和表哥於我有恩,表哥身體不好,懇請殿下允許在下將表哥接下山休養。”
謝懷禮拿起茶杯來回把玩:“你可知今日轎中人是誰?”
力夫隻喊大人,連姓氏都沒有,那人也不是京官,江幼宜無從猜測,她搖搖頭,誠懇道:“在下不知。”
謝懷禮探身向前,兩人耳鬢廝磨,距離近到江幼宜能感受到對方呼吸,她雙手抓著腿上的衣服,聽對方輕聲道:“那人可是臨東府的都指揮……”
都指揮什麼?都指揮僉事還是都指揮同知?亦或是都指揮使?但不論哪個,都意味著謝懷禮跟臨東府掌兵權的人私下有來往,江幼宜暗自心驚,這個訊息就這麼透露給她……
“皇兄!”一道聲音打斷了謝懷禮後麵的話。
江幼宜整個人僵在原地,是謝懷川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