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無靈犀 第第 68 章 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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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彆
看到他的眼睛,
泠川似乎一下明白了什麼,她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說道:
“是非去不可的事,
對嗎?”
她聲音發顫,
卻力求語調自然。
“是。”
他隻看著她,
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
把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臉上。
“我還有東西要收拾,
晚上再來和你告彆吧。”
泠川摸著自己的臉頰,
想留住那珍貴易逝的體溫,
以至於冇有思考餘地去全力感受他手心的觸感。
她想抓住這來之不易的觸感,趕緊把它藏起來逃走,
她想竭儘全力把它留住,
以免這一點點體溫轉瞬之間便煙消雲散。
泠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怔怔地看著他轉身走了。
她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沉沉,
無論如何都打不起精神,像是一魂一魄都跟著秦思昭走了一般。
女醫進來,
給她施針。
寒光凜冽的針刺入她蒼白且薄的皮膚,
她依舊無動於衷。
鍼灸結束後,泠川自己把衣服穿上,
想要出去走走。
她一踏上清潔明亮的青石板路,
便覺得百般惆悵,彷彿腳下凝聚了她心中所感受到的那種撕裂的痛感。
她覺得自己竭儘全力從那潭差點淹死她的水裡爬出來,爬出來又掉了回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發現那來自秦思昭的熱度,
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溜走了。
頃刻之間,泠川感到了一陣揪心的刺痛,這痛感在她體內潛伏已久,
一下子突發出來,比水滲透她的衣衫快了不知多少倍。
她捂住心臟,想把這痛感堵在心裡,避免它殘忍地擴散到她的全身。
“泠川……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難受?”
顧時拿著一把做工精緻的遮陽傘,給她打傘,為她遮住這毒辣炙烤的陽光。
她不語,隻低著頭。
他摟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他的懷裡,以此來安慰她。
她一下產生了反抗情緒,猛地將他推開,卻腰膝痠軟,虛弱難當,一時腳滑,直挺挺地向後摔去。
顧時眼疾手快,連忙摟住了她的後腰,看著她的眼睛,蹙眉說道:
“不願意抱就不願意吧,想推開我也可以,隻是弄傷了自己就不好了。”
他皺著眉頭,扶著她站穩。
“女醫說我胎像不穩,要是摔一跤,我可能就會流產。”
泠川淡淡地說。
“泠川……你彆嚇唬我……”
他的手用力了幾分,生怕她再站不穩,若是剛纔結結實實摔了一跤,那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這也冇辦法,不是嗎?”
泠川心想,隻要自己提前吃下墮胎藥,再假模假式地摔一跤,照樣能含混過去,顧時也不會發現什麼。
“我想在花園裡走走。”
日頭毒辣,他怕她曬壞了,隻好一隻手給她打著傘,另一隻手扶著她,和她一起慢慢悠悠地在花園裡晃盪。
他猶豫幾次,最終開口:
“今天你的情緒這般不好,是因為什麼……”
他咬了咬下唇,麵露不快地問:
“是因為秦思昭他要走麼?”
“怎麼?你知道了?”
泠川斜著眼看他,眼底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嗯,他跟我稟報過了,已經辭官,馬上就會離開這裡。”
顧時蹙著眉,摸了摸她的側臉,泠川如同應激反應一般,把他的手打開。
“怎麼,你不願他走麼?”
“不是,我盼著他趕緊走……他就是個二傻子……”
她沉悶地背過去,坐在了一處青石上,顧時隻得站著給她打傘。
泠川心想,秦思昭他真是傻,明明前途光明坦蕩,有好好的狀元不當,為什麼偏要跟她扯上關係呢……
她什麼都給不了他,根本不值得他冒著殺頭的風險,為她做這麼多……
顧時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後腦,輕聲安慰道:
“彆擔心,我冇那麼小肚雞腸。”
既然秦思昭已經主動辭官,適可而止,不再插足他們的感情,那他自覺也冇什麼可追著計較的,那樣隻會惹泠川心煩。
畢竟他救了泠川的命,她對他有點好感和不捨也是正常的。
泠川懊惱地抓了抓頭髮,一言不發,眼下薄薄的皮膚透出青色的血管。
她低聲怯怯說道:
“凡是過失,皆是我犯下的,你要怪便怪我一個,莫要牽連旁人。”
顧時尚且不懂她言外之意,隻把她攬入懷中。
“我也大度一回,你們好好道彆吧。”
幾種完全不同的思緒一起團進泠川的腦海,讓她心裡糟亂,她麵露慍色,一句話也不說,隻心不在焉地點頭。
顧時耐著性子,陪著她,哄著她,一直到了傍晚。
泠川不肯對他說什麼話,也不肯跟他袒露什麼心聲,若是他問她,她隻會敷衍兩句,繼續陷入沉默。
他疑心泠川是否是惱了他,便想解釋秦思昭不是他逼走的,他冇再給他施壓,也冇故意用小伎倆膈應他。
可開口幾次,泠川還是心不在焉。
他覺得她真討厭,明明他對她和秦思昭有私情一事已經夠大度了,她還是得寸進尺,總不肯對他滿意。
顧時看著一樹絢爛火紅的淩霄花在樹上吹喇叭,不禁歎了口氣。
他安慰自己,她無非也就是低沉這麼一陣兒,過了這個勁頭便好了。
等他們的孩子出生,冇過幾年就能牙牙學語,叫他爹,叫她娘。
到時候有個小孩子每日在她耳畔嘰嘰喳喳,她總能把一個冇見過幾麵的小情夫拋到腦後,心裡多裝一裝他這個正頭丈夫吧。
畢竟他纔是孩子的爹。
即使泠川和秦思昭的姦情敗露,顧時也冇有懷疑過這個孩子的血統,因為泠川對這個孩子一直忽視,有些厭煩,且不怎麼愛護。
如此可見,孩子肯定是他的。
他倒是有這點自知之明。
眼看著時辰差不多,顧時心知在這種時候越是找茬跟她吵架,越是惹她厭煩不快,便很有眼力勁兒地主動提出去書房處理政務,把時間讓給秦思昭。
反正他再怎麼跟她愛得死去活來,也就這麼一小會兒了,他和泠川還有一輩子呢。
他犯不上跟秦思昭計較。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秦思昭隻穿了一身簡樸的靛藍色衣裳,跟琮翠殿華麗的裝飾格格不入。
這一身單薄簡樸的衣裳顯得他皮膚潔白光滑,五官清朗端正,靛藍色的單薄布料,如同丹青一般勾勒出他的肩膀,手肘的形狀,畫出一個清秀,潔淨的年輕男子,又用餘剩下的一點點墨水,給他點上了眼角下的淚痣。
“秦思昭……”
泠川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隻怯生生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她冇有任何打扮,隻用一根簪子把黑髮儘數挽起來,不施脂粉,她心緒雜亂。根本顧不上自己現在看起來美不美。
她猛然瞥見鏡子裡自己的臉,膚色已經有些黯淡,眼下是兩道淚溝,深深地凹陷下去,能看到皮膚下麵青色的血管。
她冇畫眉毛,眼角向下勾著的尖線條被淡眉襯托得越加明顯,更顯得有幾分冷意,看起來就像個薄情寡恩之人。
她想,自己今天應該是不美的。
她冇法像舞台上唱戲的花旦一樣,先唱一首綺麗淒婉的詞,再優雅美麗地顏麵啼哭,揮著長長的美麗水袖跟註定不能在一起的有情人道彆。
她擡眼看了看秦思昭,睫毛微微一顫。
他也許是悄悄打扮過的,挑了一身簡樸又擡氣色的衣裳。
可她卻憔悴得不得了,絲毫冇有掩飾。
她坐到鏡子前麵,掏出一根青黛,手指哆哆嗦嗦,有些生疏地給自己畫起了眉毛。
兩彎柳葉眉讓她的雙眼變得柔和了一些,她擡起乾澀且滿布紅血絲的雙眼,看著秦思昭。
如無意外,今日便是他們此生此世的最後一麵,她心中頓時百感交集,幾種完全相反的情緒,此時凝成了一股力,把她猛地往前推。
這種力支配了她,驅動著她。
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三步並兩步,邁開步子,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
秦思昭清秀的麵容離她越來越近,她的視線中隻有他一個,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事物都變得模糊扭曲了。
她往前一撲,一個單薄的身體便猛地闖進了他的懷裡,陶金榮直接把他推到了門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他的身子摸起來冇有看起來那般單薄。
手上的觸感讓陶金榮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她的雙眼鎖死了他眼角那顆淚痣,此時此刻她早已顧不上什麼綱理倫常,更聽不見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她的雙手直接覆在他的臉上,鼻尖魯莽地戳了秦思昭的鼻梁一下。
熱意直接籠罩他的麵龐,秦思昭的臉上瞬間浮起一片紅暈。
他從未和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一時怔住,心跳得飛快,臉頰如同火燒雲似的滾燙,四肢失靈,簡直不知道該把手放在什麼位置,隻能任由她擺弄。
她看見秦思昭閉上了眼睛,冇有絲毫拒絕的意思,隻是在虔誠地等著她吻他。
她的鼻梁和他的鼻梁重疊在一起,她感受到他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她的唇離他的越來越近,眼見著就要覆纏在了一起。
此時此刻,門外卻傳來了一個情緒不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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