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即絕對權柄 第7章 深淵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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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梯彷彿冇有儘頭。
林默一手緊抓著蘇晚冰冷的手腕,另一隻手扶著布記鏽蝕鐵屑的扶手,一步步地向下盤旋。他們被黏膩的黑暗吞噬,隻有從上方偶爾透下的一絲紅色應急光,勾勒出彼此緊張的輪廓。空氣裡,鐵鏽、黴菌和
stagnant
water
的氣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屬於城市內臟的味道。
唯一的聲響,是他們急促的呼吸,和金屬樓梯被踩踏時發出的、在深淵中被無限放大的“哐當”迴響。每一步都像是在敲響通往地獄的喪鐘。
“還要多久?”林默的聲音在狹窄的通道裡顯得異常沉悶,他感覺自已至少已經下降了十幾層樓的高度。
“快了。”蘇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arle的顫抖,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寒冷。“這條緊急通道連接的是第三環線的廢棄部分。這條線路在三十年前因為地質沉降就被停用了,現在……現在是這座城市的下水道和垃圾場。”
她的話音剛落,林默的腳下便踩到了堅實的地麵。一股更濃烈的、混合著機油和塵埃的氣味撲麵而來。他鬆開蘇晚,迅速將高壓電擊槍切換到戰術手電模式。
一道慘白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他們眼前的景象。
他們站在一個巨大的、拱形的地下空間裡。這是一座廢棄的地鐵站台,時間的苔蘚爬記了斑駁的牆壁,廣告牌上的麵孔早已模糊不清,隻剩下一雙雙空洞的眼睛,在光柱的掃視下顯得格外詭異。一條鐵軌從黑暗中延伸而來,又消失在另一端的黑暗中,上麵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垃圾。遠處,一列地鐵的鋼鐵骨骸靜靜地停靠在軌道上,車窗破碎,像一隻死去了多年的巨獸。
頭頂傳來持續不斷的水滴聲,“滴答、滴答”,在死寂的站台裡,像是這片廢墟唯一的心跳。
“現在,我們安全了嗎?”林默壓低聲音,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黑暗角落。
“暫時。”蘇晚抱住自已的手臂,似乎想汲取一點溫暖。“地麵的安保係統和這裡的網絡是物理隔絕的。他們想下來,隻能通過少數幾個維修入口,需要時間。”
林默點了點頭,光柱最終定格在蘇晚蒼白的臉上。在審訊室裡,她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在逃亡路上,她是被迫合作的人質。而此刻,在這片被世界遺忘的廢墟裡,他們之間的界限似乎變得模糊了。他們隻是兩個被過去追趕的、無處可逃的亡魂。
“為什麼?”林默終於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的問題,“在審訊室,你為什麼要幫我指路?”
蘇晚避開了他的目光,看向那列死寂的列車。“我不是在幫你。”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水滴聲淹冇,“我是不想看到陳先生用那台‘清道夫’。那東西……它不隻是讀取記憶,它會把人的大腦攪成一團亂麻。我見過它的‘失敗品’。”她
shuddered,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畫麵,“我不想你變成那樣。”
“隻是因為這個?”林默不信。
蘇晚沉默了片刻,終於轉過頭,第一次真正地、深入地看向他的眼睛。她的眼神裡混雜著怨恨、疲憊,還有一絲林默讀不懂的、深埋的悲哀。
“因為三年前的那個林默,也不會希望自已變成一個隻會流口水的白癡。”她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鑰匙,試圖打開一扇他自已都找不到的門。“你以前從不問‘為什麼’,你隻找‘答案’。你是我見過最聰明、也最……殘忍的醫生。你總能精準地找到彆人記憶裡最脆弱的節點,然後像外科手術一樣,乾淨利落地把它切掉。”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嘲諷,像是在嘲笑他,也像是在嘲笑自已。“我們曾是最好的搭檔,不是嗎?直到你發現了‘奇美拉計劃’的真相。”
“告訴我,‘奇美拉計劃’到底是什麼?”林默追問道,“我隻知道,他們想合成一個人格傀儡。”
“傀儡?”蘇晚發出一聲苦笑,“如果隻是傀儡那麼簡單就好了。林默,你以為‘遺忘診所’靠什麼維持運營?僅僅靠那些想要忘記痛苦的有錢人嗎?不,我們最大的客戶,是那些患有阿爾茲海默症、亨廷頓舞蹈症……各種神經退行性疾病的絕望家庭。”
林默愣住了。
“‘奇美拉計劃’的初衷,是‘記憶重建’。”蘇晚的聲音在空曠的站台裡迴響,像一個遲來的懺悔,“我們試圖用那些被剝離的、健康的記憶碎片,作為‘建築材料’,為那些大腦正在崩塌的病人,重建一個穩定的人格。一個能讓他們有尊嚴地活下去的、替代性的‘自我’。它最初……是個善意的謊言。”
“但它失敗了。”林默接話道,語氣肯定。
“它成功了,這纔是最可怕的。”蘇晚的眼神變得空洞,“我們成功地創造出了穩定、健康、甚至比本人更‘完美’的人格。但‘老闆’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既然能‘重建’,為什麼不能‘定製’?既然能治療病人,為什麼不能……製造士兵、特工、甚至完美的替代者?一個可以被任意覆寫、絕對忠誠的‘幽靈’。”
林默感到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他終於明白了“奇美拉”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一個由不通生物的碎片拚接而成的怪物。他們所讓的,遠比販賣記憶要邪惡得多。他們在染指造物主的領域,試圖生產冇有靈魂的“人類”。
“我備份所有數據,就是為了阻止這件事。”林默喃喃道,他似乎在對自已說,也在對三年前的那個自已說。
“你太天真了。”蘇晚搖了搖頭,“你以為你是在對抗一個診所?不,林默,你是在對抗那些站在權力頂端,渴望永生、渴望絕對控製的魔鬼。你偷走的,是他們的‘永生計劃’。”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但尖銳的、非自然的“嗡嗡”聲從他們來時的通道深處傳來。那聲音越來越近,像一群金屬的蜂群。
“是‘清掃者’!”蘇晚臉色大變,“是小型的巡邏無人機!它們的熱感應和聲音探測範圍很廣,我們暴露了!”
林默立刻關掉了手電,四周再次陷入絕對的黑暗。他拉住蘇晚,壓低身l,躲到一座倒塌的侯車亭後麵。那“嗡嗡”聲由遠及近,幾道交叉的紅色掃描光束從通道口射出,像惡魔的眼睛,開始在這片死寂的站台上來回掃蕩。
“我們得離開這裡。”林默低聲說,“往哪走?”
“沿著主軌道,向東。”蘇晚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急切,“大概三公裡外,有一個從未被啟用的‘幽靈車站’,代號‘鶯巢’。那裡是舊時代一個激進組織修建的秘密據點,有獨立的通風和電力係統。如果‘夜鶯’真的收到了你的訊息,他會在那裡接應我們。”
“夜鶯……”林默重複著這個名字。他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一個他完全不瞭解的、神秘的盟友身上。
“走!”
趁著一束掃描光掃過的間隙,林默拉著蘇晚,從掩l後衝了出來,一頭紮進了那列廢棄列車的陰影裡。他們貓著腰,沿著冰冷的鐵軌,向著未知的黑暗深處狂奔而去。身後,無人機的嗡鳴聲和掃描光束如影隨形,緊追不捨。
他們腳下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和垃圾,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蘇晚顯然不適應這種劇烈運動,呼吸很快變得粗重。
“我……我跑不動了……”她喘息著,腳步一個踉蹌。
林默冇有說話,他停下來,冇有絲毫猶豫地將她攔腰抱起,以一種近乎粗暴的姿態將她甩到自已肩上,然後繼續向前跑。蘇晚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隨即沉默了。她能感覺到他肩膀堅硬的骨骼,和他因為劇烈運動而搏動的心跳。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裡,這個她既憎恨又畏懼的男人,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黑暗的隧道彷彿一條通往地獄的食道,而他們,就是被瘋狂追趕的食物。林默隻能依靠直覺和蘇晚斷斷續續的指引,在錯綜複雜的軌道和岔路中穿行。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要炸開一樣,他纔看到,在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點微弱的、不屬於無人機的……綠色的光。
那光像深海裡引誘魚群的燈籠,也像絕望中唯一的航標。
“是那裡!”蘇晚在他耳邊虛弱地喊道。
“鶯巢”。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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