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枝 ??34.感覺不到舒服，那就逃吧
-
34感覺不到舒服，那就逃吧
曾幾何時，圖南以為“逃離”隻是她一個人要做的功課。
陳鴻雁和圖遠強每每同彆人聊起對自家孩子的規劃，他們二人都表示希望圖南跟圖寧以後可以留在遠山。
席間，圖南那位思想時而超前、時而倒退的小姨陳鴻源嗆聲：“你們兩口子不要太自私了，圖南和圖寧都是大城市讀過書的孩子，她們能願意回來？”
陳鴻源難得發聲，不料卻被陳鴻雁一句話堵了回去：“那還由不得她們姐弟倆！”
後來有一次跟姐弟倆聊天，夫妻二人又鬆了口，聲稱一雙兒女要是能留在省會金州更好。
總而言之，陳鴻雁跟圖遠強腦海裡刻板觀唸的中心思想就是兒女們以後安家的地方不能離父母太遠。
其實遠不止他們，圖南斷斷續續接觸過許多長輩，他們在這方麵的想法大差不差。
在圖南看來，這些父母是被傳統的養兒防老思想左右了行為，上下嘴皮子一碰便想束縛住自己那羽翼漸豐的孩子。
就連看著圖南長大、將她捧在手心裡的小舅陳鴻銘，也在圖南第二次考研失敗後語重心長道：“南南你不要老想著跑那麼遠。你離得那麼遠，到時候家裡人幫不上你什麼忙，家裡有事呢，你也不方便立刻趕回來。”
末了，陳鴻銘深深望了一眼圖南，評價道：“女孩子家家，冇有必要爬太高，知足常樂。”
圖南清楚，陳鴻銘是在替自己的姐姐陳鴻雁勸她。
小舅話裡的“知足常樂”，無非是在眾多麵向女孩子的世俗觀念中，抽取出最符合規訓要求的內容，進一步對遍地的女孩開展最普及的教育。
新時代標榜個性自由，堅決抵製封建思想。很可惜在遠山大多數人的實踐經驗中，諸如“賢妻良母”、“相夫教子”，甚至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這種古老的“三從四德”觀念，都隻是在退市後換了個包裝，便又被迫不及待地重新推了出來。
女孩子可以不讀很多書，但服從性教育是她們一輩子必不能少的功課。
從女孩到女人，很多事情由不得她們做主。社會交往如同開枝散葉，逐漸喪失的主體性好似樹冠展開後地麵蒙上的一層陰影。她們漸漸習慣被忽視。
那群忽視她們的人裡有彆人，也有…
曾幾何時，圖南以為“逃離”隻是她一個人要做的功課。
陳鴻雁和圖遠強每每同彆人聊起對自家孩子的規劃，他們二人都表示希望圖南跟圖寧以後可以留在遠山。
席間，圖南那位思想時而超前、時而倒退的小姨陳鴻源嗆聲：“你們兩口子不要太自私了，圖南和圖寧都是大城市讀過書的孩子，她們能願意回來？”
陳鴻源難得發聲，不料卻被陳鴻雁一句話堵了回去：“那還由不得她們姐弟倆！”
後來有一次跟姐弟倆聊天，夫妻二人又鬆了口，聲稱一雙兒女要是能留在省會金州更好。
總而言之，陳鴻雁跟圖遠強腦海裡刻板觀唸的中心思想就是兒女們以後安家的地方不能離父母太遠。
其實遠不止他們，圖南斷斷續續接觸過許多長輩，他們在這方麵的想法大差不差。
在圖南看來，這些父母是被傳統的養兒防老思想左右了行為，上下嘴皮子一碰便想束縛住自己那羽翼漸豐的孩子。
就連看著圖南長大、將她捧在手心裡的小舅陳鴻銘，也在圖南第二次考研失敗後語重心長道：“南南你不要老想著跑那麼遠。你離得那麼遠，到時候家裡人幫不上你什麼忙，家裡有事呢，你也不方便立刻趕回來。”
末了，陳鴻銘深深望了一眼圖南，評價道：“女孩子家家，冇有必要爬太高，知足常樂。”
圖南清楚，陳鴻銘是在替自己的姐姐陳鴻雁勸她。
小舅話裡的“知足常樂”，無非是在眾多麵向女孩子的世俗觀念中，抽取出最符合規訓要求的內容，進一步對遍地的女孩開展最普及的教育。
新時代標榜個性自由，堅決抵製封建思想。很可惜在遠山大多數人的實踐經驗中，諸如“賢妻良母”、“相夫教子”，甚至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這種古老的“三從四德”觀念，都隻是在退市後換了個包裝，便又被迫不及待地重新推了出來。
女孩子可以不讀很多書，但服從性教育是她們一輩子必不能少的功課。
從女孩到女人，很多事情由不得她們做主。社會交往如同開枝散葉，逐漸喪失的主體性好似樹冠展開後地麵蒙上的一層陰影。她們漸漸習慣被忽視。
那群忽視她們的人裡有彆人，也有她們自己。
不過圖南是幸運的。隻因她有一個被馴化得很成功的母親。陳鴻雁將家務全部包攬，圖南通常不用做太多，除非她很想上前幫忙。
陳鴻雁最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乖巧懂事，少給她惹麻煩。
可圖南偏偏又是一個有著犟脾氣還一根筋的女兒。
大學畢業後，逢年過節圖南總要麵對這樣那樣的指摘，儘管那些親戚們已經將話說的很委婉，但圖南很不願意聽，可她又是個聰明的，也不與他們起正麵衝突。
在對方自以為是的指教過後，圖南通常隻是笑笑，假意應承下來，之後仍舊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圖南承認，在那些人眼裡，尤其擅長陽奉陰違的她或許早已無可救藥。
遠山是個小地方，容不下如此個性鮮明的種子，很難任它肆意生長。
由工業城市發展而來的金州也算不上是個好省城。城外聳立起一座座鋼鐵森林，黃河穿城而過，土質鬆散下陷導致街道總是修修補補，這些慵懶的補救措施隻會讓它變得更加逼仄、狹窄。
圖南彷彿擁有上帝視角，目睹全貌後她猛然聯想到魯迅在《呐喊》自序中提及的一則寓言——“鐵屋中的呐喊”。有人沉睡，有人清醒，但所有人都受困於“鐵屋”之中，沉睡的人與清醒的人，究竟誰比較可悲？
圖南怕被侵蝕，她想逃，甚至幻想自己能再多兩條腿，逃跑時方便身體驅使。
她與故鄉之間，隻適合相隔千裡而後懷念。
圖南曾無數次想過，逃離時她得拉上陳鴻雁一起，可陳鴻雁早就腳下生根，一猛子紮進大地。她已經跑不掉了。
磨砂玻璃杯中，加了冰塊的葡萄味氣泡酒散發出幽暗深邃的紫色，密集的小氣泡沿著杯壁掙紮向上。圖南瞧著那濃烈的顏色，心中一動，仰頭一口氣悶掉杯子中所有液體。
圖南原以為蔣楠冬一個大男人，自幼享受父母親人的疼愛，衣食無憂，學業有成，一切順遂……
他可是既得利益者，怎麼也會想著逃離呢？
門後被砸出的大坑提醒圖南，吳曉蓓曾經來過這裡。
蔣楠冬有一個將她自己困在原地的母親。
“我很早就逃出來了。”蔣楠冬修長的手指幾乎要將整個杯口遮蓋住，他將過往講給圖南聽，“在我讀完本科之後，開始研究生階段學習的那個學期。”
話說出口，蔣楠冬才恍然意識到，他剛纔竟然把自己搬家的事情形容成了“逃”。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蔣楠冬接著說：“我媽總是管我太多，有時候就像一個行走的人型監控。”
蔣楠冬目光集中在地板上的某一點，眸光閃爍，像是能從那個點回溯到以前。
“之前我住在家裡，半夜做夢驚醒都感覺她就站在我床頭，麵帶微笑盯著我，真是瘮人。”
說罷，蔣楠冬有些煩躁地撓撓頭，抿了一口青檸氣泡酒。
“那段時間課很多，還有實驗要做，我生怕自己應付不過來，就隨意找了個由頭搬了出來。”
圖南杯中空無一物，她拎著杯口，任由杯底沉到地麵，一下一下輕磕地板。
看來吳曉蓓確實把他盯得很緊，圖南認真聽蔣楠冬聊天，臉上卻藏不住笑，媽媽的乖寶寶也有實在受不了的時候。
“門口那個大坑也是她砸的吧？”圖南扭過身隨手一指，指尖對上門口處的凹陷。
“嗯。”
“為什麼？”圖南明知故問，她就是想聽聽蔣楠冬親口說，從而進一步瞭解他內心的想法。
“因為……”當事人感到為難，事情與圖南有關，蔣楠冬今晚喝的不多，他冇有辦法藉著酒勁一吐為快。
“因為什麼？”圖南側過身瞧他，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她安靜地望著他的淺色瞳孔，感受到某種複雜情緒。
“不如我來說吧，”圖南鬆開握著玻璃杯的手，杯子晃到地麵，轉得搖頭晃腦，最終靜立在地上，“因為你冇忍住，在你媽媽來看你的時候問了那件事。”
“你問她是不是去醫院找過我，對嗎？”圖南瞥他一眼，眸子裡滿是得意。
“你是神仙嗎？”被她猜到心事，蔣楠冬不得不承認。
“也還好吧，不是神仙，算個半仙。”圖南樂嗬嗬接過蔣楠冬的話頭，順帶著不忘誇誇自己。
為掩飾尷尬，蔣楠冬不停地喝著杯子裡的氣泡酒。圖南冇什麼可喝，她站起身去桌邊打算給自己重新調一杯。
“你還要嗎？氣泡酒？”圖南立在長桌前，晃晃手中的杯子，問他。
“要！”
蔣楠冬一口喝掉剩餘的酒，拿了杯子過去。
他在袋裡搜尋一陣，挑出一瓶草莓味的飲料遞過去：“調這個吧。”
圖南睨他一眼，皺著眉嫌棄道：“不想調，我不愛喝草莓味的酒。”
某些時候，圖南還是個挑剔的人。
比如她愛吃草莓，但不喜其他草莓味的食物。
再比如，她早餐喝甜豆漿就得配一根油條。
“我知道，但我還是想讓你幫我調一杯。”
蔣楠冬一句話叫圖南停下手上的活，她看向他，意識到他竟然在撒嬌。
圖南唇角微揚，又見蔣楠冬湊至身前，在她耳邊喃喃：“幫我調一杯吧，就當是撫慰我受傷的心靈。”
她伸手擋開他越靠越近的身體，妥協道：“行了，我給你調，不過你離我遠點！”
重新調製兩杯酒後，圖南離開長桌，她歪頭示意蔣楠冬將杯子端過來。
兩人仍舊坐在墊子上，圖南伸展雙腿，稍作拉伸後問蔣楠冬：“我一直聽你聊媽媽，為什麼不聊聊你爸爸？”
“我爸？”蔣楠冬從冇想過蔣正興有什麼可聊的，“他經常不在家。”
“你媽媽為什麼經常發脾氣？”
“她發脾氣的時候你和你爸隻是沉默嗎？”
杯子遮住圖南半邊臉，她吞嚥下一口酒。
蔣楠冬不是笨人，有些話更適合點到即止。
兩個人各有各的心事，彼此冇有再多說什麼，隻是上半身挨在一處，一口一口往胃裡灌酒。
杯子又一次喝空，圖南起身告辭。
“你慢點！”蔣楠冬急忙上前攙扶。
她在蔣楠冬的幫助下，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那些飲料留給你解決。我回
702
了，明天還得早起去圖書館占位。”
蔣楠冬冇有挽留，送她到門口，圖南的一隻腳明明已經邁了出去，可她又折返回來，手掌在空氣中亂揮，最終拍在蔣楠冬的胸膛，像一個細心叮囑晚輩的長者。
“鼕鼕啊，感覺不到舒服，那就逃吧。”
蔣楠冬索性走出去帶上門，打算送她回家。
輸入密碼時，圖南很謹慎地將他驅趕到一旁。鎖一經打開，蔣楠冬立刻伸手把圖南塞進門內。
圖南最後還迷迷糊糊地掙紮著衝他喊：“鼕鼕啊，很高興和你做鄰居！”
作者的話
橘也金
作者
05-20
感謝閱讀感恩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