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愛咒印 春夢
招秀意識下沈。
即便主動擁抱夢境,在意識穿越現實與精神界限的瞬間,還是出現了一些恍惚。
她的夢境是一片茫茫的空白。
沒有任何顯像的事物。
藍祈那時候說,這是因為她把自己的潛意識藏得很深,她連夢境都不想讓人窺探。
這也沒什麼不好,而且太純粹的空白,一有外力出現,就會顯得很突兀,很容易叫她分辨清楚敵我雙方,免除了任何被迷惑被誤導的可能。
但現在招秀主動朝一個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心中默唸“洪泉極深,何以窴之'。
她將心神溺入大洪水與夏鯀的神話故事之中,模擬上一場夢境中所看到的畫麵,水靈曾經侵入她的夢境,她不相信九懷江的力量就徹底從她的精神層麵離開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未等她唸叨多久,陡然聽到一陣波濤洶湧的聲音憑空出現。
一個浪頭倏忽飛起,衝著招秀砸下。
水花在她身上拍打亂濺,隻是這個浪潮比起之前滔天的洪濤就顯得要溫和太多—她渾身浸染了江水的力量,剛在水麵上浮起來,一隻大黑魚就乘著浪花出現,發出“噅噅”的叫聲,像是在與她打招呼。
水靈竟然在一開始就出現了!
招秀跟祂麵麵相覷片刻,忽然出現一種明悟,與其說九懷江的力量變弱了,不如說她在有了防備意識之後,要無聲無息侵蝕她的夢境就變成一件不容易的事。
畢竟她的夢境她為主,自我意誌強烈的話,很難突破她的屏障。
連大黑魚都有些被動。
“秦錚呢?”招秀急切地問,“情況如何?”
水靈也挺焦急地拍拍尾巴,掀起無數波瀾,然後一人一魚繼續互相瞪視。
招秀愣了愣:“你不能交流嗎?”
不能說人話,那秦錚是如何知道那麼多東西的?
水靈似乎可以知道她在想什麼,但無法回應,祂晃晃腦袋,忽然壓下身子,擺出一副自由落體的樣子往下沈,片刻後才重新遊上來。
這種處境下還要猜一條魚的肢體動作也真是夠了……祂的意思是什麼東西沈下去了?
秦錚?
她表情古怪:“秦錚沈在江底,介於半生半死之間……那種狀態幾乎與九懷江融為一體,所以你們可以交流?”
大黑魚看了看她,然後拱拱她的身體。
大概是說她講對了。
招秀深吸一口氣,他這情況都不是等閒的危機了,而是整個人幾乎都被水靈與禍端瓜分,那屬於他本身的東西還留下多少?
“為什麼你不帶我進入他的夢境?”她問道。
之前還得坑蒙拐騙地把她搞進秦錚夢裡、硬扛禍端仇恨,現在她都主動送上門來求入夢了,祂反倒不乾了?
大黑魚有很明顯的躊躇之態。
在顧忌什麼?
招秀自己腦補:“他現在……不會連塑造完整夢境的能力都沒了吧?”
秦錚的記憶與夢境多半已經對水靈完全開放,否則也不可能藉助祂的力量構建屏障——當時她離開,秦錚就處在非常混亂的境地,難道禍端趁機攻擊他,叫情況更惡化了?
但真要到那地步,九懷江還會那麼平靜?
“還是說,是我現在不適合進他的夢境?”
她的猜測越來越多,大黑魚也就越來越苦於無法與她交流,祂雖然有很高的靈性,但與人之間還是存在厚厚的壁障,實在無法直接交流。
隻好一個縱身,又將她馱起來,甩動尾巴朝前遊。
這一次穿過明顯是邊界的白霧時,招秀就沒有太大的抗拒了。
主動求的——再糟糕的體驗也得咬牙認下。
所以再次看到滿江的魚屍時,她沒惡心;往水下沈,又一回穿過密密麻麻的亡魂江中時,她沒不適。
但大黑魚沒帶著她潛底,似乎是怕驚動水底的秦錚,反而在層疊的亡魂下麵飄遊時,招秀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如此恐怖之景,是九懷江這條江的記憶,對水靈來說,這是很正常的畫麵,但對於招秀來說,就足夠刺激了。
大黑魚在尋找殘留的靈性較多的亡魂。
亡魂也成了九懷江的一部分,祂能藉助這些東西之口來傳達意誌。
很快,細細粗粗的聲音,或男或女的腔調,此起彼伏地在她上方響起。
常常要幾個亡魂開口,才能湊起一句完整的話,因此場麵顯得極為怪異。
“他,很,混亂”,祂說,“七魄,冗雜,三魄,皆,有損。”
“沒有,清晰的夢境,可供……”
“哦,有。”祂忽然反駁了剛說過的話。
“欲之魄,潰,散,其夢,卻,清?”
這語氣,連水靈都在疑惑?
招秀先茫然,後納悶。
魂魄有問題這點沒什麼爭議,七魄主情緒,秦錚欲之魄潰散,估計真是被嚇到了……當時那場麵,招秀都尷尬得想暈倒。
秦錚又是能將年少一次因緣記掛在心,輾轉多年不曾忘懷之人,心思細密又小心謹慎,他會混亂非常正常。
但“其夢卻清”是什麼意思?
與欲之魄有關的夢境……不會是……春夢?
招秀腰板一僵,腦子也跟著嗡嗡直鬨。
短暫的靜寂之後,亡魂們纔再度開口。
“喚醒,他的意誌,去,喚醒他。”
“補,好,魂魄。”
“我,會,攔住,另一個。”
“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補好補好補好補好補好……”
招秀腦子震得更厲害,感覺九懷江水靈就像是力量失控了一樣,無法再精準地投放在某個亡魂上。
所以同一時間,所有的亡魂都開始開口:“救救救救救……”
在招秀控訴的眼神看向祂之前,大黑魚一個激靈,飛快地收了力量,馱著她往下走。
直到抵達秦錚躺著的地方。
招秀皺著眉,還在思考什麼,大黑魚毫不猶豫,翻身就把她給抖下去。
猝不及防掉落,沒等她反應過來,剛砸到秦錚身上,她的意識也跟著一沈。
大黑魚已經將她送進了秦錚唯一清晰的夢境。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看到什麼無法啟齒的畫麵。
畢竟是春夢。
結果睜眼,確實是春光明媚。
但這是真正的春光,四月的燦爛春光,即使這是在夜晚,都無法掩飾那種屬於春事的爛漫與生機。
內室東側的落地門扉被移開,於是庭院中的勝景一覽無餘。
月色溶溶,棠梨花開正盛,洋洋灑灑的花瓣如春雪一般,飄落廊下,偶有幾瓣隨風飄入屋室,靜靜落在席上。
室內沒有點燃燭火,隻落滿月光,如水的光華既清澈又朦朧,從招秀這個角度,可以望見一裡一外坐著的兩個身影。
倚門而坐的自然是秦錚,他側著身,靜靜看著屋外廊下的身影。
廊下之人,招秀隻能望見一個背影——她披散著長發,鬆鬆垮垮的寢衣下,伸出纖手,撚了一葉花瓣把玩。
整個畫麵安寧、祥和、無聲勝有聲。
招秀都懵了片刻。
首先懷疑水靈搞錯了,這哪是春夢的樣子!
難道欲之魄的夢境指的不是……春夢?
可是,一男一女夜深還同居於室這不正常吧;兩人皆著寢衣這不正常吧;她偶然瞥見的案幾上翻開的書籍中,那句筆描的“山有木兮木有枝”不正常吧?
他一個男子,做春夢,卻隻知癡望著心上人,什麼都不做……這更不正常吧!
招秀挪步離開室內,她又像是幽魂般的狀態,並不被覺察。
她想繞過去看那女子的正麵。
結果站到庭院中望,她的臉上都是蒙著一層霧氣,看不清臉。
招秀知道這肯定是自己。
因為女子寢衣上所繡的萱草,與那年她穿的羅裙上紋路一模一樣,是她娘親親手繡的!
梨花、院落,秦錚、內室,都清晰得不得了。
唯有她隻有一個背影。
這說明什麼?
招秀想著,那年秦氏宴後,她很快隨著父親南下,離開了甘楊府,此後不久大麒山陷落成死地,她隱姓埋名遁入天元山……
他沒見過她長大後的樣子。
他對她所有的想象隻到背影為止。
招秀心臟砰砰直跳,反而比真撞見活色生香的場麵,還要麵紅耳赤。
怪不得之前驅逐禍端,重新找回自己的意誌,卻發現當時兩人的處境時,他會受如此大的刺激……
他就根本從未肖想過那種畫麵吧!
畢竟,在以往很多年,連春夢夢見她,他都隻是小心翼翼望著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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