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愛咒印 燒山
招秀眼睜睜看著眼前之人漫在身上的厭世與頹然一掃而空。
就那麼一瞬間,已經重新確立了新的執念!
並且,他正為自己的怨恨與憎厭得到一個新的宣泄口而愉悅萬分。
聽到他振奮的笑聲,招秀甚至毛骨悚然,漁女粗柔的聲線完全阻不住那種危險扭曲的意味,反而充滿了叫人窒息的壓抑感。
於是“魏盈君”這個名字落在她心間,驟然就生出更多陰霾來。
季潮生的心上人?
有成仙的夙願?
並且利用天命,擺布天譴,想要奪取她的氣運造化?
成仙?
氣運??
這是她能想的東西嗎?!
招秀頭皮發麻,膽戰心驚,她都不知道此時此刻該思索哪一條訊息,該辨析哪一種猜測。
原本牽扯到嶽元朔、“紫微大帝”、天柱,乃至於早年的一切舊事,都離她無比遙遠,都有著她難以觸碰的宏大—畢竟動不動就是天命,動不動就是天地神靈,那是她完全夠不到的山頂!
她一個混跡俗世、與生民百姓打交道、連先天都未達到的武者,懂什麼天道?
唯一與天地元氣相勾連的牽係,隻是祈求風調雨順、春華秋實,知道什麼氣運?
甚至“嶽元朔”這個名字對她來說都帶著限製!
在九懷江這場災難之前,她都還被那冥冥中的力量隔絕在思考的範圍
之外!
現在,她都不隻接觸,而是直接被投放到問題的中心,直麵那些她尚無能力且沒有權力認知的一切,怎不叫她惶恐?
連這種被迫躋身其中的方式都無法言喻!
她甚至都不像茫然闖入大人聚會的無知稚童,而是直接就成為了砧板上待宰的魚!
招秀很不想產生這種沮喪無力、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感覺,坐以待斃並不是她的心性。
可她現在難受到了極點,怎麼掙紮都沒法掙脫,難免叫她生出絕望之感。
她甚至莫名遷怒,是不是嶽元朔用什麼方式將他之前的喪氣轉嫁給了她?
她怎麼會甘心任人宰割!
七竅應激性的流血已經停歇,但招秀的狀態反而更加糟糕。
被天譴錨定的感知,是從魂魄震蕩到骨骼裡的震悚,就好像被天地萬物所排斥,連呼吸心跳都成為一種罪過。
似乎她真就成了一隻渺小的螻蟻。
隨時都會被碾死。
但越是如此,她骨子裡的尖銳就越是刺痛。
那頑固積聚又經久不衰的痛,甚至超過了此時此刻她受到的折磨——招秀兩條胳膊聳搭在嶽元朔的肩上,身體無力癱在他的肩背上,還在用儘所有的力氣與痛苦抗爭,試圖保持清醒。
所以當嶽元朔意識到兩人之間橫著的刀、居然還在隱約顫動的時候,是真的有些吃驚。
被他硬生生擊潰靈性的刀,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後竟又開始被引動。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通靈了。
是要怎樣卓絕的意誌與強烈的共鳴,才能做到人與刀渾然一體的頑強?
轉頭看去——實際上不必看都知道她有多狼狽。
血腥味濃重,五官中淌出的血色幾乎染紅他的肩背。
人已經半昏迷,氣若遊絲,一時有一時無,一時輕一時重,眼睛卻還睜得極大,直勾勾的就像是要跟什麼東西拚命似的。
兩隻手臂頑固地撐著,就橫在他脖子下麵,倔強的姿態無聲地張揚著,甚至有種殺了他的寄體以找個墊背的感覺。
果然嶽元朔尋了個空曠地想要把人放下的時候,旋即就被她勒住了脖子。
她一手緊緊攢在了刀柄之上,一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肢體,明明虛弱到了極點,應激性的動作卻又傾注了所有的力道。
“你死不了,”嶽元朔跟她糾纏得披頭散發,“放手——天譴而已!”
說得倒是輕巧。
招秀的手用力到痙攣了,自己都控製不住。
被強硬掰開手後,她茫然抱著刀蜷在那,眼睜睜看他在她四周放了一把火。
放……火?
火?
招秀一個激靈,硬生生從渾噩中拉回些理智,思維的拉扯與碰撞像是電流一樣刺得她頭皮生疼:“你在——燒、山?!”
她的聲音沙啞又驚慌。
比起對火焰本能的恐懼,她本能中都在擔慮的是——這些熊熊燃燒的烈焰要怎麼被撲滅!
懸斷山脈的地界一旦燃起山火,會是何等可怕的災難!
不知道嶽元朔在火中添了什麼,火焰燒得格外迅疾,格外凶猛,幾乎是眨眼之間,就見它蔓延開去,燎開在樹冠葉梢。
火舌滾滾,一片鮮紅,燥風熱浪撲麵而來,夾雜著濃煙與灰燼的焦灼。
招秀所在的中心地帶是唯一被隔絕的所在,並沒有火焰侵襲,甚至她剛被吸進喉中的煙塵嗆到,就有不知哪來的風一卷,吹散圍繞在她四周的煙霧。
可招秀一邊咳嗽,一邊還在艱難起身:“滅、咳咳、火!”
“彆動!”嶽元朔喝道。
並不聽從他——那副虛弱至極的身軀,剛站起來就暈頭轉向,甚至站不穩,像是能直直往火裡栽倒。
嶽元朔不得不回轉過來,他黑著臉踏火舌急急走進來,凶猛的烈焰在他身側自行分開,竟是沒有舔舐他哪怕一點。
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摁倒在地:“躺著。”
招秀拚命掙紮:“滅……火!”
“不會燒著你!”放火沒讓他透支,反倒被按住她的動作搞得個氣喘籲籲,“彆動!”
招秀瞪大眼睛,眸底也像是有火焰在灼燒,憤怒而崩潰:“我、東域……山!”
親眼見到山河圖擬化的龍脈之靈的偉岸,親眼見過九懷江凝聚的水靈之浩蕩,她對鬱境的山河都產生了由衷的敬畏。
放火燒山,在她眼中,跟殘殺大山的靈性沒什麼區彆。
這比眼前見著對方殺人更令她不安!
嶽元朔不耐煩地伸手捂住她半邊臉,不想讓她說話,隻是用力太過,封住她嘴巴鼻子像是要把她捂窒息:“讓它燒!”
然而招秀眼淚滾出來的時候,他反倒像是被燙到一樣顫了下。
先是下意識放鬆了點力道,然後又惱怒:“火不燒大一點,怎麼與天譴抵消?”
馬上又道:“不會把山燒死,馬上就會有雨。”
張口還想解釋,但忽然又覺得自己話說得也太多了,急惶得像是失了智一般,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眼底的瘋狂蠢蠢欲動,他立刻閉了嘴。
然後他忽得嘶聲擰眉,強行扣住招秀下頜,強迫她鬆口。
掌心血肉模糊,差點讓她撕咬下一塊肉。
到底是誰瘋?
嶽元朔怒火沒來得及上漲,望著她的臉,又硬生生把慍怒壓抑下去。
簡直是耐著性子給她解釋了:“天譴不會跟天災衝在一起,即使它要來,也不會落雷加重大火。隻會下雨。火越大雨越大,耗完天譴的力量,這一遭就算過了。”
可說這麼明白,她還在一抽一抽的。
嶽元朔脊背繃緊,煩透了:“你彆哭了!”
痛到暈厥過去都沒見她掉一滴淚,他放火燒個山她要哭成這樣?!
瑤含章養出來的人是不是都這幅臭毛病,把全天下的山河都當作活物?
嶽元朔拿她沒辦法,索性鬆手退開一步,不與她接觸。
他從不高估自己的意誌力。
特彆是瘋狂一直與他如影隨形的時候。
眼前這個女人狼狽得一塌糊塗,又是血又是淚,虛弱得像是拈一下就死的螻蟻,但仍能牽引他全部的心緒!
這眼淚簡直是能叫他潛意識都興奮起來的東西!
哪想到他這一退,她反倒得寸進尺,掙紮起來壓住他的咽喉。
“把火……滅了!”
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一雙眼睛卻亮得刺痛人心。
在她不作掩飾的時候,那裡麵的情緒明晰得太過,甚至因為太過於倔強而顯露出太多尖銳的棱角。
她咬著牙齒:“就算,天譴……我看,雷……能……劈死,我!”
明明如此狼狽。
頭頂雷霆疾風的壓力無處不在,傾軋著她的脊梁;內府,天元訣與浩然訣混亂的反噬,都在侵吞著她的元氣;肢體裡寒症的病氣與高燒來勢洶洶,蠶食她血肉裡的生機。
可這麼狼狽的家夥,就差被各種痛苦折磨得四分五裂,還有膽量去跟天譴叫囂。
“蠢貨,”嶽元朔罵道,“你以為你能扛雷?能打得人形神俱滅的天雷,居然還想著跟它硬碰硬?”
“被天命慣壞的蠢貨!”他惡毒又狠厲地說,“你以為順風順水是你的實力?你以為順遂人願是你的努力?習慣了吃飽蜜糖,連被餵了砒霜都張口吞下!你是沒摔得粉身碎骨,沒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
招秀腦子都沒轉清楚,卻脫口而出:“彆把,你的……失敗……放,我,身上!”
嶽元朔被她用逆旅壓著頸,喉間本來就氣喘,一惱就連眸底都開始湧血火。
這種瘋狂浸染下來的時候,距離他最近的招秀也是最先感知到的。
她好像又被拉進了那個恐怖又扭曲的夢境裡,怨憎的邪火撲麵而來,浩浩蕩蕩,要將她的魂魄都給焚燒殆儘。
隻是這回的怨憎又帶了些莫名的溫度。
嶽元朔深呼吸,強壓**——不獨上一個用了多年的寄體一見她就控製不住下半身,她確實能引動他深層的**。
連占有都不夠,甚至是想將她啃噬咀嚼,連血肉骨骼一口一口吞下肚去!
這種莫名其妙的癮比失控還要可怕。
嶽元朔撇過頭抓住刀,硬生生從她手裡抽出來甩到一邊。
掐著她的肩膀把她往後扯,表情嚴肅得近乎冷漠:“它被利用了,否則也不會指向你。還拿舊有經驗去揣測它是最愚蠢的所為。”
“魏盈君站山頂,你站山腳,你拿什麼去彌補高度差距?”
“什麼都不懂就彆叫囂了,”他皺著眉,“有破局之招已是大幸,彆再惹我!”
“你,也在……把,我……當祭物……”招秀眼睛裡那些尖銳的東西,清晰得都有刺痛的觸感,“我,不,信你!!”
她近乎嘶叫著:“滅火!!”
說那麼多,竟是一點都沒聽進去。
“我給你機會了!”嶽元朔惱怒地把她掀翻,用力按著她肩製止她的掙紮,“你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招秀固執到底:“滅、火!”
他低下頭盯著她的眼睛:“你是覺得,女人的寄體,就不能對你做什麼了?”
招秀懵了一下。
“你還要來挑戰我的耐心嗎?”
“畜生!”
“還知道怕?”嶽元朔氣極反笑。
她確實怕到不敢動,可眼睛裡噙著淚,充滿恨意,更有……不屈。
那尖銳又挺直的東西比血還鮮紅,比光更有穿透力。
嶽元朔麵上的惡意都是一滯。
他緩慢地鬆開手,卻又在下一瞬又死死掐住她的下頜,全身繃得像是拉緊的弓弦,既想就這麼掐死她算了,又控製不住想低下頭親她吻她讓她哭叫掙紮。
僵持許久,最終還是伸出手按住她的臉,不再看她。
“要下雨了,”他惡聲惡氣,“火燒不死這山。”
掌心底下濕漉漉的觸感更叫他惱怒,他索性撕下一片衣袂矇住她頭。
“既然知道我被天命慣壞才落得如此下場,”他擡頭望天,冷冷道,“那就彆做下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