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愛咒印 清濁
未過幾息解東流已經回返,而她站在原地,思緒都還沒怎麼運轉。
如此速度……剛才一直是在遷就她吧!
解東流一手提刀,一手還提著件眼熟的衣服。
所以隻這麼短的時間裡,不但砍碎了那具新鮮屍首,已經連最先上岸的地方都去過了嗎?
他先將她之前丟棄的衣物遞過來。
估計是內力蒸乾,袍子自然垂落,並無汙濁。
招秀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輕薄的裡衣鬆鬆垮垮,沒有外袍遮掩,未束裹的胸部難免顯眼一些,肩頭的衣料破損,確實不成體統是吧。
默不作聲把衣服穿上。
解東流以布條纏了刀身背在身後:“我無需‘豹變’,此刀於你太重。隻是精金難得,我有一友擅鍛,可交他煆得輕便一些再用,也不失為一件趁手兵器。”
招秀的腦筋就像抱死的輪子一樣,吱嘎吱嘎艱難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話的意思是,要把這刀新鍛了給她用?
給、她?
是不是太大度了一些!
解東流一時沒聽到回答,以為她是不喜自己的安排,轉頭看去,右手撚著蠟燭的人正偏頭看著他,秋水般的剪瞳跳躍著燭火,表麵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靈動。
隻是眼神幽靜,眸底卻是一種月下冷梅、暗香浮動的深謐感,燭光流轉,又顯出淡淡的估量之色。
她在評估是否要接受“豹變”?
謝東流並不打算以此換什麼人情,但非親非故,她的理智顯然不允許自己無功受祿,他也沒有好意被辜負的氣惱,反而心平氣和等待她衡量完畢。
最後她還是點頭:“多謝。”
反正懸刃丟了是吧,得了“豹變”這種至寶也省得她再尋兵器,這個人情欠就欠了,總不至於以後沒機會還上。
解東流沒有說話,卻到底是微妙地鬆了口氣。
並沒有對這一地狼藉再發表什麼意見,或者說雙方都有默契地將各自的疑惑按捺於心底,兩人一行繼續往前走。
有了燭光可以視物之後,招秀對周身這個石窟終於有更多的瞭解。
之前跟著解東流的腳步走的時候,完全意識不到這地方有多難走,回走的時候又急著看屍體,也沒留意這一些——此刻卻覺得觸目驚心。
到處都是凸起的岩石與岩柱,低處甚至能垂到人的頭顱,地上坑坑窪窪,狹窄處隻能容兩三個人並行,當然有些地方留有明顯的開鑿痕跡,定是多年前那波人路經的時候順手施為。
而這樣的一個通道,之前解東流摸黑前行時,居然能給她帶出一條相對平坦的路,果然是因為修道之人六識通達,有特殊的黑暗辨識技巧嗎?
此後就再未遇到類似於異邪的險阻。
直到眼前隱約透出點光。
解東流吹滅蠟燭,卻未丟棄,重新收進包裹中,與招秀一起循著光走過去。
走近才發現,洞口到處都是晶簇,已經呈半淤塞狀態,堵住了前方的路。
他提刀斬碎這些半透明的晶簇,將封住的洞口砍出條通道來,口子逼仄,反而更顯得那光自上到下,明耀非常。
解東流先行,他跨出洞口的瞬間,不知看到了什麼,背影都有瞬間的凝滯,招秀本能心驚、僵止,片刻後,見他往邊上挪步,纔跟著擠出洞口。
擡頭一刹,她也怔住。
何其遼闊的洞天!
不,不是洞天,這本就是一方天地!
這天地龐大得像是裝下了一片虹色的海域,海中的不是水,而是白色的透明水晶。
滿地都是淬晶,一簇簇,一片片,高高低低、密密麻麻地蔓延到渺遠之地。
靜謐、華貴、璀璨,不知道折射著什麼光,一眼望去竟泛出透明的虹光,七色都在上麵流轉,寶光熠熠,無窮無儘。
兩人置身其中,就好像汪洋中的兩朵水花。
擡起頭,遠處天邊亦是晶白與虹色交彙的光芒,那天無限高遠,沒有絲毫岩石的色澤,隻有雲蒸霧靄的白與其中無限流轉的透明色之虹。
連洞外的石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晶柱。
招秀甚至難以置信,瓊島之下,竟是中空?
這究竟是怎樣奇特的構架啊!
再猛然回頭看走過的路,很有兩山之間開裂意外形成的感覺,她們跨出的洞口,就彷彿一條分界線,將外麵的天地與這裡的天地分割開。
而正是這道小小裂隙的意外,讓此地的虹光經由裂隙溢位於水上。
讓幸運者得以循此踏入。
“這是什麼?”再能說會道的人,此刻都是乾澀的、難以言喻的。
解東流亦被震撼,緩慢地搖了搖頭。
“威壓……更強了。”她微微晃了晃頭,試圖將頭暈腦脹的感覺甩出去。
血液已經從流速過快逐漸變得凝滯,彷彿粘稠得無法流動,身體也變得異常沈重,就彷彿有無形的重壓堆積在她身上,拖遝她的腳步。
兩人從晶簇之間尋路、試圖往中心走去的時候,每一步她都像是走在泥潭中,淤泥拉扯著她的腿,四麵八方都是讓她停止的力量。
解東流看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汗滴從額上滑落下來,已經將頭發打濕,到後麵,衣服都開始濡濕。
她緊緊地抿著嘴唇,麵情近乎空白,幾乎是拚著意誌在往前走。
越是重壓,那種倔強反倒越像無形的刺一樣從她身上長出來,明晃晃得刺人的眼睛,就好像之前她處理自己傷口時,那般置身度外的狠勁。
她一步都邁不出去的時候,解東流也停了下來。
她死死地抓著一根高聳的晶簇,腿都在抖,卻仍然沒有倒下去。
深呼吸之後,低低道:“我知道這是什麼。”
身體非常僵硬,所幸下方的腳受到的牽製大,嘴巴倒少些,不至於連說話都說不清楚:“天地初開,陰陽兩分,清氣上升,濁氣下降……”
她喃喃道:“這是濁氣。”
從來不是什麼威壓,入她體內的是濁氣。
讓那些死物動起來的力量也是濁氣。
蟲豸魚類受不了濁氣侵蝕,所以此地生靈絕跡。
蘊生這麼多晶簇、甚至讓瓊島盛產美玉的力量,也是濁氣。
她篤定道:“你早就猜到了。”
解東流平靜回道:“是濁氣。”
所以她受到的影響那麼強烈,他反倒顯得很輕鬆——並非全因為他武功強、修為深,而是因為他是男子!
濁氣屬陽,女子是陰,陰陽相斥,濁氣入她體內,可不正是讓她血肉凝滯經脈阻塞麼!
招秀盯著遠處天邊那道晶白與虹色交彙的光芒,無意識咬緊牙根:“所以,那一定是清氣!”
她幾乎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喟歎:“這是一截天柱啊!”
“我必須去!”她將牙齒都咬出血來,一雙眼睛都沈澱著無可挪移的執拗,“我必須去!!”
她艱難地擡手抹去了臉上的汗珠,像是要被這光曬暈過去,隻口中仍在低低唸叨:“解東流、解東流……”
氅衣懸冠的道長立在那裡,垂眸看著她,恍惚如雲間鶴低頸望著地上的凡人。
“解東流!!”她幾乎是淒厲地喊了一聲。
那雲中的仙鶴輕輕道:“我在。”
招秀踉蹌著走了兩步,死死抓住了他的道袍。
“我必須去!!”
她勉力支撐著不倒下去,仰頭看著他:“陰陽相生成萬物。”
“清濁相斥,唯交合能成一體。”
一向禮數周到、與什麼人都維持著必要距離的人,艱難地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脖子,在這種時候反倒有幾分頤指氣使之勢,如果忽略了蓄滿眼眶的淚水的話。
“你必須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