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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遍塵世涼薄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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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配得到原諒,也不奢求原諒。”他眼中佈滿血絲,聲音哽咽,“我今天站在這裡,隻想告訴所有人,我靳寒川,對不起唐檸。我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最後,他宣佈了兩個驚人的決定:

一,放棄靳氏集團即將簽署的、價值數千億的跨國併購項目,作為他贖罪的開始;

二,即日起,暫時卸任靳氏集團ceo一職,由董事會另選賢能。

全場嘩然!

記者們瘋狂拍照,閃光燈幾乎要將他淹冇。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公開懺悔和重磅決定驚呆了!

靳寒川無視所有的騷動,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在一片混亂中,徑直離開了會場。

此舉轟動全國,各種猜測和議論甚囂塵上,但靳寒川充耳不聞。

公開懺悔並不能減輕他內心的痛苦。他無法原諒自己。

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晚,他獨自一人來到了靳氏旗下某家酒店的廚房。

他遣散了所有人,反鎖了門。

然後,他走進了那個巨大的、商用冷庫。

當年,唐檸就是被孟舒窈關在類似的地方,險些凍死。

冷庫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他。

他靠著冰冷的金屬壁,緩緩滑坐在地上,拿出隨身攜帶的酒瓶,大口大口地灌著烈酒。

酒精灼燒著喉嚨,卻暖不了冰冷的心。

寒意越來越重,他的牙齒開始打顫,意識逐漸模糊。在失去意識的邊緣,他彷彿看到了唐檸在冷庫裡無助哭泣、拍打著門板的身影……

“檸檸……對不起……我來陪你了……”

當保安發現異常,強行打開冷庫門時,靳寒川已經幾乎凍僵,生命體征微弱。他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險些真的送命。

被救醒後,他看著醫院蒼白的天花板,手臂上因為搶救而留下的輸液針孔和凍傷痕跡,讓他再次想起了唐檸曾經承受的種種傷害。

在一次情緒徹底失控下,他甚至用破碎的玻璃,在自己手腕上劃下了深深的傷口,彷彿要體驗她當年被掰斷手腕的劇痛。

雖然被及時阻止,傷口也得到了處理,但那幾道深刻的疤痕,卻永久地留在了他的手腕上,如同他內心無法癒合的創傷。

此後,靳寒川的生活彷彿進入了一種苦行僧般的模式。

他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前往唐檸的墓地。

無論颳風下雨,烈日暴曬,他都會在那裡枯坐很久很久。他會仔細地擦拭墓碑,擺上新鮮的花束,然後對著冰冷的石碑,像彙報工作一樣,絮絮叨叨地說上很多話。

說公司的近況,說天氣變化,說他今天吃了什麼,說他有多麼想她,說他每一天都在後悔……

“檸檸,今天下雨了,你最不喜歡雨天了,記得嗎?”

“檸檸,我又夢到你了……”

“檸檸,對不起……”

他派人將墓地周圍精心打理,種滿了她喜愛的花卉,讓這片悲傷之地,至少看起來不那麼荒涼。

他將彆墅裡所有關於孟舒窈的痕跡徹底抹去,銷燬了一切與她有關的東西。整個家裡,隻剩下他和唐檸的回憶——他們的合照,她買的裝飾品,她看過的書,她穿過的衣服……

他活在了隻有她的世界裡,用無儘的思念和自我折磨,守護著那個早已逝去的亡魂,懺悔著永不可贖的罪孽。

時間在無儘的悔恨和自我折磨中緩慢流淌,靳寒川的世界彷彿隻剩下黑白兩色,被一層厚厚的、名為“失去”的塵埃所覆蓋。

他如同行屍走肉般處理著公司最低限度的業務,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酒精和對著唐檸遺物的囈語中,公司事務幾乎全權交由副手和董事會處理,靳氏帝國雖未傾覆,卻也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灰暗。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這樣徹底沉淪、直至毀滅時,一絲微弱的、幾乎不可能的火星,悄然劃破了這死寂的黑暗。

靳寒川的一個發小,也是個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喜歡到處攝影采風。

一次在南方一個偏僻但風景秀麗的小城取景時,他無意中拍下了一張街拍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當地熱鬨的市集和古樸的建築,但在背景人群的模糊角落裡,一個正彎腰在攤位上挑選手工編織品的女人側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側臉的輪廓、那低頭時脖頸的弧度、那束起的鬆散髮髻……像得讓他心驚!

他立刻將這張模糊放大後更顯不清的照片發給了靳寒川,附言:「寒川,我知道你最近難受,但你看這……是不是有點眼熟?我眼花了?」

彼時,靳寒川正醉醺醺地癱在彆墅地板上,懷裡抱著唐檸的相冊。手機螢幕亮起,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

隻一眼!

就像一道撕裂蒼穹的閃電,瞬間劈開了他混沌的腦海!所有的酒精和麻木被瞬間蒸發!

他猛地從地上彈起來,瞳孔劇烈收縮,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將那張模糊的照片放大再放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角落裡的側影!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後又猛地鬆開,瘋狂地、失控地擂動起來!血液逆流衝上頭頂,讓他一陣眩暈!

像!太像了!儘管模糊不清,但那分明就是他刻在骨子裡、日夜思唸的輪廓!

“檸檸……是檸檸!她還活著!她冇死!!”他像是瀕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發出嘶啞而激動的嘶吼,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混合著酒氣和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

絕望的冰原瞬間崩裂,一股灼熱的、名為“希望”的岩漿噴湧而出,幾乎要將他焚燒殆儘!

他立刻動用一切手段,鎖定了照片拍攝的小城——一個遠離喧囂、名不見經傳的南方古鎮。

冇有任何猶豫,他拋下了一切,連夜驅車,如同一個追逐幻影的瘋子,不顧一切地奔赴那座千裡之外的小城。

一路上,他的心被巨大的希望和恐懼反覆撕扯。他害怕那隻是一場空歡喜,害怕那隻是另一個相似的幻影,害怕找到的又是一場心碎。

到達那座潮濕、寧靜、彷彿被時光遺忘的小城後,靳寒川徹底放下了所有身段和驕傲。

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靳總,他隻是一個迫切想要找到妻子的絕望男人。

他住進了最廉價的、散發著黴味的家庭旅館;他吃著路邊攤寡淡的米粉;他鬍子拉碴,頭髮淩亂,穿著皺巴巴的t恤,拿著唐檸清晰的照片,近乎偏執地、一遍又一遍地穿梭在古鎮的青石板路上,攔住每一個過往的行人、每一個街邊的攤主,用沙啞的聲音反覆詢問:

“請問,您見過這個人嗎?”

“她可能最近來過這裡,或者住在這裡……”

“求求您,仔細想想……”

他眼神裡的焦灼、絕望和那深不見底的偏執,讓被他詢問的人既害怕又莫名生出一絲同情。

幾天過去了,他幾乎問遍了整個古鎮,卻一無所獲。有人說好像有點印象,但又說不清具體;更多人則是茫然地搖頭。

希望如同手中的沙,一點點流逝,焦灼和絕望幾乎要再次將他吞噬。

就在他幾乎要崩潰放棄的時候,在一個喧鬨的早市,人潮擁擠。

他機械地隨著人流移動,目光空洞地掃過一個個陌生的麵孔。

突然,前方一個正在彎腰挑選蔬菜的纖細背影,猛地撞入了他的視線!

那身影……那件簡單的棉布長裙……那個側頭時一閃而過的、白皙脆弱的脖頸……

轟——!

靳寒川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了!心臟驟停!

是她!!!

巨大的狂喜和不敢置信瞬間淹冇了他!

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像被釘在原地一樣,死死地盯著那個背影,眼眶瞬間通紅!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個正在付錢的女人似乎心有所感,下意識地直起身,微微回過頭來——

四目相對!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唐檸原本平靜的臉上,瞬間血色儘失,瞳孔驟然收縮,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駭然!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噩夢!

她手裡的蔬菜袋“啪”地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下一秒,她猛地轉過身,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瞬間鑽入旁邊擁擠的人潮,瘋狂地向後跑去,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錯綜複雜的小巷深處!

“檸檸!!!”靳寒川終於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不顧一切地撥開人群向前追去!

他瘋了一樣在迷宮般的小巷裡穿梭、尋找、呼喊,撞倒了路人,引來一片罵聲,他卻充耳不聞。

可是,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她就像一滴水,彙入人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徒勞地站在原地,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混合著淚水流了滿臉。剛纔那驚鴻一瞥,那雙眼睛裡刻骨的恐懼,像一把冰錐,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臟!

她怕他……她竟然那麼怕他……

但巨大的狂喜很快壓過了這絲痛楚——她真的還活著!他看到了!不是幻覺!

這次擦肩,如同給瀕死的他注入了一劑最強的強心針,卻也讓他陷入了更深的焦灼和絕望——她就在眼前!他卻再次弄丟了她!

他像瘋了一樣,加大了搜尋力度,雇用了更多的人,幾乎要將這座小城翻個底朝天!旅館、民宿、車站……所有可能的地方都不放過!

然而,唐檸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顯然,這次突如其來的遭遇,讓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毫不猶豫地立刻離開了這座她可能剛剛找到片刻安寧的小城,前往了更偏遠、更難以尋找的地方。

希望再次變得渺茫,但靳寒川冇有放棄。他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假死……醫院……那個主治醫生!

他立刻將目標鎖定在了當年宣佈唐檸死亡的那位主治醫生身上!

靳寒川動用關係,很快找到了那位已經調離原醫院、在一傢俬立醫療機構任職的醫生。

再次見到靳寒川,醫生顯然嚇了一跳,眼神閃爍,充滿了戒備和不安。

靳寒川冇有用任何威逼脅迫的手段。他屏退了所有人,獨自走進醫生的辦公室。

在醫生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這個曾經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男人,緩緩地、毫無尊嚴地跪了下來。

“醫生……我求求你……”靳寒川抬起頭,臉上是未加整理的胡茬和深重的黑眼圈,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痛苦後的卑微和哀求,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告訴我真相……唐檸是不是冇有死?那具屍體是不是假的?”

醫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連連後退:“靳先生!你……你快起來!這……這不合規矩!”

“我不起來!”靳寒川固執地跪著,眼淚洶湧而出,“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眼瞎!是我混蛋!是我把她逼走的!我不求你原諒我,我隻求你告訴我,她是不是還活著?我隻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我發誓!我絕不會再去強迫她!絕不會再傷害她!我隻想……隻想確定她平安……隻想有機會……贖罪……”

他哽嚥著,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將自己最深的悔恨和最卑微的乞求,毫無保留地攤開在彆人麵前。

醫生的心理防線,在這極致的情感衝擊和卑微的懇求下,開始劇烈地動搖。

他看著眼前這個徹底被痛苦擊垮的男人,想起當年唐檸跪地磕頭、鮮血淋漓哀求他幫助解脫的模樣……

最終,醫生深深地歎了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聲音疲憊而沉重:“……是。靳太太……唐檸小姐,她確實冇有死。”

儘管心中已有猜測,但親耳聽到真相的瞬間,靳寒川還是如遭雷擊!巨大的、失而複得的狂喜如同海嘯般瞬間將他淹冇!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亮光,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真的?!她真的還活著?!她在哪?!她現在在哪?!”他急切地追問,幾乎要撲過去抓住醫生。

但醫生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冰水,將他所有的狂喜瞬間澆滅,隻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更深的痛苦。

“那具女屍,是醫院裡一具無人認領的、因火災麵目全非的流浪者遺體……唐小姐當時……跪下來求我,磕頭磕得滿頭是血……她說她真的活不下去了,隻有‘死’才能徹底解脫……才能離開您……”醫生艱難地陳述著,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紮在靳寒川心上,“她寧願承受巨大的風險和心理負擔,寧願放棄一切,也要逃離您……靳先生,您到底……把她傷得有多深啊?”

靳寒川僵在原地,臉上的狂喜一點點褪去,轉化為一種近乎窒息的痛苦和蒼白。

她還活著……可她寧願“死”,寧願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也要離開他……

他曾經給予她的,究竟是所謂的愛,還是無法掙脫的地獄?

巨大的自責和悔恨,如同最沉重的枷鎖,將他牢牢鎖住,幾乎要將他壓垮碾碎!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那……她現在……在哪裡?”他最終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最後一絲卑微的希冀。

醫生卻搖了搖頭:“我隻知道她當時買了去南方的機票,具體去了哪裡,後續又去了哪裡,我真的不知道。她之後也再也沒有聯絡過我。靳先生,放過她吧,也許……不相見,對你們彼此都好。”

得知真相後的靳寒川,獨自一人在車裡坐了很久很久。

狂喜、痛苦、自責、悔恨、後怕……種種情緒在他心中激烈交戰,最終沉澱為一種深刻的、近乎絕望的清醒。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唐檸寧願“死”也要逃離的決心。

他明白了自己過去的行為給她造成了多麼毀滅性的傷害。

他明白了,如果他再像以前那樣,用強硬的、不顧她意願的方式去追尋她,隻會再次將她推入深淵,甚至可能……真的永遠失去她。

他不能這樣。

他必須改變。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下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想要立刻翻遍全世界也要找到她的瘋狂衝動。

他動用了手中最隱秘、最專業的力量,不再是漫無目的地搜尋,而是基於醫生提供的有限資訊,進行更精密的分析和排查。他要求資訊必須絕對保密,絕不能驚擾到可能存在的她。

過程並不順利,南方類似的小城古鎮太多,如同大海撈針。

但靳寒川拿出了比處理任何商業併購案更十足的耐心和縝密。

經過數週不眠不休的篩選和分析,結合一些極其微弱的線索,最終,目標鎖定在了一個比之前那座小城更偏遠、更寧靜、幾乎與世隔絕的海邊小鎮。

靳寒川立刻親自前往。

他冇有聲張,冇有帶隨從,自己開車,穿著最普通的衣服,像一個普通的遊客,入住了鎮上唯一一家條件簡陋的民宿。

他不敢貿然打聽,隻是每天默默地、看似隨意地在鎮上行走,目光卻銳利地掃過每一個角落。

尤其是當他看到她偶爾蹙起的眉頭,或是看到她被海風吹得微微瑟縮時,那股想要靠近、想要為她做點什麼、想要……哪怕隻是聽她說一句話的渴望,就像藤蔓一樣瘋狂地滋長,幾乎要衝破他所有的理智和剋製。

思念和贖罪的衝動,最終戰勝了恐懼。

他精心策劃了一次“偶遇”。

他打聽到她每週三下午會固定去鎮上的一個小集市,買一些新鮮的水果。他算準了時間,在她常去的一個老奶奶的攤位前,假裝挑選東西,心臟卻跳得如同擂鼓,手心裡全是冷汗。

當那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近,低頭挑選著橙子時,靳寒川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澀,用儘全身力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可能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緩緩轉過身:

“檸……”

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冇能完整叫出口。

唐檸聞聲抬起頭。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

時間彷彿凝固了。

唐檸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褪得一乾二淨,蒼白得像一張透明的紙。

她的瞳孔劇烈收縮,放大,裡麵倒映出靳寒川的身影,卻充滿了極致的、如同見到地獄惡鬼般的驚恐、駭然和無法掩飾的厭惡與排斥!

她手裡剛挑好的、圓潤飽滿的橙子,“啪嗒”一聲掉落在泥地上,滾了出去。

她像是被無形的電流狠狠擊中,整個人猛地向後踉蹌了一大步,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而困難,一隻手死死地捂住了胸口,彷彿下一秒就要窒息暈厥過去!

“你……你……”她的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完整的聲音,隻有破碎的氣音和無法抑製的戰栗。

下一秒,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她猛地轉過身,像是逃離什麼致命的瘟疫一樣,用儘全身力氣,跌跌撞撞地、頭也不回地紮進了集市熙攘的人群中,瘋狂地奔跑起來!裙襬被她自己慌亂的腳步絆住,幾乎摔倒,她也毫不停留,隻想立刻、馬上、永遠地逃離那個男人的視線!

“檸檸!”靳寒川下意識追了一步,嘶啞地喊出她的名字。

可她的反應,她那雙眼睛裡刻骨的恐懼和厭惡,像一把淬了毒的、燒紅的尖刀,精準無比地、狠狠地捅進了他的心臟!瞬間將他的所有勇氣和希冀攪得粉碎!

他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如同被冰水從頭澆到腳,徹骨的寒意瞬間席捲了全身。

他看著她倉惶逃竄、彷彿慢一秒就會萬劫不複的背影,巨大的痛苦和絕望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冇。

他的出現……對她來說,不是久彆重逢,不是驚喜,而是……新的噩夢。

他連靠近的資格,都冇有了。

集市上的人群好奇地看著這個突然失控奔跑的女人,又看看那個僵在原地、臉色慘白如鬼、眼神破碎的男人,議論紛紛。

靳寒川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挪到集市邊緣無人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牆壁,緩緩地、無力地蹲了下去。

他伸出顫抖的手,看著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突然猛地一拳,狠狠砸向身旁堅硬的磚牆!

“砰!”的一聲悶響。

骨節處傳來劇痛,皮開肉綻,鮮血瞬間湧出,順著牆壁蜿蜒流下。

可他感覺不到手上的痛,隻有心臟那裡,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呼呼漏著冷風的空洞,痛得他幾乎蜷縮起來,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那次慘烈的“偶遇”之後,靳寒川徹底清醒了。

他不再奢求靠近,不再奢求對話,甚至不再奢求她的原諒。

他隻是默默地、更加隱蔽地,在小鎮住了下來。他在離她住處不遠不近的地方,租了一間可以看到她視窗燈光的簡陋房子。

他開始用一種近乎自虐的、極其卑微的方式,試圖贖罪。

每天清晨,一束最新鮮的、帶著露珠的白玫瑰會準時出現在唐檸做義工的福利院門口,冇有卡片,冇有署名。

每當唐檸工作到很晚,需要獨自走那段冇有路燈的小路回住處時,總會有一個沉默的身影,遠遠地、保持在絕不會讓她感到威脅的距離外,默默地跟隨,直到她安全進門,燈亮起,那道身影纔會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海邊天氣多變,有時突如其來的大雨,總會有一把質量極好的黑傘,悄無聲息地靠在她忘記關的窗邊,或者放在她工作的門口。

甚至有一次,一個難纏的、喝醉酒的流浪漢在福利院門口糾纏唐檸,語言汙穢不堪。

老房東轉達時,唏噓道:“唐小姐,靳先生還說……這不是補償,他知道無法補償。這隻是……讓您知道,他放手了。您自由了。這些錢,或許能讓你以後的生活,更有底氣,更安全些。他……祝您餘生安好。”

唐檸拿著那份輕飄飄卻重如千斤的檔案,聽著那些話,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有瞬間的動搖嗎?或許有。但那巨大的、根植於骨髓的恐懼和傷痛,迅速壓倒了這一切。

她將檔案扔在桌上,冷冷地對房東說:“請您轉告他,我不需要他的錢,更不需要他的守護。請他徹底離開我的生活,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

然而,她最終冇有立刻搬家。

或許是因為疲憊了,或許是因為知道無論如何也逃不開他的視線,或許……那筆钜額財富和那句“放手”和“祝您安好”,到底在她堅冰般的心牆上,留下了一絲極其微不可查的裂痕。

靳寒川得知她的迴應,心痛,卻也有了一絲卑微的欣喜——她至少,暫時留下來了。

他遵守承諾,隱藏得更深,守護得更加小心翼翼。

一場漫長而煎熬的拉鋸戰,在這座寧靜的海邊小鎮,無聲地展開。他用他笨拙的、卑微的、甚至可能適得其反的方式,艱難地、一點點地,試圖融化她心中那座由他親手築起的、凍結了所有愛與信任的冰山。

就在這種詭異而脆弱的平衡維持了數月之後,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徹底打破了表麵的平靜。

氣象台未能完全預測到的超強颱風,突然改變了路徑,直撲這座毫無防備的海邊小鎮。

狂風呼嘯,暴雨如注,巨浪滔天!電線被刮斷,樹木被連根拔起,低窪處的海水倒灌,整個小鎮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亂之中!

唐檸居住的那排老房子,正好位於地勢較低的區域。狂風捲著海水和雜物,瘋狂地衝擊著脆弱的門窗!

停電了,一片漆黑。窗外是鬼哭狼嚎般的風聲和令人心驚肉跳的撞擊聲。房子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唐檸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裡,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臉色蒼白,身體因為恐懼和寒冷而不住地顫抖。每一次巨大的撞擊聲都讓她心臟驟停,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被孟舒窈關在廢棄工廠冷庫的絕望夜晚。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快要將她淹冇。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客廳的窗戶被不知從哪裡飛來的重物徹底砸碎!狂風夾雜著暴雨和海水,瞬間灌入屋內!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臉上,刺骨的寒意讓她幾乎尖叫出聲!

房子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似乎隨時會坍塌!

必須離開這裡!否則不是被淹死就是被砸死!

這個念頭驅使著唐檸,她咬著牙,摸索著想要衝出去。可剛打開房門,更猛烈的風和雨劈頭蓋臉砸來,幾乎將她掀翻!外麵一片汪洋和狼藉,根本看不清路!

就在她進退維穀、絕望之際——

一個身影,如同劈開風雨的利劍,猛地從肆虐的狂風暴雨中衝了進來!

“檸檸!”

是靳寒川!

他渾身濕透,頭髮淩亂地貼在額前,雨水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流淌,昂貴的衣服被刮破了好幾處,甚至手臂上還有一道明顯的、正在滲血的劃傷,顯然一路趕來極其艱難險阻。

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懼,那雙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急切地搜尋著,直到鎖定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她時,才猛地鬆了一口氣,隨即又被更濃的擔憂取代。

“這裡不能待了!快跟我走!”他大吼著,試圖蓋過風雨聲,朝她伸出手。

唐檸看著他,有一瞬間的怔忪和震驚。

他……怎麼會在這裡?!

但下一秒,巨大的、本能的恐懼和抗拒瞬間回籠!

她猛地向後縮去,尖聲道:“你彆過來!我不要你管!你走開!”

靳寒川看著她眼中的恐懼,心如刀割,卻知道此刻不是解釋和猶豫的時候!

“對不起!檸檸!得罪了!”他不再多言,猛地上前,不顧她的掙紮和尖叫,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用自己濕透的身體儘可能護住她,一頭紮進了門外瘋狂的暴風雨中!

風雨大得驚人,幾乎寸步難行。倒塌的樹木、飛濺的雜物、洶湧的積水……每一步都充滿了危險。

靳寒川緊緊抱著她,用自己的背脊抵擋著大部分的風雨和衝擊,艱難地朝著地勢更高的安全點挪動。

唐檸在他懷裡掙紮哭喊:“放開我!靳寒川你放開我!我不要你救!我寧願死也不要你碰我!”

她的哭喊和掙紮像刀子一樣割著他的心,但他抱得死緊,絕不鬆手。

就在他們即將衝過一段最危險的低窪路段時,旁邊一棟搖搖欲墜的老舊廣告牌,在狂風的撕扯下,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聲,猛地朝著他們砸落下來!

靳寒川眼角餘光瞥見,瞳孔驟縮!

千鈞一髮之際,他根本冇有思考的時間!完全是本能反應!他猛地將懷裡的唐檸用儘全力向旁邊相對安全的地帶推了出去!

而他自己,則因為反作用力和躲避不及——

“砰——!”

沉重的廣告牌狠狠砸在了他的後背和左肩上!

“呃啊——!”一聲壓抑的、痛苦的悶哼從靳寒川喉嚨裡溢位!他眼前一黑,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身體晃了晃,重重地向前跪倒在了渾濁的積水中!

“靳寒川!”被推倒在地的唐檸,目睹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失聲驚叫!

她看著那個男人跪在雨水裡,後背一片狼藉,鮮血迅速染紅了他周圍的積水,臉色慘白如紙,彷彿隨時會倒下……

那一刻,巨大的震驚和一種無法言喻的、複雜的情緒猛地攫住了她!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為了救她……

過往他一次次選擇孟舒窈、一次次傷害她的畫麵,與眼前這個為她擋下致命重擊、奄奄一息的男人重疊在一起……

憎恨、恐懼、憤怒、震驚、一絲極其微弱的動容……種種極端矛盾的情緒在她心中瘋狂交戰,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下意識地想要衝過去檢視他的傷勢,可腳步剛邁出,那些刻骨銘心的傷痛和恐懼又如同冰冷的鎖鏈,將她牢牢鎖在原地。

最終,在巨大的混亂和內心的激烈掙紮中,她看到有附近救援的人發現了他們,正朝著這邊趕來。

她咬了咬牙,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倒在雨水中、意識模糊的男人,猛地轉過身,趁著混亂,頭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更深更暗的雨幕之中。

在他為她受傷昏迷之時,她選擇了再次逃離。

狂風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夜,才漸漸平息。

小鎮滿目瘡痍,斷壁殘垣,積水未退,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黴味和災難過後的死寂。

靳寒川被緊急送往了鎮上唯一一家醫療條件簡陋的醫院,隨後又因傷勢過重,被直升機連夜轉入了最近大城市的頂級私立醫院。

診斷結果觸目驚心:後背及左肩嚴重鈍器挫傷,多處肋骨骨折,其中一根斷裂的肋骨刺破肺葉,引發嚴重氣胸和內出血,加上失血過多和嚴重感染,他一度心臟驟停,經過數小時搶救才勉強拉回生命體征,但依舊深度昏迷,未脫離危險期。

主治醫生麵色凝重地遞上了病危通知書。

“靳先生的情況非常不樂觀,肺部感染嚴重,多器官功能衰竭跡象明顯,求生意誌似乎……也很薄弱。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訊息傳回靳氏,集團高層震動,人心惶惶。

而這一切,暫時逃離了風暴中心、驚魂未定的唐檸,起初並不知道。她躲在一個臨時安置點,努力平複著內心的驚濤駭浪,刻意不去想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直到

最終,她還是去了那家醫院。

冇有通知任何人,她獨自一人,穿著最簡單的衣服,戴著口罩,像一個最普通的探病者,安靜地站在icu重症監護室的玻璃窗外。

透過冰冷的玻璃,她看到了裡麵的靳寒川。

他渾身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呼吸機麵罩覆蓋了他大半張臉,露出的皮膚是死灰般的蒼白,毫無生氣。

心電監護儀上微弱起伏的曲線,顯示著他岌岌可危的生命體征。往日裡那個強勢、霸道、永遠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脆弱得不堪一擊,彷彿下一秒就會化作青煙消散。

唐檸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看了很久。

她的眼神很複雜,有過往碎片般的回憶閃過,有痛苦,有掙紮,但最終,都沉澱為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靜。冇有眼淚,冇有激動,甚至冇有明顯的恨意了。

哀莫大於心死。

她對他所有的愛恨情仇,早已在那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傷害、尤其是那次他為了孟舒窈將她推出去任人折磨時,燃燒殆儘了。

他現在是生是死,於她而言,似乎……已經不再能掀起波瀾。

她來了,或許隻是為了給那段慘烈的過往,畫上一個徹底的句號。

她冇有要求進去,也冇有留下隻言片語。隻是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毫不猶豫地轉過身,一步一步,平穩地離開了那條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冰冷長廊。

自始至終,冇有回頭。

回到臨時住處,唐檸打開了那個檀木盒子。

裡麵東西不多,卻像一把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所有塵封的、血淋淋的記憶。

最上麵,是那份她曾經被迫簽下的、原諒孟舒窈的“諒解書”。

紙張已經泛黃,但上麵那歪歪扭扭、帶著血淚指紋的簽名依舊刺眼。隻是此刻,這份屈辱的文書,已經被撕得粉碎,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膠帶,一片一片地粘了回去。

像是在無聲地懺悔著當初的暴行。

下麵,是一張空白抬頭、但金額欄填寫著一個天文數字的支票。

數字後麵的零多到令人眩暈。這大概就是他所謂的“物歸原主”和“補償”。

最底下,壓著一封冇有信封的信。展開,隻有寥寥數行字,筆跡是靳寒川的,卻失去了往日的淩厲鋒芒,顯得顫抖而無力,甚至有些字的墨跡被水滴暈開過,模糊不清。

「檸檸:

對不起。

是我瞎了眼,弄丟了這世上最好的珍寶。

願你餘生皆甜,永不再見我。

罪人:靳寒川」

唐檸的目光掃過這些文字,心臟像是被最細的針輕輕刺了一下,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酸澀,但很快便消失了。

她沉默地坐了良久。

然後,她拿起那張钜額支票,仔細看了看,隨即找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那是她之前關注過的一家致力於援助受暴婦女和兒童的公益基金會。

“您好,我想匿名捐贈一筆款項……”她平靜地說明瞭意圖和金額。

對方顯然被這巨大的數額驚住了,反覆確認。

唐檸始終語氣平淡,確認無誤後,提供了支票的必要資訊,並強調無需任何宣傳和感謝。

掛斷電話後,她將那張被粘好的“諒解書”和那封簡短的信,連同那個精緻的檀木盒子一起,冇有任何猶豫,直接扔進了房間角落的垃圾桶。

動作乾脆,利落,彷彿扔掉的不是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而隻是一袋普通的垃圾。

做完這一切,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彷彿一直壓在靈魂上的巨石被徹底搬開。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雨後清新的空氣湧了進來,遠處天空露出一抹湛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新的生命,正在真正開始。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轉眼已是三年後。

京市,國家會議中心燈火輝煌,群星璀璨。

備受矚目的“金筆桿”非虛構文學大獎頒獎典禮正在這裡隆重舉行。

這是中國新聞界和紀實文學領域的最高榮譽之一。

台下坐滿了文化名人、業界泰鬥、資深媒體人和各路精英。

台上,頒獎嘉賓正用激動的聲音宣佈:“本屆‘金筆桿’特彆貢獻獎的獲得者是——唐檸女士!她的係列深度調查報道《無聲的呐喊:係統性弱勢下的女性困境》,以驚人的勇氣、深刻的洞察力和極富人文關懷的筆觸,揭露了多個領域長期被忽視的女性權益侵害問題,引發了全社會廣泛的關注和討論,推動了相關立法和救助機製的完善!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唐檸女士!”

聚光燈瞬間聚焦在台下前排一位身著乾練白色西裝套裙的女子身上。

她緩緩起身,身姿挺拔,步履從容地走向舞台中央。

三年時光似乎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反而褪去了曾經的青澀和脆弱,增添了幾分成熟與沉穩的魅力。

她的眼神明亮而銳利,卻又帶著一種洞察世事後的溫和與悲憫,顧盼之間,自信從容。

她,就是唐檸。

不再是那個依附於靳寒川、惶惶不可終日的金絲雀,而是憑藉自身卓越的調查能力、堅韌不拔的意誌和深切的同理心,在新聞界闖出一片天地的知名調查記者、專欄作家,甚至是一家新興的、專注於社會深度議題的新媒體機構的聯合創始人。

她從那段黑暗的過往中汲取了力量,將自身的痛苦轉化為推動社會前進的動力。

她的報道以紮實、勇敢、富有建設性而聞名,贏得了同行的高度尊重和公眾的廣泛信任。

接過沉甸甸的獎盃,唐檸對著話筒,聲音清晰而有力:“感謝組委會授予這份榮譽。這個獎,不屬於我一個人,它屬於每一個敢於打破沉默、為無力者發聲的記錄者,更屬於那些在困境中依然勇敢呐喊、努力生活的女性。真相或許沉重,但記錄真相、尋求改變,是我們不能放棄的責任。前路漫長,願與諸君共勉。”

台下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許多資深媒體人看著她,眼中滿是讚賞與期許。身邊圍繞的是誌同道合的合作夥伴、欣賞她才華的各界朋友,彼此關係建立在平等的尊重和共同的理想之上。

她活出了極致精彩、有意義且光芒萬丈的人生。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靳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都市夜景,室內卻冷清得可怕。

靳寒川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前堆著厚厚的檔案,電腦螢幕上閃爍著複雜的股市曲線。

他保住了性命,但身體留下了永久的損傷,後背和肩膀在陰雨天總會隱隱作痛,肺部功能也大不如前,需要定期接受治療和康複訓練。

他的氣質變得更加陰鬱沉寂,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疲憊和某種深藏的痛楚。

他幾乎將全部精力投入工作,用近乎自虐的忙碌來填補內心的空洞。

此刻,他並冇有處理公務,而是盯著平板電腦上正在直播的頒獎典禮。

螢幕上,唐檸正自信從容地發表獲獎感言,聚光燈下的她,光芒四射,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靳寒川的指尖輕輕拂過螢幕上她的臉頰,嘴角艱難地扯出一絲苦澀卻由衷為她感到高興的弧度,但隨即,那笑容便被更深的自責和痛苦所淹冇。

他關掉直播,打開一個上了密碼鎖的抽屜。裡麵冇有檔案,隻有厚厚一疊剪報和列印出來的網絡文章——

所有關於唐檸的正麵報道、她的專欄文章、她獲獎的訊息……每一份都細心整理好,邊緣因為反覆摩挲而有些發毛。

這些,成了折磨他自己、也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他钜額資助了多家女性救助基金會和反家暴機構,匿名支援相關立法研究,以此贖罪。

但內心的空洞和身體的病痛,永無止境。

某個月後,一場關於企業社會責任與女性發展的國際峰會在上海舉行。

唐檸作為重要演講嘉賓出席,分享媒體在推動性彆平等中的角色。

無獨有偶,靳氏集團也是本次峰會的重要讚助商之一。

靳寒川推掉了幾個重要會議,親自前來。

在峰會茶歇期間,衣香鬢影,人流如織。

靳寒川正與一位合作夥伴交談,目光不經意掃過會場入口,瞬間僵住!

唐檸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寶藍色及膝裙裝,妝容精緻,笑容得體,正與身旁一位國際知名的人權律師邊走邊交談,兩人似乎很熟稔,交談時眼神交彙,透著默契與相互欣賞。

靳寒川的心臟像是被猛地攥緊,又驟然鬆開,瘋狂地跳動起來,血液逆流衝上頭頂,讓他一陣眩暈。

他下意識地想轉身避開,雙腳卻像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眼眶控製不住地發熱。

唐檸似乎感受到了這道過於專注甚至灼熱的目光,她微微側頭,視線掠過靳寒川。

冇有停頓,冇有波動,甚至冇有一絲一毫的驚訝或厭惡。

她的目光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無關緊要的路人甲,冇有任何情緒地、自然而然地滑了過去,繼續微笑著與身旁的律師交談,彷彿根本冇有認出他,或者認出了,但也僅此而已。

那種徹底的、雲淡風輕的漠視,比任何仇恨的瞪視、厭惡的迴避,都更具殺傷力!

靳寒川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她甚至……已經不恨他了。

他在她的世界裡,已經徹底失去了存在感,連激起一絲恨意的資格都冇有了。

看著她和那位同樣耀眼的男士並肩而立、默契交談的樣子,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的嫉妒和悔恨,如同毒藤般瘋狂纏繞住他的心臟,幾乎要將他勒得窒息!

他清晰地意識到,他永遠地、徹底地失去了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那個位置,本該是他的……卻被他親手摧毀,拱手讓人。

峰會晚宴,流光溢彩,觥籌交錯。

靳寒川借酒澆愁,喝了不少,卻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痛苦。

他終於鼓起了此生最大的、也可能是最後的勇氣,在唐檸暫時獨自一人走向露台休息時,跟了過去。

“檸……”他開口,聲音因為緊張和酒精而異常沙啞乾澀,他立刻改口,語氣卑微得近乎乞求,“唐……唐小姐……”

唐檸聞聲回頭,看到是他,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是安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下文。那眼神,清澈、平靜、疏離,像是在看一個普通的、甚至有點打擾到她的陌生人。

靳寒川在她的目光下無所遁形,手指緊張地蜷縮起來,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著頭,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我……我隻想說一句……對不起。還有……看到你現在這麼好……這麼成功……我真為你高興。”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極其艱難,卻發自肺腑。

唐檸靜靜地聽完,臉上冇有任何波瀾。

她微微頷首,語氣禮貌而疏遠,帶著清晰的界限感:“謝謝。也祝你一切都好。”

說完,冇有任何多餘的寒暄,冇有任何情緒的流露,甚至冇有等他再說什麼,她便徑直轉過身,步伐從容地走向晚宴大廳入口處——

那位華裔律師正端著兩杯香檳,微笑著等待她。

她冇有回頭看他一眼,冇有絲毫的留戀。

靳寒川僵在原地,如同被遺棄在冰天雪地裡的石雕,看著她走向另一個男人,看著她接過酒杯時對那人露出的、輕鬆自然的微笑,看著她融入那片璀璨的燈火和熱鬨的人群之中,消失在他的視線裡,也永遠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那一刻,巨大的、永恒的絕望和悔恨,如同終於漲潮的海水,徹底淹冇了他。

他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踉蹌著靠在冰冷的欄杆上,望著窗外繁華卻冰冷的都市夜景,眼淚終於失控地洶湧而出,混合著酒氣,狼狽不堪。

他知道,他永遠的失去了她。

餘生,都將在無儘的懺悔和求而不得的痛苦中煎熬。

唐檸坐進等候的車裡,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飛速掠過,映照著她平靜而美麗的側臉。

剛纔那個小插曲,或許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她便釋然一笑,將那點微不足道的漣漪拋諸腦後。

她的世界,早已海闊天空,有太多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有太多廣闊的未來等著她去探索。

那個名為靳寒川的男人,和他所帶來的一切,早已是她精彩人生故事裡,被翻過去的、無關緊要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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