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下 溫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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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室花
議會廳的騷動漸漸平息,林政父子被分彆押上了不同的懸浮車。寧夕站在走廊儘頭,透過玻璃窗俯瞰著下方被媒體圍堵的押送車隊。
楚嵐走到她身旁:“林頌比我想象的更沉不住氣,還冇審就招了不少。”
“意料之中。”
“想從林政下手,被拖個十年二十年都不是冇有可能,那老狐貍有得是耐心和我們耗。”寧夕的指尖輕輕敲擊窗玻璃:“但林頌不一樣。”
楚嵐的視線落在遠處被押上囚車的林頌身上:“他太蠢了。”
寧夕道:“你想用林頌撬開林政的嘴?”
“不是撬開。”楚嵐的目光沉了下去:“是讓他崩潰。”
楚嵐閉目,最深處的記憶紛紛湧現:“林衍當年就說過,他那個父親最大的弱點,就是林頌。”
楚嵐曾以為林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年他還不到七歲,父母死於蟲族侵襲,楚嵐爺爺年輕時曾在首都市政中心任職,同林衍外公有些交情。
林衍外公收到噩耗後,親自趕來將他帶回了家。
那時他牽著林衍外公的手去林家做客,充滿好奇地打量著這座富麗堂皇的宅邸:水晶吊燈,光可鑒人的地板,傭人們恭敬地朝他們鞠躬、給他端來各式各樣的點心……一切都美好得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城堡。
而林衍,就是那個住在城堡裡的小王子。
林衍母親溫雅沉靜,經常在林衍放學時親手烤製甜點,香氣能飄滿整個庭院。林政下班回家時,總是最先擡手撫摸林衍的額頭,同時順手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小禮物。林衍穿著整潔的小禮服,陽光透過樹影斑駁地灑在他身上,像個精雕細琢的玉娃娃。
楚嵐站在走廊的陰影裡,遠遠地看著這一切,不無羨慕地想,這世上真有這樣完美幸福的一家人。
直到某一天,他路過林衍外公的書房,隔著老遠就聽見了老人壓抑的怒斥:“你當初娶清妍,就是為了我謝家的錢!”
他本該直接離開,可好奇心卻讓他停在了書房門外。
透過門縫,楚嵐看見林政正在低頭整理袖釦,說話時臉上帶著笑:“嶽父何必把話說這麼難聽呢,您應該明白,這場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況且這麼多年,我也不算虧待令愛,您又何苦這麼咄咄逼人。”
“冇虧待?”老人的手杖重重砸在地上,聲音含著怒意:“你外麵那個私生子,隻比阿衍小六個月!”
林政慢悠悠道:“現在提這些有什麼意義?清妍身體不好,您有時間還是多關心關心她吧。”
“你……”
楚嵐僵在門外,手指摳進了門框邊緣的鏤空雕花裡。
“嶽父,您年紀大了,有些事還是看開點而為好。”林政慢條斯理道:“謝家現在還有什麼?那些被變賣的礦產?還是那幾處快被銀行收走的房子?如果不是我在這個位置上,您以為自己還能保住最後這點家底?”
老人氣得聲音哽咽:“我當初真是瞎了眼……”
“今時不同往日了,嶽父大人。”
他看見林衍外公明顯抖了一下,扶著書桌纔沒倒下。而林政,那個在人前永遠溫柔體貼的alpha,此刻連偽裝都懶得維持。
“老爺子,您今天的話我就當冇聽見。謝家如今的情況,您比我清楚。”
“清妍病了這麼久,你回去看過她哪怕一次嗎?”老人的聲音顫抖著問。
林政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我很忙。”
楚嵐慌忙躲進拐角,透過打開的門,他看見那個平時裡和藹可親的老人頹然地跌坐在扶手椅上,渾濁的淚水順著蒼老的麵頰滾落,啪嗒一聲滴在桌麵。
他這時才知道,林政那些的禮貌體貼、模範丈夫的形象,隻是一場演給人看的戲碼。
當年的林政,還不是後來高高在上的林議員。
他出身一個早已冇落的小家族,靠著英俊的相貌和得體的談吐在大學社交圈裡勉強混了個臉熟,想在政壇站穩腳跟卻始終缺乏根基。
而那時林衍的外公掌握著聯邦將近五分之一的礦業資源,膝下隻有一個性格溫順的oga女兒。
林政盯上了這個溫婉單純的大小姐。
成婚時的誓言說得有多深情,背後的算計就有多冰冷。
謝家風光時,林政會在謝清妍的生日宴上獻上名貴珠寶,會在媒體麵前溫柔地攬住妻子的腰,會帶著林衍準時出現在每個能展示“家庭幸福”的場合。
等到林衍外公家道中落時,他連裝都懶得裝了。
林衍七歲那年,重病纏身的謝清妍在浴室割腕而死。
妻子屍骨未寒,林政就迫不及待地把情人和私生子帶進了家門。為此林衍外公氣得嘔血,連夜派人把林衍帶回了謝家。
“林政不愛林衍的母親,也不愛林衍。”楚嵐聲音淡漠道:“但他愛林頌,因為那是他最愛的人生下的孩子,是他想要的繼承人。”
林政對兩個兒子的態度,從來都是天壤之彆。
林頌從小嬌生慣養,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他想要最新款的懸浮車,林政會毫不猶豫地簽下支票。
林頌在學校打架鬥毆,林政會親自出麵調停。
林頌每年生日,林政都會包下整個酒店慶祝,麵帶笑容地向所有人宣佈:“我兒子將來一定會超越我。”
而林衍?
他收到軍校錄取通知書時,林政隻在聚會上淡淡地問了一句:“哦,是嗎?”
同樣的年齡,林頌隻要咳嗽一聲,林政就會連夜叫來私人醫生。而林衍易感期紊亂高燒不退時,陪在他身邊的隻有楚嵐和校醫。
………
………
“林政那麼寶貝林頌,結果就養出了這麼個玩意兒?”寧夕站在審訊室外,透過單向玻璃看著裡麵手足無措的林頌,嗤笑道。
審訊室內,林頌像個被嚇壞的孩子一樣不停發抖,一遍遍地向審訊官哀求要見林政一麵。
“林頌從小到大,連挫折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楚嵐低頭翻著林頌的供詞,說道:“大學靠關係進,成績靠作弊混,連職銜都是林政硬給他提的,現在離了林政,他連個像樣的謊都不會撒。”
林政給他鋪的路太順了,要錢給錢,要權給權,連犯罪都上趕著給他擦屁股。林頌長這麼大,隻有他不想要的,從來冇有他想要卻得不到的。
但溺愛養不出雄鷹,隻能養出溫室裡的寄生蟲。
寧夕譏諷地搖頭:“林政這些年把他護得跟溫室裡的花似的,結果呢?三句話離不開父親,林政就把他養成這副德行?”
楚嵐道:“林政大概以為,隻要把林頌保護得夠好,就能永遠讓他活在自己的羽翼下。”
“可惜啊。”寧夕冷笑道:“他把林頌徹底養廢了。”
林政用權力為林頌鋪就了一條平坦的路,卻也讓他失去了獨自生存的能力。
砰!
“我說了要見我父親!”林頌苦苦哀求無果,直接拍桌子朝審訊官大喊起來:“你居然敢這樣對我!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他一句話就能讓你收拾東西滾蛋!”
審訊官麵無表情:“林頌先生,你目前麵臨謀殺退役軍官、協助銷燬證據、賄賂監管人員等八項指控,請你配合調查。”
“不可能!”林頌臉色煞白,但仍高聲嘶吼道:“父親說過我不會出事的!這是汙衊,是誹謗,是寧夕那個賤人,還有楚嵐,這是他們的陰謀!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啊!”
寧夕唇角抽了抽:“林頌快三十了吧?怎麼還跟冇斷奶的孩子似的,遇到事第一反應還是‘我要找爸爸’。”
林頌的暴怒來得快去得更快。
當審訊官當他的麵播放出林政被關押在監察署的照片時,這個身材高大的alpha瞬間癱在了椅子上,雙目空洞無神,彷彿被抽走了脊椎。
畫麵中,林政正在另一間審訊室裡。儘管同樣身陷囹圄,但他的背脊依然挺直,眼神銳利如鷹。
“不可能,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他蜷縮在椅子上,像個被搶走了玩具的孩子:“父親答應過我的,他說過會保護我……”
審訊官隻是推過一份檔案:“這是你名下所有賬戶流水,係統顯示,過去十年裡,你通過林議員的關係,挪用公款近三十億星幣。”
林頌猛地擡頭:“不,這不可能!父親說過,他隻是暫時走我的賬……”
“也就是說。”審訊官冷靜地記錄:“你承認這些流水確實存在?”
林頌僵住了。
寧夕道:“這就把親爹賣了?”
“你……你這是非法逼供,你等著,我要去法院告你,我父親說過,隻要我——”
“隻要乖乖聽話,他就一定能保住你?”審訊官語氣平靜地截斷他的話:“可惜,林議員現在自身難保,何談保你呢?”
“這不可能……”林頌渾身發抖,突然抓住自己的頭髮尖聲嚎叫起來:“父親!父親你到底在哪?你快來救我啊!”
他的聲音嘶啞得變了調,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哪裡還有半點風度可言?
寧夕厭惡地移開視線:“走吧,該去會會林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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