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再遇見 第 24 章
柏斯年將自己徹底浸入了酒精的泥沼。高階公寓裡,昂貴的紅酒瓶東倒西歪,濃烈的威士忌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心口那寸寸撕裂的痛楚。黑暗中,他沒有開燈,隻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過雨痕斑駁的玻璃,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眼前,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交替出現,時而重疊,時而分離。
一張是許佳慧,記憶裡永遠溫柔淺笑,眼神依賴,像一幅被時光定格的美好油畫,帶著淡淡的憂傷和無法觸及的遙遠。
另一張是林曉棠,鮮活,生動,時而明亮時而倔強,眼神裡有種不服輸的韌勁,像一株迎著風雨生長的植物,帶著紮人的刺和蓬勃的生命力。
她們是那麼不同,卻又因為那張相似的臉,在他混亂的思緒和醉意中扭曲纏繞,讓他痛苦得幾乎發狂。為什麼?為什麼他好不容易掙脫過去的枷鎖,真心愛上了一個全新的人,卻要因為那段無法磨滅的過去而失去一切?
就在他醉意朦朧,頭痛欲裂之時,門鈴尖銳地響了起來,固執地一遍又一遍,打破滿室死寂。
他踉蹌著起身,跌跌撞撞地開啟門。
門外站著的是許佳欣。她顯然也沒睡好,眼下帶著青黑,妝容卻不似往日那般一絲不茍,看著屋內一片狼藉和渾身酒氣的傅斯年,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憤怒,有痛心,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
“你來乾什麼?”柏斯年聲音沙啞,靠在門框上,眼神冰冷地看著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厭煩。
許佳欣沒有回答,反而一把推開他,徑直走進屋內,高跟鞋踩過地上的酒漬。她環視著這混亂的一切,最終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質問:“我來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了什麼樣子!就為了那個咖啡店的女人?”
柏斯年猛地關上門,發出巨大的聲響。他轉過身,酒精放大了他的情緒,連日來的痛苦和憤怒終於找到了宣泄口:“你憑什麼去找她?許佳欣!誰給你的權利去告訴她那些?!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的質問如同點燃了引線,許佳欣一直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和我有什麼關係?!”她猛地拔高聲音,眼中湧上淚水,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柏斯年!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姐姐的照片!你告訴我,你對得起我姐姐嗎?!找一個和她長得一樣的替身?你不覺得惡心嗎?你不覺得自己很變態嗎?!你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嗎?!”
“替身?”柏斯年像是被這個詞狠狠刺傷,他踉蹌著上前一步,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佳慧!一刻都沒有!但是林曉棠不是替身!我分得清!我他媽比任何時候都清楚我在做什麼!我現在愛的是她林曉棠這個人!”
他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帶著絕望的力度。
“反而是你!許佳欣!”他指著她,手指因為激動和醉意而微微顫抖,“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做什麼?!你為什麼瞞著我,放棄你喜歡的藝術專業,跑去學經濟,費儘心思考進我的事務所?!你為什麼跟蹤我?!你為什麼非要去找她,去撕開這一切?!你為什麼要毀了我現在的生活?!你說啊!”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嘶吼出來的,所有的困惑和憤怒在這一刻達到了繁體。
許佳欣被他連珠炮似的質問逼得後退了一步,臉上的憤怒和指責漸漸被一種更深沉、更瘋狂的情緒所取代。她看著眼前這個她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看著他為了另一個女人痛苦買醉,甚至為了那個女人對她厲聲咆哮……所有的委屈、不甘和長期壓抑的愛戀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的理智。
“因為我愛你!!”
她幾乎是歇斯底裡地喊了出來,眼淚終於決堤,“柏斯年!我愛你!從我十六歲起我就愛你!可是你的眼裡隻有姐姐!我隻能看著!我隻能躲在旁邊看著你們!後來姐姐不在了,我看著你那麼傷心,那麼消沉,我告訴自己,沒關係,還有我,我可以代替姐姐陪著你,照顧你,我們可以在一起!”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破碎:“為了能配得上你,為了能和你並肩站在一起,我放棄了我所有喜歡的東西!我拚命學習我根本不感興趣的金融經濟,我熬了多少夜才考進百嘉!我隻想給你一個驚喜,隻想離你近一點!可我看到了什麼?!”
她痛苦地搖著頭,眼神裡充滿了瘋狂的嫉妒和絕望:“我卻看到你對著一個莫名其妙的、開咖啡店的女人獻殷勤!就因為她長了一張和姐姐一樣的臉!你瘋了!你真的瘋了!姐姐在的時候,我輸給她,我心甘情願!可是她都不在了!我為什麼還是輸給她?!甚至隻是輸給一張和她一樣的臉?!憑什麼?!這到底憑什麼?!”
最後的話語,她幾乎是哭喊著質問,整個人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顫抖不止。
柏斯年愣住了,醉意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而扭曲的告白驚散了大半。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幾乎崩潰的許佳欣,一直以來許多模糊的疑點終於有了答案,卻讓他感到一陣更深的寒意和荒謬。
他無力地靠在牆上,疲憊地閉上眼,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徹底的瞭然和疏離:“佳欣……你永遠不會明白。在我心裡,她們從來都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我愛的,是現在的林曉棠。”
許佳欣猛地擡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臉上是徹底的心碎和無法理解:“不明白的人是你!柏斯年!你根本就是活在自己的幻想裡!你愛的根本就是一個影子!你對不起我姐姐,你也對不起你自己!”
說完,她再也無法忍受,猛地轉身,拉開門,哭著衝了出去。
厚重的門再次關上,將一室的狼藉、濃烈的酒氣和更加複雜難解的僵局,重新留給了柏斯年一個人。
雨,不知何時又下大了,敲打窗戶的聲音,密集得讓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