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再遇見 第 27 章
停業整頓的通知像一道冰冷的休止符,強行中止了“隅角”所有的忙碌和聲響,也暫時截斷了林曉棠留在那座城市的最後理由。麵對空蕩的店鋪和沉重的罰單,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那種累。
幾乎是逃也似的,她訂了一張最快的高鐵票,目的地是距離都市一千多公裡外的家鄉——一個坐落於江南水鄉的靜謐古鎮。
高鐵飛馳,窗外的景色從密集的樓宇逐漸變為開闊的田野,再到最後映入眼簾的白牆黛瓦、小橋流水。熟悉的水汽和青草氣息隨著車門開啟撲麵而來,瞬間包裹了她,帶著一種溫柔的安撫力量。
得知女兒要回來長住一段時間,林父林母早就高興得合不攏嘴,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打掃她從小住到大的臨水房間,曬被子,準備她愛吃的各種家鄉菜。
“棠棠回來啦!瘦了!肯定沒好好吃飯!”母親圍著她,心疼地摸摸她的臉,又趕緊接過她並不沉重的行李。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父親話不多,隻是憨厚地笑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忙前忙後地給她端來剛沏好的、自家炒製的碧螺春。
小鎮的生活節奏緩慢得如同蜿蜒的河水。沒有咖啡機的轟鳴,沒有訂單的催促,沒有需要時刻維持的笑臉,更沒有那些撕心裂肺的爭吵和冰冷的真相。
日子變得簡單而純粹。
清晨,她在吱呀的搖櫓聲和鄰居輕微的浣洗聲中醒來。母親總會變著花樣做好早餐,有時是一碗熱騰騰的鱔絲麵,有時是剛出鍋的生煎包,配上磨得醇厚的豆漿。
白天,她有時會幫父親打理一下臨街的小小雜貨鋪,聽著老街坊用軟糯的方言閒聊;有時會陪母親去河邊碼頭買剛撈上來的河鮮,看著清澈的河水發呆;更多的時候,她隻是一個人,沿著青石板路漫無目的地走走,看烏篷船慢悠悠地劃過綠波,看古老的石橋倒映在水中的完美弧線,看牆角探出的簇簇繡球花在細雨中美得不似人間。
父母從不追問她為什麼突然回來,為什麼看起來心事重重。他們隻是用最樸素無微不至的照顧包裹著她。母親會記得她所有愛吃的菜,父親會默默修好她房間裡有些鬆動的窗欞。
夜晚,一家人圍坐在天井裡,吃著簡單的飯菜,聽著電視裡咿咿呀呀的唱戲聲,或者隻是安靜地搖著蒲扇,看星星在那一方天幕上慢慢亮起。
在這裡,沒有人認識柏斯年,沒有人知道許佳慧。鏡子裡那張臉,不再是彆人的影子,它隻是古鎮女兒林曉棠最熟悉的模樣。那些尖銳的痛苦、被欺騙的憤怒、對未來的恐慌,在江南濕潤溫和的空氣裡,在父母無聲卻深厚的愛意中,彷彿被一點點浸潤、軟化、撫平。
她依然會想起那些事,心口依然會隱隱作痛。但那種窒息般的絕望和自我厭惡,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疲憊和茫然的平靜所取代。
她像一隻受傷後歸巢的鳥,蜷縮在最安全溫暖的港灣裡,舔舐著傷口,呼吸漸漸變得平穩。雖然失去的重量依然壓在心頭,但至少,在這裡,她可以暫時不用強撐,可以允許自己脆弱,可以慢慢地、一點點地,重新找回呼吸的力氣。
窗外,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在青瓦上,發出悅耳的聲響,如同母親溫柔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