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再遇見 第 7 章

    林曉棠站在原地，看著門口那個隱在昏暗光線裡的身影，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打烊後的咖啡店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柏斯年沒有離開，也沒有再進一步。他就那樣站著，像是在等待一個審判。

空氣中隱隱飄來一絲並不濃烈、卻確實存在的酒氣。

終於，他動了。腳步有些虛浮地向前邁了一步，踏入了店內暖黃的光暈下。他的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眼神不再像平時那樣克製地躲閃，而是直直地、帶著某種渙散的專注望著她，裡麵翻湧著林曉棠看不懂的、濃烈的痛苦和掙紮。

“對…對不起……”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酒意，語句有些破碎，“那天……我態度不好……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

他又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幾乎要走到她麵前，酒氣更明顯了些。他努力地想組織語言，眼神祈求地看著她：“我……我還能再來嗎？林曉棠……”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那三個字從他含混的舌尖滾出來，帶著一種滾燙的、絕望的意味。

“我隻是……隻是想進來坐著……就坐著……看看……”他語無倫次地重複著，像個害怕被拋棄的孩子，“我保證……保證不再煩你……不說話了……也不看你了……行不行？”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濃重的鼻音，幾乎是在哽咽：“你彆……彆趕我走……我就坐一會兒……就一會兒……”

他此刻的樣子，完全顛覆了之前所有的冷漠、克製、甚至是那短暫的嚴厲。像一隻被雨淋透、無家可歸的大型犬，露出了最柔軟脆弱的肚皮，卑微地乞求著一寸立足之地。

林曉棠所有準備好的、帶著距離感的話語，全都堵在了喉嚨裡。麵對這樣一個徹底破碎的、醉意朦朧的柏斯年，她發現自己根本硬不起心腸。

她看著他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的樣子，終究是無聲地歎了口氣，側身讓開了通路：“……進來吧。”

柏斯年像是聽到了特赦令，混沌的眼睛裡亮起一絲微弱的光，他小心翼翼地、幾乎是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生怕碰壞了什麼似的，然後有些無措地站在店堂中央，不知道該去哪裡。

“去那邊坐吧。”林曉棠指了指最近的卡座。

他順從地走過去，身體有些僵硬地坐下，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低著頭，不再看她，像是在嚴格執行自己剛才“不看不說話”的保證。

林曉棠轉身去了後麵的小廚房，衝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端出來，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

“喝點這個，會舒服點。”

柏斯年擡起頭，看著那杯冒著熱氣的蜂蜜水，眼神恍惚了一下，像是透過水汽看到了彆的什麼。他遲鈍地伸出手，想要去拿杯子，手指卻有些不聽使喚地顫抖，差點把杯子打翻。

林曉棠下意識地扶住了杯子。

碰到他手指的瞬間，冰涼一片。

而他像是被這短暫的觸碰燙到，猛地縮回手，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酒精似乎在這一刻徹底衝垮了他的防線。

“我……”他張了張嘴，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我不該來的……我不該……可我忍不住……對不起……對不起……”

他反複唸叨著“對不起”，情緒明顯失控，身體也開始微微發抖，幾乎要從椅子上滑下去。

林曉棠徹底沒了辦法。看他這副樣子，根本不可能問出地址送他回家。放任他一個人在這裡，或者把他扔出去，她都做不出來。

她看著這個深夜裡醉得一塌糊塗、痛苦得無以複加、隻會反複向她道歉的男人，最終做出了一個自己也覺得衝動的決定。

“能站起來嗎？”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喝太多了，今晚……先去我那裡休息一下吧。”

柏斯年茫然地擡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她，似乎沒理解她的話。

林曉棠不再多言，伸手扶住他的一隻胳膊，用力將他架起來。他大部分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她的頸側，溫熱而潮濕。

她艱難地鎖好店門，半扶半抱著這個意識模糊的男人，一步一步，朝著自己不遠處的公寓走去。夜色深沉，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彷彿也纏繞上了某種理不清的糾葛。

柏斯年幾乎是靠在她身上，嘴裡還在無意識地低聲囈語著什麼，破碎的音節消散在夜風裡，聽不真切。

隻有那個反複出現的“對不起”，異常清晰，像錘子一樣，一下下，敲在林曉棠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