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風浪子 第425章 事必親躬
在與衛霜的交談中,有那麼一瞬間,竟然看到故人影子——嚴東之戰大敗宋風的安悅。
思緒至此,宋風緩緩站起身,鄭重其事的深施一禮:“此間非談話之所,衛先生若不棄,可否隨我二人同往寒舍,共商大計?”
“不必。”衛霜想都沒想便斷然拒絕:“一介醉婦的狂言,當不得真。我也不耐煩給你們這等公子哥當什麼師傅。”
“哦?”海傑微微一笑:“那麼,先生之誌在何方呢?”
衛霜聽罷幽幽歎了口氣,三分醉意更引往事翻湧,黯然道:“達不成的。”
宋風皺起眉頭:“先生不說,怎知無法達成?在下雖不才,或可傾力相助。”
“無用。”衛霜不屑地笑了一聲:“誌在何方?誌在沙場,誌在天下,誌在為先夫報仇雪恨!”
“可大欽自立國以來,從無女子為將的先例。欽公子家底再厚,難道還能為我這雙老腿,墊出一條通天路來不成?”
宋風與海傑對視一眼,默契一笑:“我道何種難題,從軍之事,隻需一句話而已。”
衛霜聽罷先是一驚,隨即滿麵狐疑,可見二人神情不似作偽,倒是猶豫起來。
“你們……究竟是何人?”
宋風並未直接回答,先是遞給打瞌睡的店小二幾塊碎銀,而後開啟酒館木門,展手示意。
“衛先生,請隨我來,我們這便去軍營。”
“開什麼玩笑。”衛霜連連搖頭,“深更半夜,休要胡哄!若被巡夜的軍爺拿住,有你兩個小子好受的!”
口中雖這般埋怨,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跟著二人邁出了酒館:“也罷,既然你二人如此誠心,老身便隨你們走上一趟。”
海傑將自己馬匹交於衛霜,自己則與宋風同乘一騎,策馬向著最近的嚴東軍大營而去。
此時的嚴東軍仍在鎮守奉京八方,營中隻有數萬將士,戒備卻絲毫未鬆懈。
崗哨遊騎不時策馬掠過,箭樓上的弓箭手更是腰桿挺得筆直,一手持弓,一手虛按箭囊,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黑暗。
宋風三人剛到營門,尚未下馬,一隊巡哨士卒已快步奔來,火把呼啦一聲將幾人圍在當中。
為首隊長按刀厲聲道:“西風!”
宋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一怔:“什麼?”
嘩!箭樓士卒紛紛張弓搭箭,隻待隊長一聲令下,便將這三人射成刺蝟。
正在此時,夜幽從陰影中現身,冷聲道:“秋雨。”
那名隊長聽罷抬手打了個手令,眾士卒瞬間輕鬆下來,繼續觀察四周。
“主公,軍師。深夜訪營,是否有重要事宜,末將前去稟報嚴帥。”
“不必了。”宋風不滿的橫了他一眼:“你家嚴帥架子大,還是我去找他吧。”
三人不再理會,策馬直奔帥帳而去,夜幽則沒有動身,仍舊佇立原地,一雙鳳目冷冷盯著那名隊長。
巡邏隊長被她看得心底發毛,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夜幽隊長還有何事?”
夜幽靠前一步,眼神寒冷的好似要凍死人:“你不識得主公?”
後者心中暗暗叫苦,硬著頭皮答道:“識得。”
“那還要口令作甚!”
巡邏隊長咧了咧嘴,愁眉苦臉道:“夜幽隊長有所不知,盤問口令會得罪主公與軍師,不盤問,末將腦袋都得被嚴帥斬了去。”
明知他也是依令行事,夜幽卻仍舊滿心不悅,狠狠瞪了他一眼:“下次放機靈點。”
“喏!”
且說衛霜,隨二人去往中央帥帳路上始終沉默,不時偷眼打量二人,欲言又止。
見她神態異常,海傑嗬嗬笑道:“衛先生莫怪,哄市酒館隔牆有耳,我等隱瞞身份,也是避免節外生枝。”
衛霜的眼睛仍舊在二人臉上來回遊走,感歎道:“久聞宋風、海傑二人年輕有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說話間,三人已來到帥帳,聽聞訊息的嚴磊早已出帳相迎:“不知主公探營,末將未及遠迎,萬望恕罪。”
“不必拘禮。”宋風隨口應了一聲,信手掀開帳簾,臉上神情頓時一僵。
身為一軍統帥,嚴磊的帥帳本應十分寬敞,此時卻被一摞摞書冊卷宗占據大半,目光所及全是冊子,連帥案被埋在何處都尋不見了。
“你這是……”
嚴磊尷尬的咳了一聲,趕忙將就近書冊搬向一旁,給幾人騰出落腳位置。
“這些都是王庭降軍的檔案。”
海傑疑惑道:“王廷軍的檔案?我與暗刃不是已經蒐集整理過了嗎?”
嚴磊搖了搖頭:“並非各部將領,而是被我軍看守的每一名降卒。”
宋風聽罷驚訝的問道:“你是說,每一名?”
“不錯。”嚴磊點了點頭:“李帥的嚴西軍已照看大部分降卒,可軍營實在有限,擴建也非日可成,其餘降卒便暫歸嚴東軍。”
“既入我部,自當細細盤查,祖籍何處,從軍經曆,家眷狀況,都得逐一去查,逐一記錄。”
“我的天……”宋風隻覺不可思議:“王廷軍八個軍團,三十多萬降卒,若都這麼挨個查下去,一年都查不完。”
“我知道你治軍嚴謹,可若如此事必親躬,身體也吃不消啊。”
得宋風一番肺腑之言,嚴磊非但未受感動,反而正色道:“身為一軍主帥,便要為全軍負責。末將才疏學淺,唯有以此笨功夫,確保軍中無異心之輩,不敢置全軍於險境!”
“不錯。”始終沉默的衛霜忽然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譏誚:“才具平庸,倒也肯下苦功,算得上是勤能補拙了。”
見她出言不遜,嚴磊眉頭微微皺起,卻還是強忍著沒有發作,抱拳施禮道:“這位夫人是?”
宋風哈哈一笑,展手介紹道:“這位姓衛名霜,是難得一見的軍事奇才,你軍中若有餘職,不妨讓她一試,必不會讓你失望。”
嚴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仔仔細細的將衛霜打量一番,見隻是一名麵板黝黑,滿臉疤痕的老婦,心中暗道奇怪。
宋風向來任人唯賢,從不無故舉薦。若要說此婦與宋風有私,以她這般模樣,這把年紀,打死他都不信。
嚴磊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不快,沉聲道:“主公,恕末將直言。兵者,國之大事,從無奇才之說。所謂奇,不過是弄險,險者下下之策也。”
“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方為製勝之道。史書所載之奇謀,多半是文人誇大其詞,當不得真。”
“哼……”衛霜發出一聲嗤笑,毫不退讓地反唇相譏:“迂腐。若似你這等庸才亦可為帥,那這泱泱大欽,也沒有未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