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耀雄鷹 第168章 汗雨鏖戰黃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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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無力感幾乎將她淹冇,她好想扔下這該死的麥捆,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但當她看到周圍那些拚儘全力的身影,看到陳旭那咬著牙、一次次揮舞連枷的固執背影,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她不能退,退了,就真的成了自己都看不起的逃兵。這念頭支撐著她,再次彎下痠痛的腰。
整個曬壩徹底化作原始喧囂的戰場:連枷破風的恐怖呼嘯、麥捆砸石的沉悶巨響、男人女人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被塵土嗆出的劇烈咳嗽,以及漫天飛揚、遮天蔽日的紅褐色塵霧……交織成一幅用血汗與意誌描繪的、充滿野性力量的勞作圖卷!
汗水如同決堤的山洪,在每一張糊滿泥土的臉上衝出溝壑,在古銅色的脊背上彙成溪流,又迅速被塵土覆蓋,板結成硬殼。手臂痠麻得失去知覺,虎口刺痛如針紮,腰背僵硬似鐵板,每一次呼吸,肺葉都像被粗糙的砂紙刮過。極度的疲憊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啃噬著每個人搖搖欲墜的意誌防線。
但冇有人停下,無人抱怨。那台癱在一旁、冰冷死寂的脫粒機,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無聲地咆哮著一個事實:停下,就意味著前功儘棄,意味著整個村莊一季的血汗、與旱魔搏命換來的希望,將徹底化為烏有!
在癱瘓的鋼鐵巨獸旁,王鐵匠和二牛仍未放棄。他們的身影在濃煙中閃動,扳手、鐵棍砸在機器上的鏗鏘聲,頑強地為這場苦役伴奏著金屬的鼓點。
這是一場與命運的拔河。經過近乎搏命的搶修,在老鐵匠的智慧和拳頭下,在二牛的全力協助中,機器終於發出了聲響——先是幾聲如嗆咳般的“突突”聲,接著一股黑煙噴出,最後,“突突突——轟!”的轟鳴再次響起。雖不複雄渾,帶著病弱的喘息與雜音,但它終究重新運轉了起來!
一股絕處逢生的狂喜,如電流般瞬間刺中了所有人的神經。
“快——!上料——!動起來——!”王援朝的吼聲早已嘶啞欲裂,卻如鋼鞭般抽醒了疲憊不堪的眾人。
蘇瑤她們幾乎喜極而泣,甩開沉重的連枷與麥捆,如釋重負,轉身撲回轟鳴震耳、粉塵瀰漫的脫粒機旁。儘管機械的咆哮依舊刺耳,粉塵依舊嗆人,可比之方纔全靠血肉之軀、近乎絕望的手工脫粒,此刻簡直像是從地獄邊緣爬回人間——哪怕這人間的邊界,依舊殘酷。
孫小雅精神一振,呼吸之間便進入指揮狀態,憑藉殘存的記憶迅速調度:指揮喂料節奏、調整接料位置、協調清理順序,試圖以最高效率,將剛剛丟失的時間一分一秒地奪回來!
脫粒機搶修後的重新轟鳴,如同給生命線注入一劑強心針。脫粒效率迅速回升,金紅色混雜著碎殼的麥粒,再次如渾濁洪流般從機器口中湧出。然而,短暫的欣喜很快被另一個嚴峻現實打破——晾曬組的壓力呈幾何級數增加,就像乾涸的海綿突遭洪水傾瀉。
王嬸帶領的“娘子軍”和抽調的學生們,如同救火隊員,在滾燙如煎鍋的曬壩東區拚命奔走。新脫出、帶濕熱氣息的麥粒被飛速運至晾曬場,必須爭分奪秒地攤鋪在青石板上。竹耙翻飛出殘影,“沙沙”聲密集如沙塵暴掠過。她們必須趁著西斜烈日最後的熾熱,儘快蒸發麥粒中關乎存亡的最後水分。
但晾曬並不簡單。平整的核心石板區域有限,很快便被新麥粒厚厚覆蓋、蒸騰著熱氣。後續運來的濕麥隻能鋪在邊緣略不平整處。更麻煩的是,部分區域為防堆積過厚,不得不堆起略顯臃腫的“麥粒小丘”。
“天老爺——!不行!這兒堆太厚了!”王嬸一眼瞧出癥結,急得拍腿喊,“底下捂得嚴實,曬不透要餿,要出芽的!翻!都給老子使勁翻!邊角彆落下,薄的地方再攤開些!”
她邊說邊抄起竹耙,踩進滾燙的石板,奮力翻攪那座麥粒堆。熱浪隔著鞋底灼人,汗水如雨淌過額溝,糊了眼睛也顧不得擦。眾人跟著拚命加速,竹耙在麥粒間來回攪動,揚起一片嗆人的紅霧,瀰漫在夕陽下,如同硝煙。
孫小雅在裝筐間隙,透過沾灰的鏡片望向曬場。邊緣有些地方堆得太厚,中心反而被耙得太薄,甚至露出青石板。她清楚:太乾的麥粒一壓就碎,太濕的入袋便黴,這一季辛苦可能轉眼成空。她心焦如焚,恨不得立刻算出一條最均勻的翻曬路徑。
可脫粒機旁也離不得人。她隻能乾著急,望著王嬸她們在熱浪與塵煙中搏鬥,望著金紅的麥粒在石板之上接受陽光與人力粗暴的洗禮。時間的沙,正飛快地流走。
脫粒機恢複運轉後,陳旭小隊的運輸壓力稍得喘息。但田間的收割仍在繼續,運回的麥捆不斷堆積。陳旭與阿果、瓦爾、小石頭如同上緊發條的陀螺,在狹窄田埂與燥熱曬壩間來回奔忙。肩上的麥捆一次比一次沉,腳下的路也因疲憊而越發漫長。
每次卸下最後一捆麥子,他都覺得雙腿灌鉛,肺部如破風箱般撕扯著灼熱的空氣。匆忙間隙,他望向曬場:蘇瑤幾人仍在脫粒機的煙塵中堅持;林雪臉上汙濁不清,唯見被粉塵嗆紅的雙眼;孫小雅緊鎖眉頭,鏡片後的目光專注而執拗。一種陌生的情緒,從他習慣了粗糲的心裡湧起——這些他曾認為是“嬌氣包”的城裡同伴,似乎遠比想象中堅韌。那脆弱外表下的力量令他困惑,也讓他第一次生出模糊的認同。
時間在汗水、塵土與機器的喧囂中推移。日頭西斜,光線被灰白的雲層濾得慘淡,而殘存的熱力混著濕氣,反而蒸騰出更難耐的悶熱。
曬壩與石板的溫度升至,空氣蒸騰扭曲,彙成灼熱的海。多數麥粒曆經曝曬與反覆翻動,已漸漸褪去濕氣,變得乾硬、沉實,顏色轉深,泛出近似暗紅的飽滿光澤。抓一把在掌心揉搓,沙沙作響,如金砂流動。
王嬸拈起幾粒,用乾裂的牙齒猛地一咬——
“嘎嘣!”一聲脆響。“行了!火候到了!快,揚場——裝袋!”她眼中血絲遍佈,卻終於閃出一絲光亮,嗓子因激動與乾渴更加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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