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繼承者 第142章 玄戈的立場
遺跡內部臨時清理出的稍寬敞處,權作會談之所。無桌無椅,唯有冰冷岩石與尚未散儘的硝煙味。一方是淩燁,在蘇玥與巴圖一左一右陪同下,雖麵色蒼白難掩疲態,腰背卻挺得筆直。另一方,玄戈僅帶一名副官,緩步而來。
他依舊身著帝國將領的筆挺戎裝,披風沾染星塵,步伐沉穩,與周遭殘破景象格格不入。麵容冷峻如昔,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淩燁等人,尤其在淩燁蒼白臉色與破損戰甲上略作停留,最終落在他手中那枚看似尋常的水晶球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探究與忌憚。
“淩燁,”玄戈率先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喜怒,“又見麵了。看來,你總是能在絕境中,找到令人意外的出路。”語氣平淡,不知是讚是諷。
“玄戈將軍,”淩燁微微頷首,不卑不亢,“時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倒是將軍,於外圍伺機而動,最終出手‘襄助’,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他特意加重了“襄助”二字,點明帝國艦隊最初隔岸觀火的行徑。
玄戈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帝國自有考量。清除司徒隱此等危及整個星海的狂徒,帝國義不容辭。如今元凶已誅,遺留之患…”他目光再次掃過環芯與周遭遺跡,“…卻需慎重處置,以免再生波瀾。”
寒暄過後,氣氛陡然凝重。巴圖握緊了拳,蘇玥屏息凝神,計算著各種可能。
“開門見山吧,將軍。”淩燁直視玄戈,“帝國欲待如何?”
玄戈負手而立,目光投向幽深的洞頂,彷彿在審視這片空域的所有權:“司徒隱伏誅,星盟權力出現巨大真空,秩序崩壞在即。其窺伺之古代遺產,力量驚世駭俗,絕不可再落入野心家之手,亦不能任其失控,釀成更大災禍。”
他頓了頓,聲音沉凝,丟擲了真正的意圖:“帝國認為,為此區域及此間知識,設立一個‘托管’機製,乃當前最優之選。由帝國,”他目光轉回淩燁,意味深長,“與你們‘黎明陣線’,作為共同托管方。帝國提供武力保障與穩定秩序,你們…則提供關於此地、此物的專業知識與理解。雙方相互製衡,共擔責任,以確保力量不被濫用,知識用於正途。”
共同托管?
淩燁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這提議,看似公平,甚至給予了“黎明陣線”前所未有的地位認可。但實則凶險。帝國國力遠勝,所謂共同托管,極易在日後演變成帝國主導,甚至逐步蠶食吞並。“黎明陣線”很可能從合作者淪為附庸。玄戈此舉,是以退為進,避免強攻可能帶來的巨大損失和道義指責,試圖以相對“文明”的方式,將這片核心區域和古代遺產納入帝國影響力範圍,甚至藉此插手星盟內務。
“托管?”淩燁緩緩重複,語氣平靜,“將軍所言,聽來有理。然則,托管之細則如何?許可權如何劃分?決策如何產生?又以何機製確保‘共同’二字並非虛言?若遇分歧,又以何為準繩?再者,此間遺產,關乎所有人類文明,豈能由帝國與我一組織私下決定其歸屬與用途?”
他一連串問題,直指核心,毫不退讓。
蘇玥適時補充,語氣冷靜如分析資料:“從技術層麵而言,此地遺產之研究與應用,需極其嚴謹的倫理審查與監督機製。單一政治實體主導,恐難保證其公正性。需建立更廣泛、更具代表性的國際…星際監督體係。”
巴圖則哼了一聲,說得更直白:“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們帝國會不會轉眼就派大軍駐紮,然後把我們一腳踢開?到時候找誰說理去?”
玄戈麵對質疑,麵色不變,顯然早有預料:“細則自可詳談。帝國可承諾駐軍規模、許可權受限,並邀請星盟殘餘之合法代表參與監督。然——”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當前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星盟已無有效中央政府,混亂星域無力承擔此重任。帝國實力與秩序,乃當前最現實之保障。若無帝國介入,此地必將再度成為群狼環伺之肥肉,戰火重燃,爾等可能守得住?屆時,方纔之犧牲,豈非毫無意義?”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幾分,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淩燁,你是個聰明人。當知世間從無完美方案,唯有權衡利弊,擇其善者而從之。與帝國合作,至少可保暫時安穩,獲得喘息之機,並藉助帝國資源,深入理解此地奧秘。莫非…你寧願此地陷入永無止境之爭奪,亦或…你仍有他念,欲效仿司徒隱,獨掌這力量?”
圖窮匕見,軟硬兼施。既點明現實威脅,又暗含警告與質疑。
淩燁沉默片刻,並未立刻反駁。他深知玄戈所言部分在理,外部威脅並未因司徒隱之死而消失,反而可能因權力真空而加劇。“黎明陣線”確實急需休整與外部支援。但他更清楚,絕不能輕易將主動權交出。
“將軍所言,不無道理。”淩燁緩緩道,話鋒卻隨即一轉,“然,‘托管’非是唯一路徑。我等所求,並非獨占,亦非引狼入室,乃是建立一種真正平等、透明、符合多數文明利益的新秩序。帝國若真有維護星海安寧之誠意,何不牽頭組建一個包含星盟各自治殖民地、獨立勢力及帝國在內的廣泛聯盟,共同製定關於此類遺產的探索、研究與利用公約?而非急於劃定勢力範圍,行‘托管’之實。”
他提出了一個更宏大、也更理想化的構想,直接將問題提升到了星際政治架構的層麵,反將了玄戈一軍。若玄戈同意,帝國將無法獨家掌控;若拒絕,則暴露其真實野心。
玄戈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重新審視著淩燁。這個邊緣星球出來的少年,經曆連番惡戰與巨變,眼光與格局竟已成長至此。他沉默了片刻,顯然在急速權衡。
“廣泛聯盟…談何容易。”玄戈聲音聽不出情緒,“利益紛爭,扯皮不休,恐耗時日久,徒留隱患。非常時期,當用重典,行快刀。”
“快刀易傷手,重典需服眾。”淩燁寸步不讓,“否則,今日之‘托管’,未必不是明日動蕩之源。帝國若願展現真正領袖氣度,何不從長計議,奠基萬世之基?”
會談陷入了短暫的僵持。空氣彷彿凝固,兩位年輕的領袖隔空對視,一個代表著古老帝國的現實與力量,一個代表著新生力量的理想與堅持。
良久,玄戈忽然輕笑一聲,打破了沉默:“淩燁,你總是能讓談判變得…很有趣。”他並未直接回答淩燁的提議,而是道,“此事關乎重大,非本將一人可決。需稟明帝庭,詳加斟酌。”
他退了一步,但也隻是將問題暫時擱置。
“在此期間,”玄戈語氣轉為不容置疑,“為防萬一,帝國艦隊將暫時封鎖此片星域,直至最終協議達成。遺跡內外,帝國調查團將依約進入,但絕不會乾擾爾等救治與休整。如何?”
這是劃下暫時的底線。維持現狀,帝國保持軍事存在和調查權,但暫不強行“托管”。
淩燁心知這已是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過度逼迫反而不美。他點了點頭:“可以。但我方人員須有行動自由,並有權知曉調查進展。”
“可。”玄戈乾脆利落地應下,深深看了淩燁一眼,“淩燁,好自為之。但願你的理想,能經受得住現實的打磨。”
言罷,不再多言,轉身帶著副官離去,披風在身後劃出冷硬的弧線。
望著玄戈離去的背影,巴圖鬆了口氣,又皺起眉:“這算談成了還是沒談成?”
“暫時穩住了。”淩燁長籲一口氣,身體晃了一下,被蘇玥趕緊扶住,“他需要時間評估,也需要時間與帝國內部溝通。而我們…更需要時間。”
新的政治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玄戈的立場曖昧而現實,帝國的野心並未消散。淩燁提出的“廣泛聯盟”構想看似美好,實則艱難萬分。
前路漫漫,步步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