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繼承者 第20章 抉擇：深入迴廊
“星螢”號如同受驚的藍色磷蝦，在漆黑的海域中拚命遊弋，將廢棄信標站“回聲”和那場短暫的、卻驚心動魄的遭遇戰遠遠甩在身後。引擎持續輸出著最大推力，船體微微震顫，彷彿仍未從之前的危機中徹底恢複。
淩燁坐在副駕駛座上，沉默地看著主螢幕上後方空域的掃描結果。代表帝國突擊艇的光點並未追來，它們似乎停留在了信標站附近，或許是在檢查戰果，或許是在布設新的監測裝置。但那種如芒在背的威脅感，卻並未隨之消失，反而如同擴散的墨跡，汙染了整片星域。
蘇玥的臉色依舊蒼白，手指在控製台上飛快操作，調出最新的星圖和安全域性內部加密頻道的碎片化資訊（她利用“星螢”號的先進裝置一直在嘗試截獲和解密）。
“不行…”幾分鐘後，她頹然地向後靠在椅背上，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常規航路…幾乎全部被鎖死了。星盟安全域性發布了最高階彆的通緝指令，將我們列為‘極端危險分子’，授權所有巡邏單位格殺勿論。主要的中立港口和躍遷點都加強了檢查，他們甚至動用了深空監測網路…”
她將一份加密通令投射到主螢幕上。上麵清晰地顯示著“星螢”號的外觀引數（顯然是之前“螺環”戰鬥中被記錄的）和淩燁一張略顯模糊的正麵影像（不知從何處獲取），標注著“高度危險，具備未知科技，建議遭遇即開火”。通令的簽發許可權程式碼，直接關聯到安全域性局長——司徒隱。
淩燁看著螢幕上自己的影像，嘴角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格殺勿論…司徒隱為了得到他和他背後的秘密，已然撕下了所有偽裝。
“帝國那邊呢？”他問，聲音平靜得可怕。
“更麻煩。”蘇玥切換星圖，將帝國邊境區域的監測資料放大，“燼域帝國似乎也提升了警戒等級。雖然他們的行動更隱蔽，但多個靠近‘虛無迴廊’的偵察前哨站活動頻率明顯增加。剛才追擊我們的‘匕首級’突擊艇，屬於帝國精銳的‘影牙’快速反應部隊，通常隻執行高價值目標抓捕任務…他們顯然是衝著你，或者說，衝著你之前能啟用的那種古代機甲來的。”
前有狼，後有虎。星盟與帝國，這片星空下最強大的兩股勢力，此刻都張開了巨網，目標直指這艘小小的科研船。
船艙內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引擎的嗡鳴和係統冷卻液的輕微流動聲在回蕩。絕望的情緒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心頭。
“我們…還能去哪裡？”蘇玥喃喃自語，目光有些失焦地掃過星圖上那些被標記為紅色的危險區域和黃色的封鎖區。縱使她智慧超群，此刻也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宇宙雖大，卻似乎已無他們的容身之處。
她的目光無意間掠過星圖的一角——那片被標注為“極度危險，未知領域，禁止通行”的、彷彿塗抹著濃重墨色的區域：“虛無迴廊”的深處。那個剛剛獲得的、來自古老信標的坐標，正在那片墨色中孤獨地閃爍。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劈入了她的腦海。
她猛地坐直身體，手指快速將那個坐標區域放大，調出所有可用的環境監測曆史資料（大多是零碎且年代久遠的），同時連線上“星螢”號強大的分析主機。
“等等…也許…還有一條路…”她的語速越來越快，眼中重新燃起科學家特有的銳利光芒，“你看這裡！這個未知坐標所在的區域，根據零星的曆史碎片資料推斷，其周邊的時空結構極其不穩定，充滿了強烈的能量湍流和引力異常！常規飛船進去無異於自殺，任何形式的超光速通訊和遠端掃描都會受到強烈乾擾甚至完全失效！”
淩燁的目光也投向了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星域：“你是說…”
“是的！那裡或許是唯一能同時避開星盟和帝國追蹤的地方！”蘇玥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他們的技術和監測網路都是基於已知的宇宙物理規律構建的，而在那種極端異常環境下，這些手段都會大打折扣！就像…就像把一滴水藏進洶湧的大海！”
她快速建立著資料模型：“‘星螢’號的設計初衷之一就是進行極端環境科考，它的強化空間穩定器和多重冗餘防護係統或許能支撐我們在邊緣區域短時間航行！隻要我們足夠小心，利用那裡的環境作為掩護…”
但她的話音隨即又低沉下去，臉上浮現出巨大的擔憂：“但是…淩燁，這太危險了。那裡的環境本身就是最大的敵人。曆史上所有深入‘迴廊’深處的探險隊幾乎沒有生還的記錄。我們可能會被時空亂流撕碎，可能會迷失在維度裂縫中，可能會遭遇完全未知的…東西。而且那個坐標本身，那段警告…”
“勿近…亦勿遠…”淩燁再次念出那句殘缺的警告，眉心那點灼熱似乎也因這句話而微微悸動。危險，他當然知道。灰燼星的掙紮、墳場的逃亡、“螺環”的圍捕、剛剛信標站的遭遇…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但這一次，危險並非來自具體的敵人，而是來自宇宙本身最深邃、最原始的未知。
他抬起頭，目光從星圖上那片吞噬一切的墨色，轉向身旁的蘇玥。她的眼中有著對未知的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入絕境後的決絕，以及屬於探索者的、無法磨滅的好奇火焰。
他又想起老貓頭。想起他將“漫遊者號”交給自己時那句“宇宙很大，混蛋很多，但…總該有點彆的。”想起那艘老船最終化為了保護他們的火焰。
還能退嗎？退回去，麵對的是兩大勢力無休止的、遍佈星海的追捕網，結局早已註定。前進，雖然通往更深沉的黑暗，卻或許蘊藏著一線生機，甚至…答案。關於他身世的答案，關於“夜骸”的答案，關於那宇宙絃歌的答案。
一種奇異的平靜感籠罩了他。彷彿命運的長河奔流至此，早已為他指明瞭這條看似最不可能的道路。
“我們去那裡。”淩燁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蘇玥看著他，想從他眼中找出一絲猶豫或衝動，但她隻看到了一片深沉的、與他年齡不符的坦然和決斷。她深吸一口氣，彷彿也從他那裡汲取了勇氣。
“你確定嗎？那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確認。
“我確定。”淩燁打斷她，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深邃的墨色，“呆在外麵，百分之百會死。進去，也許百分之九十九會死，但還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覺得…它（那個坐標）在等我。”
這種感覺毫無來由，卻異常強烈，源於一次次共鳴帶來的直覺。
蘇玥不再猶豫。她重重點頭：“好。那我們就在‘迴廊’邊緣等待空間穩定器完全冷卻，然後…賭一把！”
她開始全力計算進入“迴廊”危險區域的最佳切入角度和航線，儘可能規避已知的大型引力陷阱和能量暴流區。淩燁則仔細檢查著“星螢”號的每一個係統狀態，尤其是防護和維生單元，確保它們處於最佳狀態。
時間在緊張的籌備中流逝。當“星螢”號的空間穩定器終於冷卻完畢，發出準備就緒的柔和提示音時，飛船已經懸停在了“虛無迴廊”那肉眼可見的、如同扭曲光紗般的邊界之外。
前方，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色彩紊亂、光線扭曲、彷彿蘊含著無儘混亂和奧秘的混沌之海。巨大的、不可見的引力漩渦如同暗礁，能量風暴無聲地肆虐。僅僅是靠近，就讓人從靈魂深處感到戰栗。
“最後確認一次航線。穩定器最大功率輸出。全船結構強度最大化。準備應對衝擊。”蘇玥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乾澀，她的手懸在最終確認按鈕上。
淩燁坐在她旁邊，係緊了安全帶，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前方翻湧的混沌。
“走吧。”
蘇玥按下了按鈕。
“星螢”號引擎發出前所未有的、低沉而有力的轟鳴，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塊，毅然決然地駛入了那片連光線都能吞噬的、宇宙中最著名的禁忌海域。
就在飛船被混沌徹底吞沒的瞬間，淩燁感到眉心的灼熱前所未有地明亮起來，並非預警，而是一種…彷彿遊子歸家般的奇異悸動。
與此同時，在星盟安全域性總部和帝國軍情局深處，數個追蹤螢幕上，代表著“星螢”號的訊號光點，在爆發出一陣劇烈的乾擾波紋後，徹底消失了。
如同水滴彙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