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繼承者 第44章 訊號的真相
“星螢”號如同闖入了一片無形的沼澤。超空間航行的流光溢彩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粘稠、滯澀的感官體驗。並非飛船引擎故障，而是周遭的空間本身彷彿變得“沉重”起來，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舷窗外的星辰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幾分，被某種看不見的薄紗所籠罩。
自決定暫緩回複玄戈、全力解析訊號後，蘇玥便將自己幾乎焊在了主控台前。艦船大部分算力被呼叫，散熱係統持續發出低沉的嗡鳴，螢幕上瀑布般流淌的資料流閃爍著幽光，映照著她凝重的側臉。她將玄戈提供的帝國資料碎片、遺跡中破譯的守護者能量圖譜、星盟科學院關於高維能量投射的有限公開論文、乃至“星螢”號自身捕捉到的所有訊號細節，全部投入一個龐大的交叉分析模型中。
這是一個極其繁瑣且耗費心神的過程，如同在億萬噪聲中尋找一絲規律，在無序的混沌中勾勒秩序的輪廓。
淩燁也沒有閒著。他強忍著精神上的強烈不適，一次次主動將意識沉浸到被大幅衰減後的訊號記錄中。那感覺如同將頭顱探入充滿腐臭與尖嘯的深淵，每一次接觸都帶來惡心與暈眩，但他堅持著，試圖捕捉那冰冷惡意之下更細微的“質感”。
時間在高度專注與精神折磨中悄然流逝。
突然，蘇玥猛地停住了不斷敲擊虛擬鍵盤的手指，發出一聲極輕的抽氣。
“找到了…”她的聲音因過度專注而有些沙啞，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顫，“一個…重複的基頻模式，隱藏在所有混亂的諧波和噪聲之下！非常微弱，但…穩定得可怕！”
淩燁立刻睜開眼，湊到螢幕前。隻見蘇玥將一段極其複雜的訊號頻譜圖無限放大、再放大，剝離掉層層狂暴的能量外殼後，在最核心處，顯現出一條幾乎完美的、細微到極致的正弦波。它如同瘋狂交響樂中一個永不走調的低音基準符，冰冷、精確、毫不動搖地持續著。
“就是這個…”淩燁眉心灼熱驟然加劇，指向那條基線，“它的‘感覺’…最冰冷，最…‘硬’。”他無法用科學語言描述，但那基線給他的精神壓迫感，遠比外麵那些張揚的混亂能量更甚，那是一種純粹的、沒有任何情緒的、絕對的“存在”意誌。
“這不是自然形成的能量爆發該有的特征…”蘇玥眼神銳利起來，雙手再次飛舞，將這條基線模式與資料庫進行比對，“自然現象，即便是超新星爆發或黑洞合並，其核心頻率也會存在細微漲落或衰減。但這個…太完美了，完美得像…像一種人造的載體波！”
她猛地調出另一組資料——那是從漂流之城遺跡核心資料庫殘片中恢複的、關於守護者早期能量通訊理論的片段。
“匹配上了！”蘇玥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這種基線調製模式，與守護者理論中描述的、用於承載‘集體意識流’的‘靈源基頻’有百分之九十二的相似度！但…但守護者使用的基頻是為了傳遞有序的思想和知識，平和而穩定。而這個…這個基頻被扭曲了，放大了數百萬倍，並且…被強行負載了無法想象的負麵資訊！”
她快速進行著演示模擬。隻見那條冰冷的基頻如同琴絃，但撥動它的並非溫柔的手指，而是一隻狂暴的、沾滿汙血的巨爪！每一次撥動，都不僅產生巨大的能量噪音，更將無法形容的痛苦、憎恨、狂躁與毀滅**，如同詛咒般，“編碼”進了能量的每一次振動之中！
“我明白了…”蘇玥臉色發白，喃喃道，“這根本不是什麼能量爆發…這是一種…一種扭曲到了極點的‘意識呐喊’！有一個…或者說一群…無法想象的痛苦、瘋狂的存在，它們的‘意識’被某種力量強行抽取、放大，並繫結在這條冰冷的基頻上，如同被釘死在宇宙的十字架上，持續不斷地向所有維度發出最惡毒的尖叫！”
這個結論令人毛骨悚然。訊號並非無意識的自然災害，而是某種受難意識的能量化體現！其強大的能量層級，恰恰反映了那意識主體所承受的、遠超想象的痛苦與瘋狂！
“是‘歸寂者’？”淩燁想起玄戈提供的名詞，“他們變成了這樣？”
“或者…是他們試圖釋放或控製的東西變成了這樣…”蘇玥調出遺跡日誌中關於“禁忌實驗”、“意識融合”、“虛境低語”的殘缺警示，“守護者文明末期可能試圖探索意識的終極統一或連線更高維度，但實驗失控了…他們可能創造了一個…一個意識的怪物，或者開啟了一扇通往充斥負麵意識維度的大門，最終反噬自身…”
就在這時，艦載ai發出警報：“檢測到多個高能量生命體訊號正在快速接近！特征匹配…迴廊變異巨噬鰻！但能量讀數異常高漲，行為模式混亂！”
螢幕上出現數個高速移動的光點，它們原本是迴廊中常見的、較為遲鈍的空間生物，此刻卻像是被打了興奮劑，體型似乎有所膨脹，周身纏繞著不穩定的能量電弧，直撲“星螢”號而來！更令人不安的是，它們散發出的能量波動，竟與那“深空嚎叫”訊號的混亂側邊帶頻率有著詭異的相似！
“訊號…訊號在影響它們！”蘇玥瞬間反應過來，“那種充滿破壞欲的意識呐喊…它們能接收到！它們在被動吸收這些能量，並被其異化！”
淩燁的感知更加直觀：那些巨噬鰻的意識原本簡單混沌，此刻卻被強行灌入了無儘的狂躁與痛苦，變成了隻知毀滅的可憐傀儡！
“規避！”淩燁喝道。
蘇玥立刻操縱飛船進行機動規避，數道熾熱的粒子束從艦艏射出，精準地命中衝在最前麵的兩隻巨噬鰻。它們猛地爆炸開來，化作兩團絢爛而扭曲的能量火焰，殘存的意識波動中依舊充滿了瘋狂的嘶鳴。
剩下的巨噬鰻似乎被同伴的死亡進一步刺激，更加瘋狂地撲來。
“不行！它們被訊號影響，變得極具攻擊性，而且數量似乎在增加！”蘇玥緊張地報告，螢幕邊緣又出現了更多被吸引過來的光點。
淩燁眼神一凜，忽然道：“試試乾擾那條基頻！用反向共鳴！就像在遺跡裡那樣！”
蘇玥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立刻將那條被識彆出的扭曲基頻引數輸入飛船的通訊乾擾係統，並將其相位反轉一百八十度。
“發射！”
一道無形的、針對特定頻率的強乾擾波以“星螢”號為中心擴散開來。
效果立竿見影！
那些正瘋狂撲來的巨噬鰻如同被無形重錘擊中，動作猛地一滯，周身的狂暴能量電弧瞬間變得紊亂、黯淡。它們發出痛苦的嘶鳴（並非通過聲音，而是直接的精神波動），彷彿失去了指引的提線木偶，變得迷茫而混亂，攻擊性大減。
蘇玥趁機加大引擎功率，迅速脫離了這片空域。
回頭望去，那些暫時擺脫了訊號影響的巨噬鰻在原地茫然地遊弋著，顯得既可憐又可怖。
艦橋內一片寂靜。剛才的遭遇戰短暫卻驚心動魄，更重要的是，它驗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訊號…不僅能直接影響意識…還能異化生物，製造出聽命於那種毀滅意誌的怪物軍團…”蘇玥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單純的能量災害範疇，更像是一種…宇宙級的瘟疫！
淩燁的臉色同樣難看。他剛才嘗試乾擾時，再次短暫接觸了那訊號的核心基頻，那冰冷的、承載著無儘痛苦的“載體”感，讓他心悸不已。
“玄戈說的‘共同威脅’…”淩燁緩緩開口，聲音沉重，“…他可能沒說謊。這玩意，確實不是哪一家能單獨對付的。”
如果訊號能異化空間生物，那它是否能異化人類？異化星艦？甚至…異化那些本已威力巨大的古代遺物？
細思極恐。
蘇玥調出剛才乾擾成功的記錄資料，眼神複雜：“反向共鳴乾擾有效，但極其耗費能量，且隻能暫時阻斷訊號對生物的影響，無法消除訊號源本身。這證明瞭訊號的‘人造’或‘可控’特性，但也說明瞭其根深蒂固。”
她看向淩燁：“我們現在掌握的這一點點對抗手段，或許…正是玄戈真正想從我們這裡得到的東西——驗證乾擾或控製這種訊號的可能性。尤其是你，淩燁，你的共鳴能力，可能是目前唯一能真正‘理解’並‘影響’那核心基頻的存在。”
真相層層剝開，露出其猙獰而絕望的核心。異常訊號並非天災，而是某種失控或被故意扭曲的古老力量的哀嚎，它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汙染源，正在將所及之處的一切拖入瘋狂與毀滅。
合作的必要性，在冰冷的現實麵前，陡然增加。但合作的危險性，也同樣水漲船高。
淩燁沉默地看著螢幕上那條依舊在持續跳動的、代表“深空嚎叫”基頻的冰冷線條，彷彿能看到無數痛苦靈魂在其中掙紮嘶吼。
他深吸一口氣，那股來自深空的寒意，似乎已滲入骨髓。
“把我們的發現…整理一下。”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疲憊，“挑能說的部分。是時候…和玄戈將軍，‘好好’聊一聊了。”
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被動接受提議的一方。手握部分真相和初步應對手段，他們終於有了些許…討價還價的資本。
儘管這資本，源自一個足以令整個宇宙戰栗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