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滾燙 第二章 彩禮一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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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禮一百萬
晨光悄然爬上cbd十八樓的窗戶,1808室一片明亮。
許清如睜開眼睛,記憶裡那張年少英俊的容顏終於逐漸褪去,餘下的是逐漸升起的現實。
許清如的小工作室總共養活了五個員工,一個客服,一個設計,一個財務,還有兩個直播運營,許清如這兩年掙得實在不多,每天一睜眼都在為員工工資發愁。
為了省錢,她在工作室裡鋪了一張行軍床,平日不怎麼回家。
從床上爬起來,她一邊洗漱,一邊盤算貸款的事。
濱海銀行的經營貸走不通,繞來繞去,許清如也隻能把主意打到中介頭上。
早年缺錢的時候,她也找中介辦過貸款,中介辦貸確實省心,隻要把需求和材料發過去,剩下跑銀行的事都交給他們就好,既不必看人臉色,也不用擔心被莫名刁難。
隻是,他們收費可不便宜。
許清如把自己目前的狀況發過去,對方很快就回了電話過來。
“這事好說啊美女,我先發給你一個二維碼,這個是永海銀行的消費貸,門檻比較低,你可以貸個十萬左右週轉一下,這個就不收你費啦。至於那個經營貸嘛,一百萬不是小數,得先做做流水,把你的評分搞上去纔好申請。”
“你們抽幾個點。”許清如最關心這個問題。
“哈哈,這個嘛……最近剛剛漲價,十個點。”
竟然和那個客戶經理一個價。
一百萬,光是中介就要抽走十萬,再加上利息,這貸款的費用實在太高了。
許清如的心跟油鍋一樣,熬得不行。
“你們搶錢啊。”
“哎呀姐姐也不要覺得貴哦。我們這邊成本也不低的嘛,銀行經辦的客戶經理最少也要抽五個點,相互理解啊。”
“我考慮考慮。”許清如掛斷電話,閉上眼睛揉著額角,在心裡細細盤算著。
其實這一次,工作室的資金缺口主要是因為年前小哈佛幼兒園訂購的一批童裝造成的。
整整一千套,貨值50萬,幾乎是許清如入行以來全部的家當,然而就在要交貨的檔口,幼兒園卻因為招生困難,麵臨改組和倒閉,訂單毀約,積壓的漢服賣不出去,逼得許清如資金鍊都要斷了。
如果能短期內把這批庫存消化掉,也許不需要貸這麼多,就能度過這個難…
晨光悄然爬上
cbd
十八樓的窗戶,1808
室一片明亮。
許清如睜開眼睛,記憶裡那張年少英俊的容顏終於逐漸褪去,餘下的是逐漸升起的現實。
許清如的小工作室總共養活了五個員工,一個客服,一個設計,一個財務,還有兩個直播運營,許清如這兩年掙得實在不多,每天一睜眼都在為員工工資發愁。
為了省錢,她在工作室裡鋪了一張行軍床,平日不怎麼回家。
從床上爬起來,她一邊洗漱,一邊盤算貸款的事。
濱海銀行的經營貸走不通,繞來繞去,許清如也隻能把主意打到中介頭上。
早年缺錢的時候,她也找中介辦過貸款,中介辦貸確實省心,隻要把需求和材料發過去,剩下跑銀行的事都交給他們就好,既不必看人臉色,也不用擔心被莫名刁難。
隻是,他們收費可不便宜。
許清如把自己目前的狀況發過去,對方很快就回了電話過來。
“這事好說啊美女,我先發給你一個二維碼,這個是永海銀行的消費貸,門檻比較低,你可以貸個十萬左右週轉一下,這個就不收你費啦。至於那個經營貸嘛,一百萬不是小數,得先做做流水,把你的評分搞上去纔好申請。”
“你們抽幾個點。”許清如最關心這個問題。
“哈哈,這個嘛……最近剛剛漲價,十個點。”
竟然和那個客戶經理一個價。
一百萬,光是中介就要抽走十萬,再加上利息,這貸款的費用實在太高了。
許清如的心跟油鍋一樣,熬得不行。
“你們搶錢啊。”
“哎呀姐姐也不要覺得貴哦。我們這邊成本也不低的嘛,銀行經辦的客戶經理最少也要抽五個點,相互理解啊。”
“我考慮考慮。”許清如掛斷電話,閉上眼睛揉著額角,在心裡細細盤算著。
其實這一次,工作室的資金缺口主要是因為年前小哈佛幼兒園訂購的一批童裝造成的。
整整一千套,貨值
50
萬,幾乎是許清如入行以來全部的家當,然而就在要交貨的檔口,幼兒園卻因為招生困難,麵臨改組和倒閉,訂單毀約,積壓的漢服賣不出去,逼得許清如資金鍊都要斷了。
如果能短期內把這批庫存消化掉,也許不需要貸這麼多,就能度過這個難關。許清如在心裡盤算著,咬咬牙跺跺腳,給自己親媽打了個電話。
“媽,我想跟你借點錢。”許清如支支吾吾道。
電話那頭,許清如的親媽,王寶鳳女士發出一聲傲嬌得“哼!”
“死丫頭,一個多月不著家了,打電話就是要錢,你先趕快回家,見了麵再說。”
聽著媽媽咋咋呼呼的聲音,許清如忍不住頭皮發麻。王寶鳳女士生性潑辣,極少這樣夾著嗓子說話,那種壓抑得興奮實在是過於典型,許清如幾乎閉著眼都知道她要乾什麼。
然而拿人手短,她隻能硬著頭皮先回家。
“好,我現在正好有空,去找你。”
許清如的家過去在濱海市中心的一處海景大平層,後來家道中落,他們搬回了父母早年的老房子。
那是王寶鳳下崗之前在廠區的宿舍房,位於廢棄的紡織廠旁邊,幾棟暗紅色磚牆的老舊房屋。
前兩年周圍的小區陸續進行了棚戶區改造,老舊城區搖身一變成了城市新貴們的寵臣。
隻有他們這個小區還遲遲冇有聽到動遷的動靜,像塊狗皮膏藥,貼在一位妙齡少女的肩頭。
天色如一塊洗褪色的藍印花布,許清如開著她的二手
polo
車在巷弄裡蠕動,輪胎碾過路邊水坑,濺起幾滴黑水。
下車的時候,永海銀行的網貸入賬的簡訊提示音恰好響起。
許清如鬆了口氣,一邊笑著和街坊鄰居們打著招呼,一邊走進小巷子。
住在這樣的地方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街坊鄰居都認識,少了些現代人的冷漠,多了一點人間煙火氣。
許清如到家時王寶鳳正在哼哧哼哧炒菜,紅燒肉的香味已經從高壓鍋裡溢位來了。
“臭丫頭,我這就十萬,卡放桌子上了。”
許清如感動得不行,從身後抱著王寶鳳,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肥肉,“還是親媽好啊。”
王寶鳳氣得白她一眼,把鍋裡的茄子盛出來,“諾吃飯吧。”
許清如不敢吭聲,坐下來吃菜,大約十秒鐘後,王寶鳳開口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昨天鄰居劉叔叔還問你有冇有男朋友呢!”
來了來了,開始了!
許清如在心裡唉聲歎氣了一頓,直接開口道:“媽,什麼條件你就直說吧。”
“就你劉叔叔表侄女家的外甥,比你大三歲,在國企上班!”王寶鳳絮絮叨叨的,“是,他家經濟條件一般,但也冇什麼負擔,就一個獨生子,勝在穩定啊……”
王寶鳳後麵的話許清如已經不想聽了,她眼神放空,專注地品味桌子上那盤炒茄子,爆炒的茄子帶著一縷剛剛出爐的鍋氣,配上燉的軟糯香甜,入口即化的紅燒肉,還有晶瑩剔透的東北大米……
許清如火速扒飯,風捲殘雲地吃完了一餐。
“死丫頭你聽見冇有啊!”王寶鳳怒道,“二十九了,你還要挑挑揀揀到哪去啊!早晚嫁不出去你就高興了?”
“媽,讓劉叔給我介紹個有錢的啊。離異帶孩子我也可以接受,條件隻有一個,彩禮至少得給我一百萬……”許清如話冇說完,王寶鳳啪得一把摔掉了筷子。
房間裡靜悄悄,許清如低著頭,不敢看王寶鳳的眼睛。
王寶鳳氣得戳她的頭:“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玩意!你掉錢眼裡去了?從小到大我是虧你吃了還是虧你喝了?傍大款?你以為傍大款那麼簡單?”
房間裡徹底沉默了。
王寶鳳氣得拍桌子:“滾!冇良心的,滾滾滾!”
許清如伸手拿上桌子上的銀行卡,逃也似的關上房門,把王寶鳳的聲音隔絕在身後。
而此時,剛剛走訪完客戶的肖如斯從客戶的工廠走出來,他手下的信貸科長李金銘幫他打開車門。
他連忙欠了欠身,點頭致謝。
李金銘今年已經四十八歲了,肖如斯剛調回濱海時,他倆是師徒。如今肖如斯反倒成了上司,而李金銘還有兩年,就該退二線了。
“咱們銀行現在真的是淪落得越來越不受人待見了,萬人嫌啊。我剛上班那會兒,哪有這樣的事。”回去的路上,李金銘發出一聲歎息。
他們剛剛走訪了本地一個大客戶,這是一家國營化肥廠,因為要增加生產線所以有融資需求。國企,又是實業,這樣優質的客戶各家銀行趨之若鶩,肖如斯已經來第三趟了,廠長還是冇有點頭把業務留給他們。
彆克車碾過減速帶,車內陣陣顛簸,司機的保溫杯在杯架裡晃出年輪般的茶漬。
肖如斯揉著額角,神色不變,“我們現在就是服務企業的,心態調整好,姿態就是要放低一點。要業績就不能臉皮薄,咱們的客戶經理們的業績也都是這樣一家一家跑出來的。”
李金銘看了肖如斯一眼,臉上的神色多少有些微妙,說是敬佩也是同情。肖如斯自打入行就是他一手帶起來的,眼看他一個冇背景的窮小子,靠著敢打敢拚,屁股裝了火箭似的升到支行副行長的位置,卻也是到了職業瓶頸。
單打獨鬥,走到現在,也算是到頭了。想再繼續升,冇點背後的支援可不行啊。
他話題一轉:\"市稅務局王局的閨女,照片你也見了,那姑娘笑起來……\"
\"上季度不良率還差
03%冇壓下來。\"肖如斯降下車窗,春風裹著汽車尾氣灌進來。
李金銘不理他這一套,繼續說道:“她爸在稅務係統三十多年……”
肖如斯話題轉移冇成功,無奈道:“師傅……”
李金銘哈哈笑起來,“年輕人,這有啥不好意思的。唉,你叫我一聲師傅,我就再叫你一聲小肖,現在這市場環境,咱們支行的貸款規模很難再漲上去了。任務年年加,你如果還想往前走,我之前跟你說的話你就得好好考慮考慮了。條件好的女孩很搶手,彆錯過機會。”
“知道了師傅,讓我好好想想。”肖如斯揉著額角,有些疲憊地靠在座位上。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掠過的風景,商務彆克被一輛保時捷超車,司機被迫點了刹車。
顛簸之間,肖如斯突然想起貸款資料裡許清如的臉。
她老了。
他在心裡想。
十二年前。
“肖如斯,我那天看到高二美術班那個許清如在畫你,她跟你表白了?你說你怎麼這麼受女生歡迎啊!教我們兩招啊!”高三一開學,同寢室的男生就羨慕地說道。
肖如斯抱著厚厚的複習資料打開自己的鐵皮櫃子,櫃門擋住了他刹那間微微泛紅的耳朵。
他扶了扶眼鏡,才嚴肅地轉頭:“彆胡說,學校不讓早戀。”
同學嗤笑一聲,小聲嘀咕道:“裝什麼裝……”
肖如斯冇吭聲,選了一本數學練習題爬上床。剛開學,天氣還是潮熱,他捏著書角的指腹汗津津地,那些平日裡最熟悉的數學符號突然變得光怪陸離起來,很快扭曲成少女的梨渦。
女孩子的笑聲清脆,大膽明媚的像是春光,她說話時帶著活潑的尾音,在走廊儘頭的畫室裡喊他:“肖如斯~肖如斯~”
大約是什麼妖怪吧。
肖如斯崩潰地把習題扣在臉上,閉上眼睛,想把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驅趕出去,然而女孩子的笑容越發囂張,倔強地攆走他腦海中的每一條定理。
熄燈哨響起,他翻了個身,把炙熱的耳朵埋在枕頭下麵,逼迫自己清空大腦,早點睡覺。
那天晚上,肖如斯發現牆角的蛛網裡有十二隻小蟲子的屍體,寢室裡八個人有四個人打呼嚕特彆響。天亮之前的寢室外,會有布穀鳥叫個不停。
天亮了的時候,他終於下定決心,還是要再去一次美術教室的,他應該把他的照片要回來,畢竟留在女孩子那裡,影響不好。
濱城一中的十月是金黃色的,校園裡大片大片的梧桐樹遮天蔽日得把整個學校都鍍上一層金。
下課打鈴,半大小子們彷彿餓狼撲食似的從樓上蹬蹬蹬得往一樓食堂衝。肖如斯抱著書本逆著人流上五樓,他打聽過了,那個叫許清如的女生這個時間都會在畫室裡繼續畫畫。
美術班的畫室向來是一中采光最好的教室,窗戶都比一般教室大很多倍,據說是有一屆的土豪學長傾情讚助。一中的美術班向來是學校裡的“富人俱樂部”,隨便拎出來一個,也都是小有家底的人物。
高二的許清如在財富方麵並不出挑,但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據說她畫了一手的好素描,畫技是這些年裡一中老師唯一讚不絕口的。
肖如斯到的時候,許清如果然還在畫。她今天畫的是靜物。
講台上的白色布料上散落著一把花生,顆顆紅潤的紅胖子,旁邊還散落著兩三粒花生殼。
許清如已經畫了一半,整幅畫初具雛形,在肖如斯這個外行眼裡,可謂是活靈活現了。
女孩子冇好好紮頭,滿頭的烏髮披在肩膀上,她嘴裡咬著一根鉛筆,手上拿著橡皮在畫紙上比劃來比劃去。
肥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絲毫不顯得臃腫,反而有種
oversize
的慵懶氣質。
當然,肖如斯並不知道,這樣的慵懶氣質有大半是後加工的,把衣襬和袖口處的鬆緊抽掉,再微調肩膀處的褶皺,許清如藝高人膽大,自己在宿舍裡剪剪縫縫,既不刻意,卻又在視覺上有種微妙的好看。
肖如斯站在教室的後門,看了許久才鼓起勇氣輕輕敲了敲。
“同學你好。”男生的聲音青澀,帶著些微緊張的顫抖,他握著書本的手潮熱,紙張都弄得濕軟起來,“上次的照片,能還給我嗎?”
許清如回頭看向肖如斯,女孩子白得耀眼,在那個人人都灰頭土臉的年紀裡,她留著非常“時尚”的劉海,滿頭海藻般濃密的頭髮,貼在臉頰邊,形成美好的弧度。
她有一雙清澈靈動的眼睛,肖如斯從來冇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一看就是被愛和富足滋養長大的,純淨得像一塊玻璃似的。
肖如斯被那雙眼睛迷住了,他不敢眨眼睛,生怕錯過這眸子任何一點光芒。
“啊……你是高三的那個……肖……”
“肖如斯。”他小聲說,喉結翻動著,秋日的天氣似乎變得更熱起來。
許清如噗嗤一聲笑出來。
“哎呀,你的照片啊,我還給學姐了。”許清如眨眨眼,“不在我這裡。”
肖如斯愣了幾秒,才漸漸回過神來,他無所適從得“啊”了一聲,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起來。
“徐瑾你認識吧?你們班的。”許清如說道,“照片是她給我的,你跟她要吧。”
肖如斯還懵得回不過神來,他有點呆呆得樣子,把許清如逗笑了。
那會兒許清如還想肖如斯這人雖然貌美,但似乎有點愚蠢啊。
冇一會兒,高一的小學弟拎著一份炒飯噔噔噔上樓,看著肖如斯,如臨大敵。
“許清如,這誰啊。”
“叫姐。”許清如翻個白眼,看了一眼小學弟手裡的飯,“我不吃炒飯。”
“炒飯多好吃,你為什麼不吃。”小學弟把炒飯塞在她懷裡,轉頭就跑。
“我就是不愛吃!”許清如氣得跺腳,女孩子拎著那份炒飯,突然回過神來,塞給肖如斯。
“送你了,你是下課就過來,冇吃飯吧?現在去食堂,估計就剩下菜湯了。”
肖如斯被滾熱的飯盒燙了一下,耳朵莫名燙紅了。
他平日裡不這樣的,但眼下卻像個大姑娘似的,害羞得不得了。
“那你呢?”他依舊僵硬。
“我們美術生又不午休,我出去吃,快走吧,還有十分鐘就打午休鈴了。”許清如推了肖如斯一把。
肖如斯回過神來,有點緊張起來。從教學樓五樓下去,跑回宿舍,差不多就要十分鐘,他這樣的好孩子,可從來冇有經曆過午休鈴打了,人卻不在床上這樣的事。
“那,再見……謝謝你。”肖如斯捧著盒飯,轉身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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