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忌戀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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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聾的撞擊回聲還在顱腔內嗡嗡作響，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凱爾艱難地睜開眼，視野裡是扭曲變形的金屬支架和閃爍不定的電火花。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臭氧味，還有一種……陌生的、濃鬱到令人窒息的草木腥氣，濕漉漉地壓在胸口。
他還活著。
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意識的混沌。他猛地扭過頭——動作牽拉得側腹的傷口一陣劇痛，鮮血又開始滲出——看向身旁。
麗拉依舊被安全帶固定在嚴重變形的副駕駛座上，頭無力地歪向一邊，銀色的髮絲□□涸的血汙黏在蒼白的臉頰上。但她的胸口還有著極其微弱的起伏。凱爾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她頸側冰涼的皮膚，感受到那底下微弱卻頑強的脈搏跳動。
一股巨大的、近乎虛脫的慶幸感席捲了他。他還活著，她也還活著。
但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就讓他呼吸一窒。
“堅冰號”的艦橋前端幾乎完全撕裂開來，巨大的觀察窗不見了，隻剩下猙獰的金屬斷口，像被巨獸的利爪粗暴地撕開。透過這破洞看出去，不再是冰冷漆黑的宇宙，也不是扭曲狂暴的空間渦流。
而是一片……潑灑開的、濃鬱到不真實的蔚藍色。
那是天空。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廣闊無垠的、純淨得讓人心慌的藍色。大團潔白蓬鬆的雲朵懸浮其中，緩慢地變換形狀。一顆熾烈到無法直視的光球高懸天際，投下灼熱而明亮的光芒，將艦橋內的狼藉照得無所遁形，也帶來了……滾燙的溫度。
一種真實的、帶著重量的、幾乎能灼傷皮膚的熱浪。
凱爾掙紮著解開勒入皮肉的安全帶，踉蹌著走到破洞邊緣。灼熱的金屬斷口燙傷了他的手掌，但他渾然未覺。他扶著扭曲的框架，向外望去。
呼吸瞬間停滯。
下方，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洶湧的綠色海洋。無數高大的、形態各異的植物擁擠著生長，巨大的、寬闊的葉片層層疊疊，蔓延至視線的儘頭，深不見底。更遠處，一條寬闊的、閃爍著碎銀般光芒的絲帶蜿蜒穿過綠色，那是……液態水？如此巨量的、自由流動的水！空氣中充滿了各種嘈雜的、生機勃勃的、卻無比陌生的聲響：悠長而古怪的鳴叫、清脆密集的啁啾、風吹過無數葉片發出的沙沙浪濤聲……
而“堅冰號”，這艘來自高度發達文明的星艦，此刻像一條被撕碎的金屬死魚，淒慘地嵌在一片陡峭的、覆蓋著茂密植被的山體斜坡上。艦尾部分完全斷裂，冒著滾滾濃煙，在純淨的藍天下劃出一道醜陋的黑痕。巨大的撞擊軌跡從密林中撕裂出來，裸露出的泥土是新鮮的褐色，像一道流血的傷疤。
地球。
這個詞如同本能般從凱爾記憶深處浮現。麗拉曾在那些短暫的、珍貴的獨處時光裡，帶著一種遙遠而複雜的情緒，零星地提起過這個被帝國視為荒蕪邊陲、卻蘊藏著古老起源傳說的藍色星球。
他們竟然真的……從那個毀滅性的蟲洞裡逃了出來，墜落於此。
短暫的震撼過後，冰冷的現實如同深海的壓力，驟然攫緊了他的心臟。
他還活著，麗拉還活著，但其他人呢？
他猛地回頭，看向艦橋內部。
埃林多被部分坍塌的控製檯壓在下麵，滿身血汙，一條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生死不知。托裡克癱在角落，抱著一條明顯折斷的腿，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還有另外三四個倖存下來的覺醒者，正掙紮著從廢墟裡爬起，臉上混雜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和劇痛的扭曲。
更遠處，通往艦船內部艙室的通道已經嚴重變形、堵塞，裡麵情況未知。米拉……她還在那個低溫醫療艙裡嗎？那脆弱的維生裝置，能否在如此劇烈的撞擊中倖存？
“水……”一個乾澀嘶啞的聲音響起，帶著極度的渴望，“我聞到水的氣味了……”
是那個斷腿的托裡克，他貪婪地吸著空氣中濕潤的氣息，掙紮著想向破洞方向爬去。
他的話像是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驚醒了其他倖存者。是啊，水！如此充沛的水！在帝國母星，每一滴潔淨的水都被嚴格管控，是僅次於能量的寶貴資源。而在這裡，空氣裡都飽含著水汽，遠處那條河閃耀著誘人的光芒。
兩個傷勢較輕的覺醒者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向外麵的新鮮空氣和那潺潺的水聲。他們撲到破洞邊緣，看著下方那一片生機勃勃卻完全陌生的世界，發出近乎癲狂的笑聲和哭嚎。
“我們成功了！我們逃出來了！”
“天堂……這裡是天堂！”
凱爾看著他們近乎失控的反應，看著窗外那美得令人窒息的原野，心頭的不安卻越來越重。太順利了……從那樣恐怖的墜毀中倖存，來到一個看似冇有帝國追兵、資源充沛的新世界？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最先衝出去的那兩個覺醒者之一，那個叫哈蘭的年輕男人，動作忽然變得有些……遲緩。他正試圖攀下傾斜的艦體，去往下方不遠處一條從山岩間滲出的、清澈的小溪。
哈蘭的動作一開始還很敏捷，但幾步之後，他的腳步開始虛浮，呼吸變得異常急促。他停下來，扶著一塊岩石劇烈地喘息，然後……他擡手摸向自己的臉，動作充滿了困惑。
凱爾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得清清楚楚，哈蘭那原本因為年輕而緊緻的臉頰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鬆弛，甚至出現了一些細微的、交織的紋路！
不僅僅是哈蘭！
另一個站在破洞口、正張開手臂擁抱陽光的覺醒者，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膚，也正在發生類似的變化！彷彿有一種無形的、恐怖的力量，正在瘋狂地抽取他們體內的生命力！
“啊——！！我的臉！我的手！”哈蘭終於發出了驚恐至極的尖叫，他看著自己變得乾枯起皺的手背，聲音扭曲變形，“怎麼回事？！好癢！好痛！”
他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臉和手臂，指甲劃破了正在急速老化鬆弛的皮膚，留下道道血痕。他的頭髮以驚人的速度變得灰白、脫落！
不僅僅是外表！他的身體佝僂下去，關節發出咯咯的響聲，彷彿無法支撐自身的重量。劇烈的咳嗽從他胸腔裡爆發出來，帶著一種破風箱般的嘶啞。
短短幾分鐘之內，一個正值壯年的宿主，竟然迅速呈現出一副老態龍鐘、行將就木的可怖模樣！
另一個覺醒者也遭遇了同樣的厄運，他驚恐地看著同伴的變化，又看看自己同樣開始佈滿老年斑的手臂，發出絕望的嚎叫，腳下一軟，直接從破洞邊緣滾落下去，摔在下方的岩石上，冇了聲息。
整個倖存者群體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無法理解的恐怖變化驚呆了。
狂喜變成了極致深的恐懼。
“是……是空氣！還是水？”有人尖叫著捂住口鼻，瘋狂地後退，彷彿那蔚藍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氣都是致命的毒藥。
“輻射？某種未知的病原體？”
“詛咒……是這顆星球的詛咒！”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冇有人再敢輕易接觸外麵的空氣和水源。
凱爾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他下意識地看向麗拉，看向她依舊年輕蒼白的臉龐——似乎……她還冇有出現那種可怕的變化？
為什麼？
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麗拉，睫毛劇烈地顫抖起來，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細弱的呻吟。她艱難地睜開眼，冰藍色的眼眸渙散而無神，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破洞外那片蔚藍到殘酷的天空和洶湧的綠色。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極致的震驚和茫然，彷彿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凱……爾？”她的聲音微弱得像氣流。
“我在。”凱爾立刻握住她冰冷的手，聲音因緊張而沙啞。
麗拉的目光艱難地聚焦，掠過凱爾擔憂的臉，看向艦橋內其他正在驚恐中迅速衰老的倖存者，看向那個已經變得如同枯槁老人、仍在發出無助嘶鳴的哈蘭。
她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一種深切的、瞭然的恐懼，取代了最初的茫然，浮現在她眼底。
“生命……場……”她極其艱難地、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像是耗儘了力氣，“排斥……加速……衰……”
她的話未能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嘴角再次溢位鮮紅的血絲。
但凱爾聽懂了。
不是輻射，不是毒素。
是這顆星球本身！它磅礴而原始的生命能量場，與他們這些在人工環境、基因控製下培育成長的宿主身體，產生了某種致命的排斥反應！它在瘋狂地加速他們的新陳代謝，透支他們的生命！
這顆美麗的藍色星球，並非天堂。
它是一個溫柔、美麗，卻對他們露出冰冷獠牙的……狩獵場。
生存的考驗，從一開始，就露出了它最殘酷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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