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忌戀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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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沉滯，空氣中瀰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草木灰燼的焦糊味，以及一種冰冷的、令人不安的濕氣。篝火徹底熄滅，隻剩下一地冰冷的餘燼和零星幾縷茍延殘喘的白煙，掙紮著升入依舊墨黑的天幕。
倖存的覺醒者們如同驚弓之鳥，蜷縮在狼藉的營地中央，儘可能靠近彼此獲取一點虛幻的安全感，卻又因為之前的衝突和猜忌，保持著一種尷尬的、刻意的距離。每一次叢林深處傳來的細微響動，都會讓他們身體緊繃，驚恐地望向那片吞噬了光明的黑暗。
埃林多撕下自己衣物上相對乾淨的布條，沉默而笨拙地再次為米拉包紮肩膀上那慘不忍睹的傷口。繃帶很快又被滲出的鮮血染紅。米拉昏迷著，或者說處於一種半昏迷的譫妄狀態，眉頭緊緊鎖著，乾裂起皮的嘴唇無聲地開合，偶爾溢位痛苦的呻吟。衰老和重傷的雙重摺磨，讓她的生命之火如同風中之燭，微弱得彷彿下一秒就會熄滅。
凱爾守在麗拉身邊。她同樣昏迷不醒，額頭的溫度高得嚇人，呼吸急促而淺弱。動用那一點點力量似乎徹底榨乾了她，嘴角又殘留著新鮮的血跡。凱爾用最後一點淨水浸濕布條，敷在她的額頭，動作輕柔得近乎顫抖，眼中是無法掩飾的恐慌和無助。
他擡起眼，目光掃過米拉慘白的臉，掃過埃林多沉默而陰鬱的側臉，掃過其他倖存者臉上麻木的恐懼和深切的疲憊。
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他淹冇。他們墜落在這個陌生的星球還不到一天，就已經失去了近一半的人，剩下的人也都在飛速衰老、傷病交加，並且彼此猜忌，瀕臨崩潰。
他們真的能活下去嗎？哪怕一天？
就在這時，米拉的身體忽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模糊的、帶著極大痛苦的囈語：“……冷……好冷……”
埃林多包紮的動作一頓。他摸了摸米拉的額頭，觸手一片冰涼的冷汗，與麗拉的高燒形成殘酷的對比。失血過多，生命力正在急速流失。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營地邊緣，拾起一些尚未完全濕透的枯枝和落葉，試圖重新引燃篝火。但試了幾次，潮濕的材料隻是冒出嗆人的濃煙，無法形成穩定的火焰。
一個同樣衰老得很厲害的覺醒者看著他徒勞的努力，嘶啞地開口，聲音裡充滿了絕望的譏誚：“冇用的……省點力氣吧……我們都會死在這裡……遲早……”
埃林多冇有理會他，依舊固執地嘗試著，他的背影在灰白的晨霧中顯得僵硬而孤獨。
突然，一直昏迷的麗拉，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手指。
凱爾立刻察覺，緊張地俯下身：“麗拉？”
麗拉冇有睜眼，但她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著，似乎在說什麼。凱爾將耳朵湊近，才能勉強聽到那氣若遊絲的聲音：
“……能量……殘存……引擎……核心……小心……引……”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模糊不清，彷彿是高燒中的囈語，又像是某種本能的警示。
凱爾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堅冰號”墜毀後還在冒煙的引擎殘骸。麗拉是在提示利用那裡殘存的能量？
他猛地擡起頭，看向埃林多：“引擎！飛船的引擎殘骸！那裡可能還有殘餘的能量！也許能生火，或者……有點彆的用處！”
埃林多動作一頓，看向凱爾，又看向昏迷的麗拉，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波動。他沉默地點了下頭，冇有任何猶豫，立刻抓起一把相對鋒利的金屬碎片作為工具，對另外兩個傷勢稍輕的覺醒者打了個手勢，三人迅速而警惕地朝著艦船斷裂處、依舊冒著細微煙霧的引擎方向摸去。
等待的時間變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刀尖上煎熬。凱爾緊緊握著麗拉滾燙的手，另一隻手則按在米拉冰涼的手腕上，感受著那兩個微弱卻截然不同的脈搏，心臟被撕扯成兩半。
終於，埃林多他們回來了。埃林多的手上抱著一個從引擎區拆下來的、看起來相對完好的小型能量轉換單元，上麵還連著幾截斷裂的管線，單元表麵散發著微弱的、不穩定的橘紅色光芒，散發出一種奇異的、乾燥的熱量。
“隻有這點……很不穩定，但能發熱。”埃林多言簡意賅，將那散發著熱量的單元小心地放在營地中央。
那微弱卻真實的熱源，像黑暗中的第一顆星，瞬間吸引了所有倖存者的目光。人們下意識地、艱難地向中心挪動，伸出冰冷顫抖的手，汲取著那一點寶貴的溫暖。就連昏迷中的米拉，似乎也感應到了熱量，身體向著熱源的方向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微弱的希望，如同石縫裡掙紮出的小草，再次顫巍巍地探出頭。
然而，就在這時，負責照顧麗拉的那個老覺醒者忽然發出了驚恐的低呼：“她……她的臉！”
凱爾猛地轉頭看向麗拉。
隻見在能量單元那不穩定光芒的映照下，麗拉左側臉頰、靠近太陽xue的皮膚下，竟然浮現出數道極其細微的、彷彿血管破裂般的詭異銀色紋路！那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亮起，又黯淡下去，如同呼吸一般，透著一種非人的、不祥的美感！
與此同時，麗拉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痛苦，彷彿正承受著巨大的內部壓力，剛剛稍有回落的高溫再次飆升！
“怎麼回事？！”凱爾驚慌失措，想用手去碰觸那些銀紋，卻又不敢。
埃林多一個箭步衝過來，看到麗拉臉上的異狀，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他猛地看向那個還在散發著熱量和微弱能量波動的轉換單元，又看向痛苦不堪的麗拉，眼中閃過一絲駭然的明悟。
“是能量波動！”埃林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體內的力量……和這殘餘的引擎能量產生了共鳴！在失控！”
他立刻徒手抓起那個發燙的轉換單元——手掌瞬間被燙得嗤嗤作響，冒出白煙——猛地將其扔向遠處的黑暗！
單元撞在岩石上，爆出一小團電火花，徹底熄滅了。
麗拉臉上的銀色紋路隨著外部能量源的消失，逐漸黯淡、隱去。她的呼吸稍稍平穩了一些，但臉色卻變得更加灰敗，彷彿剛纔那短暫的異動，又透支了她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剛剛獲得的一點微弱熱源，轉瞬間就成了催命的符咒。
希望剛剛萌芽，就被冰冷的現實狠狠踩碎。
埃林多看著自己燙傷的手掌，又看看昏迷的麗拉，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邊氣息奄奄的米拉身上。
他的眼神深處，某種一直搖擺不定的東西，似乎終於沉澱了下來。
他緩緩走到米拉身邊，蹲下身，用未受傷的手，極其笨拙卻堅定地，將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粗糙的掌心裡。
然後，他擡起頭，看向凱爾，看向所有倖存者，聲音低沉而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我們不能再待在這裡等死。”
“天快亮了。我們必須移動，尋找更安全的庇護所，尋找……水和真正能吃的食物。”
他的目光掃過麗拉和米拉。
“她們……都需要幫助。而我們，”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卻又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必須一起活下去。”
“至少……現在必須。”
朝陽的第一縷金光，終於艱難地刺破了遙遠地平線上濃重的墨藍雲層，如同冰冷的利刃，劃開了黑暗。
光芒照亮了營地中央的狼藉，照亮了倖存者們疲憊絕望卻又不得不掙紮求生的臉，也照亮了前路上未知的、必然更加殘酷的荊棘。
微光曾閃現，代價已刻下。
團結是求生的唯一途徑，卻也是最脆弱不堪的謊言。
新的一天開始了。
帶著血汙，帶著猜忌，帶著沉重的負擔，和一絲被逼到絕境的、冰冷的……
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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