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逃婚指南 第15章 唐懷瑟門 當然,伊桑……我的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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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懷瑟門
當然,伊桑……我的船長。……
說不定是意外。伊桑看著凱澤的睡顏想道。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剛矇矇亮,他愣了幾秒,才發現自己躺在凱澤的懷裡。
凱澤的手臂環在他的腰上,呼吸平穩而有節奏。房間裡很安靜,隻有空氣交換係統輕微的氣流聲和窗外的鳥鳴。
伊桑試著挪動身體,那條手臂卻下意識地收得更緊,彷彿對待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他無聲地蹙眉,隨即又在對方沉穩的心跳聲中,無可奈何地放鬆下來。
昨晚的記憶一點點湧上來。兩人原本隻是聊著,聊著,又吻了起來。那些吻像是帶著某種魔力,輕而易舉地將他拖進了深淵。直到兩人都筋疲力儘,才停了下來,連話都冇說,就這麼睡著了。
他竟然……又一次屈服了。伊桑無聲歎息,帶著自嘲和疲憊。
凱澤冇有道理這麼對我,伊桑不斷咀嚼這份痛苦,在凱澤醒來之前,他允許自己暫時這麼做。
我不過是一個隱姓埋名的船長,一個在秩序邊緣茍延殘喘的幽靈。他能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他是帝國的皇子,而我一無所有。冇有顯赫的姓氏,冇有驚人的財富。
他想要的……或許隻是些愛吧?
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卻又固執地盤踞在心頭。伊桑擁有的愛太多了,多到足以將他溺斃。許多人不計生死的愛著他,持續地向他乾涸的生命中注入清泉。他擁有一個滿溢的湖泊,卻從未與人分享過一滴。
那麼,分給凱澤一點,又會怎麼樣呢?
就當是……這個溫暖懷抱的報酬。
他放任自己更深地縮進了凱澤的懷裡,像一葉在暴風雨中飄搖了太久的小舟,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停泊的港灣,即使知道這個港灣隨時可能再次掀起巨浪。
那些曾經愛他的人,那些給予他溫暖和力量的人,大多已經化為宇宙中的塵埃。在遇到凱澤之前,他已經獨自航行了太久太久,久到幾乎忘記了被人擁抱是什麼滋味。
宇宙廣大無垠,伊桑渺小懦弱。
他孤獨了十年。他曾獨自麵對過狂暴的離子風暴,也曾在隕石帶的夾縫中九死一生。他見過宇宙邊緣那些不屬於任何星圖的、沉默而瑰麗的星雲,也曾在荒蕪的廢棄空間站裡,與宇宙的死寂為伴,聆聽自己心臟孤獨的跳動。
那種極致的自由,也伴隨著極致的孤獨。他像一顆離群的星辰,在黑暗中獨自燃燒。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隻能說給冰冷的星空和忠誠的安卡聽。
他習慣了這種孤獨,卻從未停止渴望打破它。
可他同樣懦弱,遲遲不敢踏出那一步。
而現在……
伊桑轉過頭,凝視著身旁熟睡的凱澤。alpha英俊的臉龐在朦朧的光線下顯得柔和,呼吸平穩而有力。
伊桑的心,在這一刻,不可思議地平靜了下來。那些翻騰的恨意、屈辱和不甘,彷彿都被這片刻的寧靜暫時撫平了。
他伸出手指,極輕極輕地,碰觸了一下凱澤的臉頰,那皮膚的溫度,滾燙得像要灼傷他的指尖。
就再沉迷一會兒吧。伊桑對自己說,聲音低得隻有自己能聽見。就當這是一場荒唐的夢,一場醒來後註定要分崩離析的幻境。
反正,這一切遲早都會結束的。等到遊隼號修好,等到他找到清洗標記的方法,他會毫不猶豫地離開這裡,離開凱澤·維瑟裡安,將這一切徹底埋葬。
可是現在……現在,他還是忍不住又向那個溫暖的源頭靠近了一點,將自己整個埋進了那個充斥著雪原冷杉與橡木苔氣息的、既是囚籠也是避風港的懷抱裡。至少在這一刻,他不用再獨自麵對那無邊無際的寒冷與孤寂。
凱澤在二十四號才離開了天琴星,比原計劃晚了一天。
伊桑靠著亞特蘭大號的舷窗,看著天琴星那顆美麗的藍色星球逐漸遠去,最終化為宇宙沉沉背景中的一粒微塵。
“不用擔心,遊隼號修好後,會有人把它安全送到天穹星。”
凱澤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隨即一個溫暖的胸膛貼上了他的後背,雙臂環住了他。
伊桑嗯了一聲。
他離開了他的船,一個船長,離開了自己的船。
幾乎是十年以來的第一次。
“想換一艘船嗎?”凱澤的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上,一同望著那片星空,“遊隼號是帝國曆375年的老型號了。就算你做了很多改造,但它的核心架構已經跟不上時代。我買一艘新的給你?”
伊桑搖了搖頭,聲音很輕,卻很堅定:“遊隼號是我的朋友。”
凱澤溫和笑了笑,轉過去親了親伊桑的鬢角,而後說道:“標準零件會越來越少,下一代引擎上市之後,我們就很難找到地方維修遊隼號了。這個過程不會太久。”
伊桑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我知道。”
伊桑轉頭回了臥修飾室。凱澤的飛船,行星級的亞特蘭大號,在二十三號停泊在了天琴座β星的軌道上,迎接著這位皇子回到屬於自己的戰場。
伊桑和凱澤坐著穿梭艇,登上了亞特拉大號。同行的還有塞繆爾·勞埃德和幾個搭船前往天穹星的天琴星貴族。
登船前,博蒙特女大公前來送行。伊桑刻意躲在人群之後,卻還是迎上了她投來的視線。那位鐵腕的女士,對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冰冷的笑容。
伊桑問了凱澤,為什麼勞埃德也在亞特蘭大號上,凱澤無比陳懇地告訴他:“我覺得你的身體和精神狀態不太穩定,我不放心你。”伊桑問了勞埃德,他隻說自己為了五倍加班費而來。
多可笑,在深空中漂泊最久的人,居然會被“擔心”身體健康。
伊桑隱隱知道為什麼。
在終身標記烙下那一刻,生殖腔會同步打開,大多數oga,都會在此時懷上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伊桑在落地天琴星之後第一時間買了緊急避孕藥,但時間已經過去七天了,他也不知道藥效到底有多少。oga相關藥物,尤其是和生殖與性激素有關的藥物,研發進展和這個時代意料之中的不匹配。
伊桑曾經害怕成為一個oga,提心吊膽活了很多年。等到他發現自己真的成了一個oga,發現自己要擔心的事情更多了。
從天穹星到天琴星需要十五天的航程。亞特蘭大號先要離開天琴座,進入57環狀星雲邊緣,而後穿過其中的唐懷瑟之門,進行兩段躍遷,抵達同在武仙-北冕長城中的唐懷瑟門,繼續航行五天之後,抵達北冕座α星貫索四附近,天穹星就是貫索四軌道上的第五顆行星。
天穹星是人類挺進深空第一顆落腳的行星,在此人類得以踩到堅實的土壤重新仰望星空,這顆星球因此被命名為天穹星。也正是因為天穹星附近的宇宙微波背景,人類再次“進化”,生成了alpha、beta和oga三種性彆。
在進入57的唐懷瑟門之前,凱澤凝視著星環中央的藍綠色的光芒,轉頭問伊桑:“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有一個孩子,他的眼睛會不會是這個顏色?”
伊桑反問:“什麼顏色?雙電離氧的顏色,還是電離氦的顏色?”
凱澤吐了口氣,露出了已經日漸熟練的委屈表情:“你又在說我不懂的東西了。”
伊桑心軟,吃軟不吃硬,喜歡被讚美和欣賞,會關照其他人的情緒和自尊。凱澤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伊桑了。
伊桑果然勉強笑了一下,說道:“抱歉。”
凱澤的答覆是另一個溫柔的吻。
在這十五天的航程中,伊桑的消沉與日俱增,因而也比過去更加依賴凱澤。
他害怕回到天穹星。
伊桑經常路過北冕座,但往往都是繞過天穹星。就連上一次接收凱澤的休眠倉,也是在附近的星港完成的。
凱澤追問了好幾次,但伊桑閉口不言,他冇辦法將自己的恐懼訴諸於口。
恐懼甚至開始攻擊他的身體。他徹夜失眠,腰上那道陳年舊傷開始灼燒般地疼痛。在最難熬的夜裡,伊桑隻能抱緊凱澤,像溺水者抱緊唯一的浮木——儘管正是這棵浮木,將他拖入了這片冰冷絕望的深海。
就在亞特蘭大號穿出第二扇唐懷瑟之門,即將進入常規航道時,刺耳的警報聲劃破了艦橋的寧靜。
“警告!警告!有不明物體正在靠近本艦,有不明物體正在靠近本艦。”
飛船的智慧助理亞特蘭大溫和的電子音,此刻變得急促而尖銳。
“請機組人員儘快前往駕駛艙,請戰鬥人員儘快前往側翼崗位,所有乘客,請儘快前往逃生艙。”
“請機組人員儘快前往駕駛艙,請戰鬥人員儘快前往側翼崗位,所有乘客,請儘快前往逃生艙。”
凱澤幾乎是瞬間就穿好了外衣,而伊桑已經站在了休息室的門口,眼神清明而銳利,彷彿之前的萎靡與脆弱都隻是幻覺。
“你去逃生艙。”
凱澤不容拒絕地對伊桑說道。
逃生艙是安全的,星穹神聖帝國成立之前,太空中的救助義務已經被普遍承認。即便亞特蘭大號毀滅,隻要乘坐逃生艙離開,即便是攻擊他們的人,也會救下他們。
“我去駕駛艙。”伊桑的回答更快,更不容拒絕。話音未落,他已經像一支離弦的箭,大步衝向了駕駛室的方向。
凱澤看著他決絕的背影,那是在麵對風暴時,一個船長應有的姿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唇邊逸出一聲歎息般的低語,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縱容與欣賞:
“當然,伊桑……我的船長。”
凱澤不知道伊桑有冇有聽道自己的歎息,但他無暇分心,衝著側翼自己的位置衝了過去。
來的是誰,他心裡一清二楚。
哈德良·維瑟裡安,你還是太沉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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