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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逃婚指南 第27章 謊言之骨 我終於可以親吻你的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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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之骨

我終於可以親吻你的嘴了。……

天還是太亮了,

第二太陽將伊桑的影子拉得很長。

不能藏身在黑暗裡的感覺很不好。伊桑痛恨這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脆弱。

晚風吹過,庭院裡那些被精心修剪成幾何形狀的橄欖樹,葉片在風中搖晃,

發出細微的、如同祈禱般的沙沙聲。他強迫自己的步伐顯得從容,

像一個晚飯後友好拜訪的鄰居。

就在他的靴子踏上屬於鄰居庭院範圍的第一塊石板時——

一聲低沉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嗡鳴聲,

從他腳下的草坪裡響起,

彷彿是某種大型設備啟動的預兆。

一個清晰、平穩、經過專業訓練的合成男中音,

從草坪邊緣一個偽裝成裝飾石的微型擴音器中傳出。那聲音禮貌,但毫無溫度。

“晚上好。”

“您已進入本庭院的安保周界。根據標準訪客協議,

請您在指定識彆區內,

提供您的身份資訊及訪問事由。”

伊桑停下腳步,看到不遠處的一塊石板路,

被一圈微弱的藍色光環所標記——那應該就是所謂的“指定識彆區”。

那個聲音,

繼續進行著程式化的說明:

“覈實後,係統將為您向業主發送訪問請求。”

“如無正當訪問事由,您的行為將被視為非法入侵。”

“係統將會立刻向首都治安機構報警,

並保留采取進一步反製措施的權利。”

伊桑看著那個藍色的圈,

緩慢地退了出去。

安保周界……有意思。

伊桑繼續他的散步之旅,

一邊走,

一邊四處觀看,似乎真得在享受夏初的晚風。他繞著整個街區走了一圈,仔細觀察了那個宅子的前後門。

正如萊安所說的,這些房屋是典型的塔莫德建築。外表封閉,隻有很小的高窗,隻有從中庭和列柱廊庭院才能窺探到一些內裡。伊桑一無所獲。

當第二太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時,伊桑終於回到了凱澤的房子裡。他站在門廳,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凱澤還冇有回家。

伊桑一反常態地冇有直接上樓,而是在一樓的大廳裡踱步。忠誠的管家尼爾立刻像影子一樣出現在他身邊,微微躬身:“先生,您在找什麼嗎?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

伊桑轉過身,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個混合著羞澀與幸福的微笑。他下意識地、輕輕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用一種帶著些許不好意思的、柔軟的語氣說道:“冇什麼……我隻是在想,將來……我們的寶寶,會住在哪個房間比較好呢?我想提前看看,感受一下。”

尼爾恭敬地回覆道:“當然,先生。請隨我來,二樓有幾個朝向和采光都極佳的房間,現在是客房,都可以改造成育兒室。”

在尼爾的帶領下,伊桑“認真”地參觀了幾個房間。最終,他“選定”了一個正對著隔壁宅子的房間。他讓管家離開,說想一個人靜靜地感受一下。關上門之後,伊桑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了。

等管家的腳步聲遠去,伊桑鎖了門,關了燈,拉了把椅子,靠著落地窗坐了下來。在落地窗外尚且有高高的圍牆擋住了直視鄰居屋的視線,但伊桑隻是擡著頭看向天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還好伊桑擅長等待。

就在伊桑開始擔心凱澤隨時可能回來的時候——來了!

隔壁庭院的地麵上,四道白色的探照燈束猛地亮起,直衝夜空,像四根瞬間豎起的、巨大的囚籠欄杆,為即將起飛的飛行器標定出了航道。

伊桑冇有絲毫猶豫,立刻舉起個人終端,將焦距拉到最大,對準了那片被光束照亮的天空。

一架熟悉的飛行器,緩緩升空,進入光束的範圍。

就是它!

伊桑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光,他的手指在螢幕上用力一按,開啟了高速連拍。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一連串清脆的快門聲,在這死寂的、黑暗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也正是這個聲音,讓伊桑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

他猛地停下了拍攝。一個致命的問題像一把冰錐刺入他的大腦:他的個人終端,到底有冇有被植入監控?

如果凱澤對“萊安·萬瑟倫”所控製的選票表現出了不在乎,而凱澤又對皇位表示出如此大的期待……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

——凱澤已經知道了,他伊桑,纔是真正的萬瑟倫大公。

而伊桑已經許諾,凱澤已經篤定,伊桑會投票給他。

萬一不是呢?

萬一凱澤並非伊桑所設想的心機深沉之人呢?

萬一伊桑錯了,凱澤有其他方法拿到萊安這一票呢?

但伊桑不敢賭。

他也不能賭。

賭輸了,丟掉的不光是伊桑可笑的尊嚴,更是萬瑟倫家族的責任和萊安的安危。

伊桑立刻切斷了終端的網絡連接,用最快的速度將剛剛拍攝到的、最清晰的一張照片放大,將那串至關重要的飛行器牌號,深深地烙進自己的腦海裡。

然後,他冇有任何留戀,直接衝進了房間自帶的浴室。

他打開了花灑,製造出了巨大的水聲,接著用膝蓋,將塑料外殼的終端狠狠地頂在牆上,雙手用力一掰,伴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終端被硬生生擰成了兩段。他從斷裂的電路板上,用指甲撬出了那塊小小的、儲存著一切數據的核心晶片。

伊桑將晶片扔在堅硬的瓷磚地麵上,用軍靴的後跟,狠狠地、反覆地碾壓、旋轉。直到那塊小小的、凝聚著尖端科技的造物,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閃著微光的粉末。

他打開水龍頭,將所有的碎片和粉末,全部衝進了下水道,不留下一絲痕跡。而後,他迅速脫掉了衣服,衝了個涼水澡。

“咚!咚!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管家急促而用力的敲門聲,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慌。

“先生?先生您冇事吧?裡麵是什麼聲音?”

伊桑深吸一口氣,控製好了表情,拉開了客房的門。

門外的管家尼爾,看到伊桑時愣住了。眼前的男人,隻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頭髮濕漉漉地滴著水,眼眶通紅,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他冇有回答尼爾的問話,隻是用一種近乎破碎的、空洞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像個夢遊者一樣,光著腳從他身邊走過,徑直回了自己的主臥室。

尼爾看著伊桑失魂落魄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扇洞開的、一片狼藉的客房浴室,臉上的驚慌,逐漸變成了深深的憂慮。

第二天伊桑醒來的時候,發現凱澤也在床上,正枕著手臂,安靜地看著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伊桑剛剛打算若無其事地翻身下床,就被凱澤一把拉住了手臂。那條手臂,像一條鋼鐵的鎖鏈,讓他動彈不得。

“伊桑,我們談談。”

凱澤將他重新拉回床上,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用力地抱住了他。

“談什麼?”

伊桑的聲音帶著清晨的沙啞。

“談……”

凱澤的嘴唇,貼在他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吹拂著,他的手指,卻溫柔地、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撫平了伊桑緊皺的眉頭。“談談你昨天晚上,為什麼忽然砸了個人終端。你把尼爾嚇壞了。”

“哦,”

他用一種近乎冷淡的、無所謂的語氣答道,“我以為它壞了。”

“是嗎?”

凱澤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我給你準備了新的。”

他鬆開一隻手,從床頭櫃上,拿過一個全新的、包裝都未拆封的個人終端,遞到了伊桑眼前。那嶄新的包裝盒在晨光中泛著冰冷的光澤。

伊桑的目光,從凱澤英俊的臉上,緩緩移到那個全新的終端上,來回掃視了幾遍。然後,他忽然擡起頭,迎著凱澤的目光,開口問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覺得它壞了?”

凱澤的動作有那麼一瞬間的停頓。他似乎冇想到伊桑會反過來質問他。

他愣了一下,然後順著伊桑的話,配合地問道:“那你為什麼覺得它壞了?”

伊桑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那笑容,像冬日裡初融的冰淩,美麗,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看著凱澤那雙深不見底的冰藍色眼睛,用一種無比認真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它收不到你的訊息。”

他伸出手,輕輕推開了凱澤遞過來的新終端,繼續用那種天真而又殘忍的語調,認真地解釋道:

“我想,你怎麼可能一整天都不給我發一條訊息呢?你不會的。”

“所以,一定是它壞了。”

“既然是壞了的東西,那就冇有必要留著了。於是,我就把它砸碎了。”

凱澤看著他,眼睛裡燃燒著熱切的渴望,但動作依舊溫柔而紳士。

他把伊桑重新按進自己的懷裡,像安撫一隻受了驚的貓一樣,一下一下地撫摸著他的後腦。然後,凱澤的手指,精準地、帶著不容抗拒的熟練,滑到了伊桑頸後的腺體上,輕輕揉捏。

下一秒,雪原冷杉的凜冽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

伊桑的身體,背叛了他的意誌,不自覺地開始發軟。但他混沌的大腦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冰冷地歎息。

又來了。

總是這樣。所有的問題,所有的試探,所有的謊言,最終都要在床上解決。

凱澤真的覺得,他隻要釋放一點資訊素,我就會像條狗一樣,忘記一切,搖著尾巴去乞求他的撫摸嗎?

一股混雜著情動和噁心的疲憊湧了上來。

還是說,這是對我坦誠和在乎他的“獎勵”?

“我向你道歉,伊桑。”

凱澤的聲音如同大提琴般在伊桑的耳邊溫柔地震動著。“昨天是閱兵的第一次彩排,我忙壞了,連去洗手間的時間都冇有。”

凱澤的手,順著伊桑的脊背向下滑去,帶著兩人心知肚明的暗示,試圖將兩人的身體貼得更近,讓這場談話徹底滑向另一個方向。

伊桑拔出了手,擡頭瞪著凱澤。那雙總是盛滿了癡迷愛意的眼睛裡,此刻冇有半分**和冇有一絲順從。隻有一片冰冷的、淬了火的、近乎於憎恨的憤怒。

凱澤的眼神立刻變成了受傷。

他放鬆了自己的懷抱,急切地說道:“彆這樣看我,伊桑……求你。”

“是的我錯,都是我的錯。”

他用拇指,輕輕摩挲著伊桑緊皺的眉頭,彷彿想要撫平他所有的憤怒。

“你砸得對,那個終端早就該砸了。”

凱澤的語氣,充滿了自責,“如果換成是我,收不到你的訊息,我可能會把整個房間都拆了。”

“對不起,寶貝。我向你保證,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凱澤用額頭貼著伊桑的額頭,和他對視著說道:“如果找不到我,聯絡萊莉。她會提醒我回覆訊息的。”

“對我有點信心,可以嗎?伊桑。我愛你,這不會因為來不及回覆你的資訊而改變的。”

熟門熟路的致歉,低三下四的求饒。這熟悉是台本到底上演幾次了?

伊桑死死地盯著凱澤的眼睛,試圖從那片深不見底的藍色裡,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虛偽。

然而,他什麼也找不到。

那裡的真誠、悔意和愛戀,真實得讓他心驚。凱澤像一個通過了圖靈測試的神祇,應對了伊桑所有的懷疑,在每個情境中都給出了無懈可擊的、標準的答案。

他心裡的那堵由憤怒和懷疑築起的牆,在這片溫柔的汪洋大海的反覆沖刷下,開始出現裂痕。

……猶豫,這最致命的毒藥,又重新升了起來。

也就在這一刻,在伊桑混沌的大腦深處,那個屬於遊隼號船長的、冷靜到殘酷的靈魂,發出了最後的聲音。

好吧,凱澤。

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將為你設下,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考驗。

我祈求……不,我命令你,一定要通過它。

求你……千萬彆讓我失望。

凱澤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神情裡那瞬間的鬆動。

他再次將伊桑擁入懷中,輕聲說道:“昨天……我一整天都在想你,想你想得快瘋了。”

“原諒我,好嗎?”

伊桑忽然擡起頭,對著凱澤說道:“我最近感覺很奇怪……”

“我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

他看著凱澤的眼睛,彷彿在尋求一個答案,又彷彿在陳述一個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實。

“你知道,終身標記……頂進生殖腔之後……”

他頓住了,彷彿有些難以啟齒,最後,用一個近乎於歎息的、混合著期待與恐懼的、不確定的音調,說出了那個最終極的、也是最致命的考驗——

“我覺得……我好像……懷孕了。”

如果凱澤·維瑟裡安知道伊桑的真實身份,他會期待這個孩子的,他會無比興奮地慶祝其誕生。這是真正的聯盟,無可否認的血脈之錨。這是凱澤,代表維瑟裡安家族,和萬瑟倫家族的世紀和解與重新合作。對於任何一個有誌於政治的人來說,繼承人永遠是最重要且繞不開的話題,這是凱澤最關心的問題。

麵對這個“超綱題”,你準備好標準答案了嗎?

——審判開始。

凱澤愣了幾秒鐘。那雙冰川藍的眼睛裡,所有的情緒都被瞬間抽空了,留下了一片絕對的、非人的空白。

一秒。

兩秒。

伊桑看不懂他在想什麼。

在兩人的相處當中,凱澤隨機的空白越來越多。伊桑有時候會感覺自己正在和一個網絡信號不佳的ai聊天,對方需要幾秒鐘啟用語言中樞,而後說出讓伊桑開心或者傷心的話。

在那幾秒漫長的沉默中,伊桑感覺自己能聽到重重的心跳,他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凱澤的心聲。而後,他就聽到了一個冰冷的、非人的聲音,像一根淬毒的鋼針,紮進了他的腦海——

“開心!激動起來!去抱住他!說你愛他!說謝謝他!”

而後,凱澤遲來地抱住了伊桑。

這是什麼?幻聽嗎?!伊桑的後背僵硬了起來。為什麼他聽到了不屬於其他存在的聲音?這聲音來自哪?

“伊桑……”

凱澤長長歎息了一聲,帶著恰到好處的、因為激動而產生的顫抖:“我愛你!”

“謝謝你,我們要有個家了。”

凱澤的聲音那麼深情、那麼溫柔、每一個音節都像是浸滿了蜜糖。

不,不是幻聽。伊桑不會幻聽。在太空遊蕩了十多年,他從來冇有幻聽過。他的心裡健康、強大而堅韌。

而且,不光伊桑聽到了,凱澤肯定也聽到。凱澤還按照他的指示行事。

那這個聲音從哪裡來

——凱澤的身體裡。

一個荒謬但合理的猜想,像閃電一樣劈開了伊桑混沌的大腦:微型

竊聽器。

這種技術並不罕見,通常用於特工和安保人員,可以同步傳遞他們聽到的資訊,同時接收到來自其他人的指令。如果功率調得稍大,或者貼得足夠近,就有可能捕捉到那微弱的聲波震動。

——凱澤是使用竊聽器的行家。伊桑想起了自己辦公室三個被砸壞的竊聽器。

伊桑的心,連同他整個信仰的世界,一同沉入了冰冷的、無光的海底。

伊桑忽然掙紮了起來,他用手肘撐著自己,向上挪了挪,把凱澤的腦袋抱在了自己的懷裡。而後,依戀似的,把自己的耳朵貼到了凱澤的側顱。

他不是在尋求安慰。

他是在驗證一個,他已經猜到了殘忍的物理學規律。

聲音可以通過固體——比如骨頭——傳導。

“我會愛你和孩子的。”

凱澤想看著伊桑,但是伊桑扣著他的腦袋,把他死死按在懷裡,像是在守護一件即將碎裂的聖物。

“我們讓孩子跟著我姓怎麼樣?”

伊桑讓自己的聲音儘量顯得甜蜜。

凱澤想說話,伊桑製止了他,說道:“我的姓氏……比你想的高貴。”

凱澤問道:“什麼姓氏……”

伊桑溫柔說道:“你知道的,凱澤。”

也就在凱澤說話的這一瞬間,通過緊密貼合的顱骨,伊桑聽到了。

那不是幻覺。

那是一個清晰的、冷靜的、不屬於凱澤的合成音,如同最微小的、致命的蜂鳴,順著骨骼的共振,直接鑽進了他的內耳。

“他在試探你!彆提萬瑟倫!”

伊桑的大腦,有那麼一瞬間是空白的。

時間彷彿被拉長成了一條凝固的、冰冷的琥珀。他能清晰地看到微塵在光線中浮動,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巨響,能感覺到凱澤溫熱的皮膚下,那塊堅硬的、盛放著謊言的頭骨的形狀。

然後,他懷裡的神明和愛人,像一個接收到延遲指令的木偶,精準地、完美地,開始了他的表演。

“當然……當然……”

凱澤抱著伊桑的腰,輕柔地撫摸著,聲音裡充滿了恰到好處的包容與深情,“霍爾特是很好的姓氏。”

伊桑冇有說話。

他隻是更用力地,將凱澤的頭顱,死死地按在自己的懷裡。他像一個溺水者,抓住了導致他溺水的、那塊沉重的石頭。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傾儘所有,賭上了一生僅有的天真與熱望,去擁抱的,隻是一個被遠程操控的、溫暖的空殼。

他不是在和一個活人相愛。

他是在和一個提線木偶,上演一出滑稽的、關於愛情的獨角戲。

一股滾燙的、灼人的羞恥感,從他的脊椎一路燒上了天靈蓋。

伊桑·霍爾特,萬瑟倫的公爵,星河中大名鼎鼎的遊隼,竟然成了一個三流騙局裡,最愚蠢的那個道具。

“我說的不是霍爾特。”

伊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飄,他把自己的腦袋和凱澤的貼得更緊了,像一個溺水者抓住最後的浮木。

“那是什麼?”

凱澤問。

伊桑在凱澤開口之前,通過顱骨的嗡鳴,知道了他要說什麼——

“伊桑,你是不是有什麼要告訴我?”

伊桑緊緊抱著凱澤的頭顱,開始控製不住地溢位淚水。他將臉埋進那片金色的、如同被碾碎的星塵般的髮絲間。他曾經以為那冰冷的、絲綢般的觸感,是他橫渡無數荒蕪星係後唯一的歸宿。

他恨。

不是恨他的欺騙,而是恨他的不專業,恨他的褻瀆。

恨他竟然用這種落後的、可笑的謊言,來汙染他親手為凱澤建立的、那座由星辰和信仰構築的神殿。

為什麼不用神經電信號傳遞訊息,為什麼要用這種會被聽見的、該死的、落後的耳內信號接收器!

也對……多疑且警惕的凱澤·維瑟裡安,怎麼會同意往自己的顱骨裡植入微型電極呢?

或者,是伊桑表現的太過愚蠢和輕信,讓凱澤覺得伊桑完全不會懷疑自己。

他想起了那個他剛剛纔創造出來的、虛假的寶寶,一個用謊言孕育的虛幻存在,柔軟地像是一片絢麗的星雲。

就在剛纔,在他聽到那個指令的瞬間,這個小小的、虛幻的星雲,就在他的腦海裡徹底消散了。

連一聲爆炸的巨響都冇有,就那麼無聲無息地,坍縮成了一個冰冷的、什麼都不剩的奇點。

“冇有……”

伊桑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他放開了凱澤的頭顱,用雙手,捧住了那張他曾以為是自己整個宇宙的臉。他的拇指,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於考古學家般的專注,摩挲著凱澤的眉骨和臉頰。

凱澤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個被安撫的、寵溺的微笑。

伊桑在那溫柔的微笑中幾乎再次迷失了自己。

不,故事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

伊桑拒絕在騙子和傻瓜的劇本中完成演出。

他不允許自己的名字,和“愚蠢”與“可悲”這樣的詞,一同被記錄下來。

他不允許自己最終隻是一個被資訊素和甜言蜜語迷惑的、可悲的受害者。

伊桑的目光,穿過凱澤柔軟的髮絲,最終,落在了那雙還在表演著深情的、冰藍色的眼睛上。他看著那張英俊的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被指令驅動的肌肉牽動。

我要為它,撰寫一個配得上我的痛苦的、偉大的結局。

然後,他的視線,凝固在了凱澤的嘴唇上。

“啊!我終於可以親吻你的嘴了,約翰。”

伊桑想起了王爾德筆下的莎樂美。當她用一支舞蹈換來了仰慕者施洗約翰放在銀盤上的頭顱,終於吻上了冰冷的、無法再拒絕她的嘴唇。

伊桑此刻,無比地理解了莎樂美。

他產生了一股無比強烈的、近乎於饑渴的衝動。他想親吻它。不是現在。而是當它變得冰冷、蒼白、再也無法發出任何一個音節時,他要去親吻它。他要用一個最後的、屬於勝利者的吻,去封存它所有的謊言。

伊桑不需要任何人替他斬下凱澤的頭顱,用銀盤呈到他麵前。他可以自己動手。

伊桑捧著凱澤的臉,緩緩地,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了凱澤的額頭上。

無比親密,凱澤溫柔地看著他。

伊桑想,他要把這顆頭顱帶走。

帶回到他的船上,帶回到那片絕對寂靜的、隻屬於他的星辰之間。

六歲的萊安·萬瑟倫冇有接住父親滾落的頭顱,二十四歲的伊桑·霍爾特會虔誠地捧起凱澤的頭顱。

他要親手,將這顆盛放著他整個宇宙的頭顱,從那具已經被汙染的、不值得留戀的身體上,完整地取下來。他會親手把它洗淨,直到那白骨,能在遙遠星辰的光芒下,反射出聖潔的光芒。

他要把它帶回到他的遊隼號上,安放在艦橋的中央。他會為它調整最好的光線,讓窗外那些絢爛的、沉默的星雲,成為它永恒的背景。

那將是他貧瘠宇宙裡,唯一的、真實的星辰。

伊桑會懷念還活著的、溫暖的凱澤的。而凱澤的頭顱,會用永恒的、忠誠的沉默,來迴應他。在那份沉默裡,他們的愛情,才終將獲得永生。

伊桑緩緩地,鬆開了手。

他看著凱澤,露出了一個極淺的、虛弱的、卻又帶著一絲詭異滿足感的

微笑。

“我冇事了,”他輕聲說,“剛剛……隻是有點害怕。有你在,就好了。”

——騙子。

伊桑在心裡,對自己,也對凱澤,平靜地說道。

現在,我們是同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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