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龍冕 第415章 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靜室的門在身後無聲合攏，廊道裡鑲嵌的星輝石散發著柔和的光暈，映照著洛逸塵驟然垮下來的肩膀。
方纔在院長麵前挺得筆直的脊梁，此刻微微佝僂了些。
他長長地、近乎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那口自聽到“獸域界”三個字就提著的氣，到現在纔敢真正鬆懈半分，隨之而來的是浪潮般翻湧的後怕與懊悔。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份觸感奇異彷彿帶有溫度的加密卷宗，以及腕上那枚流光內蘊、觸手溫潤的“星龍鐲”。
小姨的氣息透過手鐲微弱地傳來，帶來一絲慰藉，卻也同時加重了那份沉甸甸的責任。
“壞了…”洛逸塵幾乎是呻吟般地低聲嘟囔了一句，俊朗的臉上爬滿了顯而易見的苦澀，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剛才蕭院長的話實在是太…太熱血沸騰了，氛圍都烘到那兒了…早知道就不該腦子一熱，信誓旦旦地打包票啊！”
現在冷靜下來再回想，那任務內容——孤身潛入一個完全陌生、危機四伏的異界，調查神秘星獸異動根源，可能還要麵對能引動獸潮的未知存在？
這哪是星皇境能輕鬆應對的？
自己當時怎麼就敢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
萬一要是沒完成任務，灰頭土臉地回來，甚至…需要小姨留下的手鐲保命才能逃回來，那臉可就丟大了，豈不是辜負了院長和小姨的厚望？
完犢子了…洛逸塵心裡那個悔啊，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幾分鐘前，把自己那斬釘截鐵的“定當竭儘全力”給摁回肚子裡去。
他看著卷宗上那複雜神秘的紋路，腦海中再次不受控製地浮現蕭瀚陽院長描述的獸域界景象。
弱肉強食的原始法則、詭異多變的環境、強大暴戾的星獸，以及那潛藏在暗處、意圖不明的神秘敵人…頓時一陣頭皮發麻，太陽穴都突突地跳了起來。
“哎，托大了，這次真是托大了……”他抬手揉了揉額角，心中暗暗叫苦，腳步都變得有些沉重。
一直安靜走在他身側的蘇紫月，自然沒有錯過他這極其明顯的狀態變化。
她微微側眸，看著身邊這個瞬間從鬥誌昂揚變得蔫頭耷腦的少年，清冷瑩澈的紫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如同冰湖上掠過的一縷暖風，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她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慣常看似不近人情的清冷模樣，語氣平淡地開口，聲音如冰玉相擊：“怎麼？一出來就成了這副模樣？剛纔在院長麵前，那股‘不負厚望、貢獻一切’的氣勢哪去了？”
洛逸塵聞言，頓時苦著一張臉看向她，語氣裡帶上了幾分無奈的哀怨：“蘇導師，您就彆取笑我了，剛才那不是被蕭院長的話給給打了雞血了嘛。現在熱血涼了，再仔細琢磨琢磨這任務，想想都覺得難如登天啊！”
他誇張地比劃了一下：“那獸域界，我可是聽都沒聽說過，人生地不熟，語言通不通都兩說。規則法則肯定也跟星域大不相同，萬一我一進去就迷路了怎麼辦？萬一我不小心踩到什麼星獸大佬的尾巴怎麼辦？萬一…萬一我被人騙了，拐跑了怎麼辦？”
他越說越覺得前景黯淡，簡直步步驚心。
蘇紫月聽著他這半真半假的抱怨，尤其是最後那句，終於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了一個清晰的弧度，雖然很快又壓了下去，但那雙紫眸中的清冷似乎融化了些許。
“被拐跑？”
她重複了一遍，語氣裡帶著一絲罕見的、幾近調侃的意味，“你覺得，星獸會做出拐騙人類這種事情嗎？”
“呃……”洛逸塵一愣。
蘇紫月輕輕搖頭，耐心解釋道：“絕大多數星獸的智慧，還遠遠沒有我們人類發達。它們更遵從本能，弱肉強食是它們世界最基礎的法則。也隻有那些修為達到了極高層次，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星獸王者，其智慧才能與人類媲美，甚至超越。”
她頓了頓，看向洛逸塵，眼神變得有些意味深長：“而且，在星獸的世界觀裡，可從來沒有‘拐跑’人類這一說法。
“它們看待闖入領地的人類，通常隻有兩種態度：要麼是視為獵物，要麼是視為威脅。所以，你更需要擔心的，不是被拐跑，而是會不會被某些強大的星獸盯上，追著你漫山遍野地跑…當然，前提是你能從它們的第一波攻擊下逃出生天。”
洛逸塵嘴角狠狠一抽，腦海裡瞬間不受控製地開始生動演繹。
自己衣衫襤褸、灰頭土臉地使出生平最快速度，在一片原始密林或者荒蕪戈壁中亡命奔逃，身後煙塵滾滾，大地震顫，不知多少頭麵目猙獰獠牙森森的龐大星獸紅著眼瘋狂追趕……
那畫麵太美，他不敢細想，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他甩甩頭，試圖驅散那可怕的想象，轉而問起更實際的問題，“蘇導師，您見過真正的星獸嗎？它們到底長什麼樣子？是不是都青麵獠牙，十分可怕？”
蘇紫月沉吟片刻，似在回憶：“我曾在星院的秘藏圖鑒中見過一些記載。若論外形，你可以參考你之前在星輝城參加考覈的時候遭遇過的那頭二階妖獸，嗜血魔蠍。”
“嗜血魔蠍？”洛逸塵想起那頭甲殼黝黑、尾鉤閃爍著致命寒光的凶物，點了點頭。
那玩意的確看起來就不好惹。
“雖然妖獸是受魔氣侵蝕異化而來，與誕生於獸域界原生環境的星獸在力量本源上有所不同，但在外形和攻擊性上，許多低階星獸與同型別的妖獸並無太大差彆，甚至可能更為原始和凶暴。”
“你到了那邊，要仔細分辨清楚。有些星獸擅長偽裝，與環境融為一體，發動偷襲時防不勝防。”蘇紫月說道。
洛逸塵默默記下，又追問另一個他關心的問題：“那捲宗裡提到的，星獸與人類簽訂契約，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星獸還能被馴服？”
“可以這麼理解。”
蘇紫月頷首，“契約術是建立一種超越種族的精神與力量連結。就像你與星璃之間達成的那個‘血契共鳴’，其實就屬於契約術的一種，而且是極為古老高等的一種。”
“契約術的種類有很多，效果和約束也各不相同。”
她繼續詳細解釋道，“有些契約術相對單一，更偏向於對人類有利。”
“例如，人類通過契約驅使星獸作戰，如果契約星獸受傷甚至死亡，人類本身並不會受到任何反噬傷害。”
“這種契約看似對人類有利，但對星獸而言，往往意味著束縛和剝削，是建立在星獸被迫屈服的基礎上的，弊端很大。”
“而另外一些契約，則更為公平，也更更為危險。”
她的語氣凝重了幾分，“就像你和星璃的‘血契共鳴’，它將你們雙方的生命力和靈魂力量緊密聯係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無論哪一方受到重創，另一方都會感同身受，承擔相應的傷害。”
“用通俗的話來講，就是真正的同生共死，患難與共。這種契約要求雙方必須有極高的信任和默契。”
蘇紫月說著，目光落在洛逸塵臉上：“你應該很清楚這種感覺。每一次你經曆苦戰，身受重傷時，星璃雖然和你相隔萬裡，但她同樣會為你分擔痛苦。反之，若是她受到傷害，你也會心神震蕩。並且，你的星龍皇血脈之力，也在通過這份契約，潛移默化地滋養提升著她的本源。”
洛逸塵認真地聽著，神情逐漸變得沉靜下來。
經蘇紫月這一番細致的解釋，他對於“契約”的理解更深了一層。
同時，一股強烈的愧疚感悄然湧上心頭。
他回想起自己過往的經曆，每一次戰鬥，似乎都有些過於依賴自己的恢複能力和拚搏狠勁，很多時候都忽略了星璃在契約另一端默默為他承受的痛苦。
她從未抱怨過，始終任勞任怨地陪伴著他，支援著他。
而這次獸域界之行，前途未卜，危機四伏，遇到的敵人不知是何等層次的存在。
未來的戰鬥必定更加凶險…
蘇紫月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臉上神色的變化，那抹懊惱和熱血褪去後，浮現出的是一種沉穩的反思與堅定的責任感。
她看著他微微蹙眉、認真思索的側臉，那尚帶著一絲少年青澀卻已初具棱角的輪廓，在廊道星輝石的光暈下顯得格外清晰。
忽然，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蘇紫月的心頭。
或許是剛才靜室中蕭瀚陽那番關於“薪火計劃”、關於“未來托付”的話語觸動了她，或許是眼前這個少年明明自己壓力巨大卻先想到的是不連累夥伴的那份赤誠打動了她。
也或許是…一些更深層、連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感在作祟。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了手，纖細白皙的手指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輕柔，輕輕撫上了洛逸塵的後腦勺。
洛逸塵雖然年紀隻有十八歲，但身形挺拔，身高早已超過了蘇紫月，她需微微抬手才能觸到。
那突如其來，略帶溫涼的觸感，讓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洛逸塵猛地一怔，瞬間回過神來，有些愕然地轉頭看向身邊的蘇導師。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指尖穿過他發絲的細微動作，帶著一種與他認知中那位清冷嚴厲的導師截然不同的溫和。
然後，他便聽到蘇紫月的聲音響起，那慣常清冷的聲線似乎放緩了些許，透出一種罕見的、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的意味：“放心。”
她頓了頓，迎上他驚訝的目光，紫眸中情緒複雜，似乎有鼓勵，有信任，還有彆的什麼。
“我會保護好你的。”
“……”洛逸塵徹底愣住了，眼睛微微睜大，看著近在咫尺的蘇紫月，一時間大腦有些宕機，完全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意味著什麼，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壓力太大出現了幻聽。
“啊？”他下意識地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嘴巴張著，卻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蘇導師…這是在安慰他？
而且是用這種方式？
這簡直比聽到獸域界遍地是神級星獸還要讓他震驚。
蘇紫月也在話出口的瞬間，猛地意識到了自己這突兀的舉動和言語有多麼不合時宜。
尤其是掌心下，少年黑發柔軟而富有生命力的觸感，以及他轉頭時那近在咫尺的、帶著茫然和驚訝的乾淨眼神，像是一道微弱的電流，倏然竄過她的指尖，直達心尖。
她像是被燙到一般，飛快地收回了手，腳步甚至下意識地往後微不可察地挪了半寸。
一向清冷淡定的臉上，極快地掠過一絲慌亂，雖然表麵上看去依舊鎮定，但那悄然染上一抹極淡緋色的耳根，卻泄露了她遠不如表麵平靜的內心。
她迅速轉過身，側對著洛逸塵，語氣試圖恢複以往的平靜，卻難免帶上一絲急於掩飾什麼的急促，“我是說，我會保護好你們…你和若瑤，還有整個小隊。確保你們能順利完成探查任務。”
說完，她幾乎不再給洛逸塵任何反應和提問的時間，像是要逃離什麼一般，快步朝前走去，瞬間與洛逸塵拉開了幾步距離。
“蘇導師，您怎麼了？”洛逸塵看著她突然加快的背影，更是疑惑不解，撓了撓頭。
他剛才光顧著驚訝和走神，確實沒太聽清她最開始的那句低語，隻模糊聽到“保護”什麼的，但她此刻這近乎“落荒而逃”的姿態，實在有些反常。
蘇紫月沒有回頭，隻是腳步更快了些，聲音從前傳來，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我沒事。隻是有些累了。你去找若瑤她們，儘快商討一下獸域界之行的具體準備事宜吧。我先回去休整了。”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迅速消失在廊道的拐角處，留下洛逸塵一個人站在原地，滿臉的莫名其妙。
他望著蘇紫月消失的方向，又抬手摸了摸剛才被觸碰到的後腦勺，那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涼柔軟的觸感。
“蘇導師這是…怎麼了？”他低聲自語，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