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逆旅：命運的無儘交響 第18章 紮根與籌謀
離開混亂的“老鼠巷”，林羽重新彙入相對規整的街道，喧囂的人聲稍稍驅散了方纔遭遇地痞和神秘少年帶來的緊繃感。他並未立刻去尋找侯三口中的“鬼市”，而是將尋找一個安穩的落腳點作為當務之急。
濟世堂不可久留，客棧花費又高，他懷揣的馬老四所贈銀錢，在支付了不菲的診金藥費後，已所剩不多，必須精打細算。他按照老大夫之前的指點，向著城西那片聚集了大量外來人口和底層勞動者的區域走去。
越往西走，建築的規整程度和街道的清潔度便直線下降。空氣中彌漫著廉價的炊煙、汗水和某種腐敗物的混合氣味。低矮的土坯房和簡陋的木板屋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晾曬的破舊衣物如同萬國旗般懸掛在狹窄的巷道上方。孩童在汙水橫流的地麵上追逐打鬨，麵色麻木的男女倚在門框上，目光空洞地望著行人。
這裡便是青岩城的另一麵，是繁華表象下掙紮求生的角落。
林羽並未因環境的惡劣而退縮，反而有種奇異的適應感。比起棲雲鎮的安寧祥和，這裡**裸的生存壓力，更能激發他骨子裡那股不服輸的韌勁。他放慢腳步，留意著牆角和某些店鋪門口張貼的招租資訊。
大多資訊都要求長租，或者需要本地人作保，對他這個初來乍到、身份不明的外鄉人而言，並不友好。兜兜轉轉近一個時辰，他纔在一處靠近城牆根、相對僻靜的死衚衕儘頭，看到一間歪歪扭扭的木板房外，掛著一塊歪斜的木牌，上麵用炭筆寫著：“單間出租，月錢五百文，押一付一，無需保人。”
五百文，價格低廉得有些可疑。但“無需保人”這幾個字，對林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推開那扇吱呀作響、彷彿隨時會散架的木板門，一股黴味和塵土氣息撲麵而來。屋內光線昏暗，空間狹小，僅能放下一張木板床和一張破舊木桌，角落裡結著蛛網。牆壁漏風，屋頂也有幾處破損，能看到外麵的天光。
一個佝僂著背、不住咳嗽的老者，正坐在門檻內的一個小馬紮上，渾濁的眼睛瞥了林羽一眼，聲音沙啞：“租房子？”
“是，老丈。請問就是外麵這間？”林羽拱手問道。
“嗯。”老者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月錢五百，押一付一，自己打掃，損壞照賠。水源在衚衕口那口公用水井，茅廁在巷子外麵。沒問題就交錢。”
條件簡陋得近乎苛刻，但勝在便宜且無人過問來曆。林羽略一沉吟，便從錢袋裡數出一貫錢（一千文），遞了過去：“我先租一個月。”
老者接過錢，慢吞吞地數了一遍，揣進懷裡，揮了揮手：“鑰匙在門框上麵，自己拿。沒事彆來煩我。”說完，便不再理會林羽，繼續蜷縮在那裡，彷彿一尊風乾的雕像。
林羽從門框上摸到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開啟了裡間那扇同樣破舊的木門。屋內景象與外間無異，灰塵積了厚厚一層。他沒有抱怨，放下行囊，便開始動手打掃。
清理灰塵，用舊布堵住明顯的漏風縫隙，找來幾塊廢棄的木板勉強修補屋頂的破洞……忙碌了整整一個下午，這小屋雖然依舊破敗，但總算有了些煙火氣，能夠遮風避雨了。
他坐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看著這方屬於自己的、暫時的容身之所，心中五味雜陳。從棲雲鎮溫暖的家，到一路上的顛沛流離、生死搏殺，再到如今這青岩城角落裡的陋室，人生際遇之奇，莫過於此。
但至少，他有了一個。
安頓下來後，生存的壓力便迫在眉睫。馬老四所贈銀錢，在支付房租和購買了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具（如瓦罐、粗碗、火摺子等）後，已隻剩下不到三百文。他必須儘快找到收入來源。
接下來的幾天，林羽一邊繼續服用老大夫給的藥材，運轉那微弱的能量迴圈滋養身體，一邊在城西這片區域尋找謀生的機會。
他嘗試過去找些零工。碼頭扛包需要的是膀大腰圓的力氣，他雖有能量輔助，但身體底子太虛，遠不能與那些常年賣力氣的苦工相比。店鋪夥計大多要求本地戶籍或有熟人引薦。他甚至去過幾家武館和招人的商隊，對方一看他這瘦弱的身板和蒼白的臉色，便直接揮手趕人。
現實的冰冷，一次次地提醒著他自身的處境。
體內那點星核微光，在持續的溫養下，緩慢地壯大著，如今已有鴿蛋大小，光芒凝實了些許，裂紋中的藍光明滅也穩定了不少。它能帶來的能量依舊微弱，不足以支撐他進行高強度的勞作或戰鬥，但在調理身體、恢複精力方麵，效果卻越來越明顯。他的氣色好了很多，腳步也愈發穩健，隻是距離完全康複，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天傍晚，他再次無功而返，走在回“家”的陋巷中，腹中饑渴，摸著懷裡僅剩的幾十個銅板，眉頭緊鎖。
難道真要動用那最後的錢，去打聽那虛無縹緲的“鬼市”？
就在他心中糾結之際，目光無意間掃過巷口一家生意冷清的舊書鋪。鋪麵很小，招牌上“墨香齋”三個字都褪了色。一個戴著老花鏡的乾瘦老頭正趴在櫃台上打盹，店裡堆滿了各種泛黃破損的書籍卷軸。
林羽心中一動，走了進去。
書鋪裡彌漫著紙張和黴味混合的氣息。書籍雜亂無章地堆放著，涉及經史子集、地方誌異、醫藥卜筮，甚至還有一些殘缺的武學圖譜和不知名的手劄。林羽隨手翻看了一下，發現這些書籍大多品相很差，內容也良莠不齊，難怪生意清淡。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一堆無人問津的、專門抄錄各類文書、信件、賬目的空白冊頁和劣質筆墨上。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他走到櫃台前，輕輕敲了敲桌麵。
老頭驚醒，扶了扶歪掉的老花鏡，瞥了林羽一眼，懶洋洋地道：“買書？自己看，看好了拿來結賬。”
“老丈，請問您這裡，接不接抄書的活計？”林羽問道。
老頭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林羽：“抄書？你？”
“是。”林羽點頭，“晚輩讀過幾年書，字跡尚可工整。工錢可以商量。”
老頭狐疑地看著他，從櫃台底下抽出一張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紙張和一支禿頭毛筆，遞了過來：“喏，寫幾個字看看。”
林羽接過筆，蘸了點清水（捨不得用墨），在那紙張的空白處，屏息凝神，運筆書寫。他並未動用體內能量，隻是憑借過往的功底和此刻沉靜的心神，寫下了“格物致知”四個楷體小字。字跡算不上多麼驚豔，但結構端正，筆畫清晰，帶著一股難得的沉靜氣韻。
老頭湊近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點了點頭：“字還行，有點功底。不過現在肯靜下心來抄書的年輕人可不多了，都想著去練武、去搏富貴。”他歎了口氣，“我這兒確實有些需要謄抄的孤本和賬目，工錢按字數算，千字五文，紙張筆墨我出，如何？”
千字五文，價格極低，但對於幾乎山窮水儘的林羽而言，已是難得的收入來源，而且這工作安靜，不耗體力，正適合他目前調養身體的狀態。
“可以。”林羽沒有猶豫，答應下來。
“那行，明天早上過來，我先給你一部分賬目抄錄。”老頭擺了擺手，算是達成了協議。
離開墨香齋，林羽心中稍定。雖然收入微薄，但至少有了一個穩定的開端，可以支撐他在這青岩城繼續待下去，慢慢圖謀。
回到那間陋室，他點亮了用最後一個銅板買來的、光線昏黃的油燈。坐在破木桌前，他攤開爺爺給的那份簡陋地圖和筆記，又拿出了那本邊角捲起的《星宿野聞錄》。
目光在地圖上“青岩城”的位置停留許久，又翻看著筆記中爺爺提及的某些奇異見聞和傳說。最後，他的手指拂過《星宿野聞錄》上那些關於海外仙山、天星墜地的荒誕記載。
過去，這些隻是茶餘飯後的遐想。如今，在經曆了星核碎片、黑風隘異動之後，再看這些記載，心中卻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或許，並非所有傳說都是空穴來風。
他將這幾樣東西仔細收好，吹熄了油燈。屋內陷入黑暗，隻有心湖中那點鴿蛋大小的星核微光，在緩緩明滅，散發著恒定的、微弱的暖意。
他盤膝坐在床上，再次進入冥想。
如今，他不再急於求成。抄書的工作讓他心緒沉靜，身體的緩慢恢複讓他看到了希望。他耐心地引導著那絲微弱的能量迴圈，如同溪流打磨河床，一點點地拓寬、滋養著自身的經脈，同時也將平和而堅定的意念，源源不斷地輸送給心湖中央那逐漸複蘇的星核。
紮根於陋室，籌謀於靜夜。
青岩城的龐大與複雜，並未讓他迷失。反而讓他更加清楚地認識到，任何力量的獲取和秘密的探尋，都需要堅實的根基和耐心的積累。
鬼市要去，線索要尋，但前提是，他必須在這座城池先站穩腳跟，讓體內的微光，積蓄到足以照亮前路的那一刻。
夜還很長，但他的心，卻在黑暗中，愈發澄澈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