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陽 第九章 麵對與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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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與逃避
2024年2月26日上午10點
夏之陽將車停在寧安市中心老城區外護城河旁的小巷子裡
“在這下車吧，我們走過去”
程歆星舒了口侷促尷尬了一路的濁氣從副駕駛下來，環視周邊建築，滿滿的生活氣息讓人終於放鬆下來
“我在寧安待了八年，竟然第一次來這裡”
“這裡雖然與古城景區一牆之隔，但這邊是居民區，近些年原來的本地市民相繼搬離，這兒反倒生出些世外桃源的感覺”
緊密排布的小樓外觀看起似有超過百年的時間，每座小樓的院落都打理得乾淨溫馨，夏之陽將程歆星帶進一間鐵質雕花大門上掛著鈴鐺的小院中央
“落梅苑”程歆星辨認小樓主門上的牌匾，“這是你說的製衣店？”
“嗯，以前藍雨梅老師是這裡有名的旗袍裁縫，現在他們把工作室搬到郊區，每年隻在五月至十一月營業”
“小夏來了？快進來吧”一位身穿墨藍色旗袍外披著黑色長款羽絨服的年輕婦人從小樓出來
“玉姐”夏之陽點頭，“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過的程歆星小姐”
程歆星微笑點頭
“好好好，先進屋，外頭冷”玉姐笑著將程歆星拉進客廳，夏之陽在身後關上門，“你們來的不是時候，每年三四月隻有我在寧安，姑姑嫌冷去南方過冬了，來，喝點熱茶”
“這不是要的急嘛，之後我們再來拜訪藍姑姑”夏之陽似乎與這家人很熟悉
“呐，早都給你準備好了，十套改良版唐裝”玉姐從房間裡推出一個大盒子，夏之陽連忙從沙發站起去幫忙
“謝謝玉姐”
“星星來，我給你量量尺寸”玉姐將貨物交接給夏之陽並囑咐他好生清點後，便拉著程歆星上了二樓
程歆星滿臉問號看向夏之陽，夏之陽隻回覆她一個安撫般的微笑
“星星你喜歡淺黃色嗎？”玉姐在二樓掛滿成衣的房間裡帶著程歆星翻找和比量
“喜歡的”
“那你試試這件，試衣間在門口右邊”
站在試衣間裡，程歆星仔細研究手裡這間淡黃底色絲綢上飄著粉色小碎花的連衣裙，立領緄邊和盤扣都鑲著金線，短袖卻是俏皮可愛的泡泡袖設計，下半身做成了長度在膝蓋上方的a字版型側開叉短裙，內裡拚接兩層米色紗裙，穿在身上文靜又靈動
推開試衣間門出來時，玉姐已經戴著眼鏡手臂上掛著軟尺等在門口，她身後沙發上原本坐著的夏之陽，再次站了起來
“好看呐！快來這裡，我看看要調整的尺寸”玉姐把程歆星拉至全身鏡前，夏之陽也一道跟了過來
“肩寬窄一點，腰身收一點，袖長需要短一點嗎？”
“嗯，您來決定就好”程歆星知道真正做旗袍量體裁衣是一套繁複的工序，但這次不過是給綜藝嘉賓們做一套統一製服，夏之陽倒是把儀式感拉滿了
“您再幫她搭配一件外套吧”夏之陽雖然是對玉姐說話，但眼睛始終冇有從鏡子裡的程歆星身上挪開
程歆星被他柔和又專注的眼神看得越來越不自在，回想起自己上初中那會兒，因為是走讀生，父親又以“晚上回家危險”為由幫程歆星向學校申請了在家晚自習，所以每天下午放學回家，總能在小區休閒區域的大樹下，將“無家可歸”的夏之陽撿回家。
那時，上小學六年級的夏之陽比她先放學，她每次自行車靠近時，迎接她的也是這樣專注柔和的眼神
“你看著我乾嘛？”
“你，我……”他每次都支支吾吾說不明白，程歆星碰見過多次他因說話帶有濃厚的地方口音被同學嘲笑和欺負，也本著作為小區金光閃耀的優秀代表出手幫過他幾次
當然，程歆星會幫他，除了那晚寒暄之中答應他媽媽多多照顧他的口頭承諾外，還有就是程歆星的母親曾說，夏之陽的繼父肖叔叔，是小有權勢的人物，在海關進出口及港口建設都有部署商業版圖，他的母親花了很多心思才攀附上他繼父，為了懷上兒子，四處求醫問藥各種土方偏方都奔走嘗試，所以夏之陽這個肖家的拖油瓶便被獨自留在家中
或許是出於某種相似遭遇的惻隱之心，亦或是她在觀看了全校組織播放的“全省先進英雄”紀錄片後，對這個被一群大人圍擠在鏡頭中心，表情落寞又無助，還要努力對閃光燈擠出敷衍笑容的瘦弱男孩產生了保護欲
總而言之，於2006年的10月底，他成為程歆星唯一一位可以分享美食和心事的好朋友，也可以說，她有了人生唯一一位不需要她穿上完美的外衣，甚至無所顧慮展示嬌縱任性撒嬌耍賴後依然溫柔地站在身邊包容和順從的朋友
“逗你的嘛，下次你可以回答我，‘因為你好看啊’”
“懂了”
“不對，也不是什麼人你都這樣回答，隻有我這麼問，你才這麼答”
“好”
“走吧，回家寫作業！”
……
“好看”
回憶世界消失，眼前的夏之陽看著鏡中的自己，笑意加深
是啊，這樣的眼神，似乎，一直冇變，它屬於程歆星恍如前世的美麗童話世界，卻在現在的程歆星麵前，如此遙不可及，高不可攀
“謝，謝謝，我先去換下來”
“你們要得急，隻能改成衣，下次你們再來，噢，等姑姑回來的時候，給你們量身定製一套，那就更好看咧”
“好啊，下次爭取”
“加油啊小夏”
“會的”
程歆星在試衣間聽不清外麵的對話，出來時隻看見夏之陽一直在笑著點頭
“你們在聊什麼那麼開心？”
“我剛剛跟小夏說，我姑姑做婚服的手藝比做旗袍的還好，讓他抓點緊，趁著姑姑現在身體還健康，趕緊定下來，婚服可是得提前一年定製的哦，這小子就一直跟我哈哈打馬虎”
“夏老師要是想找對象啊，那排隊的人起碼得圍著古城牆三圈呢”程歆星在二樓工作室參觀了一圈，“玉姐，我可以在這裡拍些照片和視頻嗎？”
“可以可以，要給我美顏哦”
“那必須滴”
“我幫你”
“好”
不得不承認，夏之陽的拍攝技術確實好到讓程歆星腦子生出，如果他配音混不下去招來當專屬攝影師的邪惡念頭。
玉姐丈夫來送午餐的時候，程歆星已經編輯好微博內容和九宮格照片
“振哥，辛苦您特意送過來”夏之陽在一樓幫著把飯菜擺放在餐桌上
玉姐改好了裙子緩緩走下來，振哥拉開餐椅，玉姐順勢坐下
夏之陽拉出玉姐旁邊的椅子，對程歆星說，“星星，來也坐下”
“星星快嚐嚐我們家振的手藝，大廚水平”
玉姐和振哥都是善於交際的人，餐桌上一人一語打消程歆星的侷促
“星星你知道嗎，昨天小夏說要帶個姑娘來試衣，我們還以為他終於帶女朋友來做衣服了”
“就是，去年他就說的……”
“振哥，你這雞肉炒的真好，教教我”夏之陽嘴裡塞滿飯菜，說起話來倒是顯得乖巧可愛
“好好好，欸，我剛剛說哪兒來著”
“去年？”程歆星也突然好奇去年到底什麼事
玉姐夾了一塊紅糖饅頭給程歆星，說道，“去年小夏他們來我們這，說是什麼來著，采風？對，就是收集素材參觀學習，然後給姑姑做了個紀錄片”
“噢噢，是為了《星海》裡的角色設計嗎？”程歆星問夏之陽
“嗯，亭亭的幾套服裝都是藍姑姑設計的”
“哇！”程歆星感覺自己更喜歡亭亭這個角色了
“我也有設計的好吧”
“當然，玉姐纔是我們的主設計師”
午飯結束夏之陽帶著服裝箱和程歆星驅車返回
“您送我回【果樹星雲】吧，你回工作室也方便。”
“今晚，你……”
“我們今晚要開會討論下個月的工作安排”程歆星略感心虛地打斷了夏之陽的話
“好”
直到車停在商業區門口，程歆星才故作鎮靜道彆一句“謝謝夏老師，再見”
會議是程歆星臨時加的，倒不是真有多重要的事，不過是在她冇有整理好對夏之陽的感情前，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相處，或許，先逃避這尷尬的氛圍的方法雖然可恥，但是超級好用
“你家小竹馬送你來的？”一踏進店裡，果子就抱著程歆星，眼睛還往外瞟，“怎麼不一起進來喝一杯？”
“他還有工作”程歆星坐在吧檯高腳凳上，雙手托腮，雙腿有節奏地搖晃
“那麼高興呐？去哪約會了？”果子在旁邊的凳子坐下
“冇有約會啦，果子，你覺得，他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是因為我冇有認出他，他打算整我嗎？”
“不會吧，他一個事業有成的大佬要整你至於送花送禮物請你錄節目陪你打遊戲嗎”果子給兩人各倒一杯水，邊喝邊說，“我覺得，他可能，不希望你因為小時候的關係誤會他現在對你的感情”
“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以前小時候都是你照顧他嘛，那他現在想告訴你他有能力照顧你了，但又不想讓你誤會他是在報小時候的恩唄”
“那他回國那麼多年了，怎麼現在才跑來照顧我”
“因為你之前非單身唄”
“那他怎麼知道我非單身，我又冇有公開說過”
“我哪知道，萬一他一回國就去找你了，然後看見你跟前男友黏黏糊糊卿卿我我，就自動退出了呢”說完果子便端起兩杯飲品去給客人上菜
程歆星對果子的腦洞表示無語，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喝，小時候的關係嗎？果子好像說的也在理，如果冇有十幾年前在潯海相處的兩年就好了，這樣程歆星就可以大大方方麵對自己對夏之陽從崇敬到愛慕的情愫；但若冇有那些美好的回憶，程歆星也很難在走過那麼多痛苦掙紮後還保留著一點熱愛生活的心境。
“我纔不需要照顧呢，我是大女主”
“行行行，那大女主照顧下店，我去裡麵把之前的賬目統計整理了，晚上大樹來了一起討論”
“哦，好的老闆”
晚上十點，魏雲煙下訓從俱樂部趕來，【果樹星雲】四人集齊在會議室召開第一次合夥人會議
“以上就是開業一個月的財務營收情況”
果子和程歆星都是學統計出身，大樹和魏雲煙一個計算機碩士，一個經管碩士，財報情況不需要多做解釋四人很快就能瞭解並達成共識，所以程歆星直接說了自己的想法。
“今天我在落梅旗袍工作室，藍玉老師說她可以將部分旗袍設計做形象授權，所以我想，我們以‘春’為元素主題，挑選幾款果汁和甜品，與旗袍做聯動”
“這個好！正好我們下個月要上新‘桃’和‘竹’係列的奶茶”
“我可以找做設計的同學，讓他們友情價給我們設計旗袍形象的海報”
“對，不僅僅是產品和海報，我覺得，很多小細節也要有設計，比如以旗袍款式的紙杯托，上麵簡單介紹該款旗袍的設計理念，再比如隨套餐贈送小飾品和旗袍宣傳畫冊”
“姐，預算夠嗎？”
“上個月我們盈利額比我們預期高了將近25，暫時就以此為預算，我明天問問夏，哦，拾心工作室的同事，請他們幫推薦靠譜的加工廠”
“行，我同意，好睏哦，我想回去睡覺”
程歆星作為過來人，實在太能感同身受魏雲煙現在的工作處境，四人簡單安排規劃之後的工作後，也各自回家休息
魏雲煙隨隊搬去俱樂部的公寓住，程歆星又回到一個人住的生活，冇有人一起分享奶茶，程歆星嘴饞也缺少了興致
洗漱完回到房間看見夏之陽的訊息
【夏之陽】：星星，你最近，是不是遇到困難？我能幫上什麼嗎？
【夏之陽】：我隻是，好像覺得你這段時間不是很開心
程歆星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夏之陽因為程歆星奇怪的態度發來詢問和關心，程歆星也知道夏之陽對自己的態度比普通朋友更親密一些，但，以前小時候自己就是把他照顧得很好啊，是他自己不告而彆，十幾年不見人影，現在突然出現獻殷勤，誰知道他想整哪出，哼！男人本來就是不值得相信的物種。
【星星】：冇什麼，很晚了，我睡了，晚安。
至少逃過今天還是很安逸。
夏之陽視角：
2024年2月2日晚上9點
不知不覺竟在車上睡了將近一小時，夢中安逸的黃昏，跳動的旋律，熟悉的對話。
微信訊息點亮手機，是星星
夏之陽不知是第幾次翻看聊天記錄，因為每次與她討論起《星海》的劇情，她總會意猶未儘地抒發許多她對劇情的觀感
【夏之陽】：星星，其實，你問我的問題，我也很想問你，你覺得亭亭和玉李，還有對對方的記憶嗎？
【星星】：我不知道啊，但是我個人很希望他們都能記得對方
【夏之陽】：為什麼？
【星星】：嗯……怎麼說呢
【星星】：雖然他倆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是，玉李的世界觀都是在師姐這裡學的呀，所以我真的堅信他們的分彆是各自有苦衷的，我想，亭亭也不會相信師弟會做出背叛師門背叛人類的事情
【星星】：而且
【星星】：而且，玉李在曆經千百年孤苦磨難後，還願意繼續熱愛和保護這個世界，我覺得，正是因為曾經亭亭對他的好，在他的內心深處種下一顆名為純善的種子
【星星】：亂七八糟說了那麼多，也不知道我有冇有說明白呢
【夏之陽】：明白的，我在開會，晚點回覆你
接下來是睡著前收到的訊息
【星星】：夏老師，我剛剛又想了一下，說起來可能我個人的經曆冇有代表性，但是我經曆過我知道，一段足夠美好的回憶，永遠能拯救這個人於煎熬困苦
【星星】：這感覺就像，你一個人迷路在暴雨漆黑山路，又餓又累，你自暴自棄地想，老子不走了，大不了餓死，被雷劈死，被大水衝死，所以你把行囊丟在一邊，突然，行囊裡掉出一朵你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裡麵的花，它熟悉又可愛，你看著它陷入回憶睡著了，醒來發現，陽光透過葉隙鋪灑在你身上，身邊的枯木長滿小巧的蘑菇，腳邊的溪水拍打石頭歡快又熱鬨，於是你烤了蘑菇洗了把臉，看著明亮清新的森林小路，嗐，也就那樣嘛
然後是剛剛收到的訊息
【星星】：夏老師，還在開會嗎？
夏之陽雙手輕輕揉搓臉讓自己清醒，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有眼淚在臉頰流淌。
【夏之陽】：開完了
【夏之陽】：星星
【星星】：嗯？
【夏之陽】：冇什麼，就是突然很想謝謝你
【星星】：怎麼啦？
【夏之陽】：你的話，給我很多啟發
【星星】：嗐，你叫我一聲姐姐也不是白叫的嘛，哈哈
【夏之陽】：嗯，那就，謝謝姐姐啦
星星說的那段“足夠美好的回憶”與自己有關嗎？夏之陽突然自私地想，其實，現在這樣挺好的，用如今新的身份，與星星重新認識和相處，再次共同創造獨屬於兩人的回憶，一定能勝過在潯海那短暫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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