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絮沉河 第5章 盛夏的序章與無聲的硝煙

    -

期末考試的戰役終於在悶熱與焦灼中落下帷幕。成績公佈那天，佈告欄前擠記了惴惴不安的學生。

司歲安深吸一口氣，目光在長長的名單上搜尋。心跳在找到自已名字的那一刻幾乎停滯——第25名！一個她從未達到過的高度！雖然距離最頂端那個依舊穩坐第一的名字依舊遙遠，但這段跨越了十幾名的距離，對她而言，不啻於一場巨大的勝利。喜悅像盛夏的陽光，瞬間驅散了所有陰霾，她幾乎要忍不住笑起來。

她下意識地抬眼，望向人群外圍。沈炘並冇有擠在前麵，他隻是安靜地站在不遠處，似乎對結果早已瞭然於胸。他的目光也恰好穿過人群的縫隙，望向她這邊。四目相對的一刹那，司歲安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卻毋庸置疑的笑意，甚至幾不可察地對她點了點頭。

那瞬間，司歲安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她的努力，他看到了。這份無聲的認可，比排名本身更讓她悸動。

暑假伴隨著知了的嘶鳴正式來臨。學校的補習班占了假期大半的時間，但對於即將升入初三的學生來說，這幾乎是常態。

冇有了平日晚自習的約束，反而多了些看似零散卻更容易“偶遇”的時光。圖書館成了司歲安最常去的地方，涼爽、安靜，而且……她發現，沈炘也常常在那裡。

第一次在圖書館碰到時，兩人都愣了一下。沈炘坐在靠窗的位置，麵前堆著幾本明顯超出初中範圍的競賽書籍。司歲安則抱著幾本複習資料，有些無措。

是沈炘先開了口，聲音壓得很低，隻有兩人能聽見：“這邊有空位。”他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從那以後，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形成了。他們常常會坐在通一張長桌的兩端，各自學習，互不打擾。有時司歲安會遇到難題，猶豫再三，纔會將練習冊輕輕推過去，指尖點著困惑的地方。沈炘通常會停下筆，接過本子，在草稿紙上寫下關鍵的思路再推回來，整個過程安靜得隻剩下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蘇曉玥有次來找歲安，看到這情景，誇張地捂住了嘴，用氣音說：“哇！你們這‘補習’都補到圖書館來了！”歲安紅著臉把她拉走了，心裡卻像偷喝了蜜糖。

偶爾，他們也會在離開圖書館時遇到。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們會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關於某本難啃的參考書，關於暑假作業的進度，或者關於開學後即將到來的物理競賽。沈炘的話依然不多，但那份最初的疏離感，已然在無聲的學習陪伴中悄然消融。

然而，並非所有時光都靜謐美好。

一次，司歲安去圖書館稍晚，正好看到沈炘站在館外的走廊上打電話。他背對著她，聲音壓得極低，但語氣裡的不耐和壓抑著的煩躁卻清晰地傳過來。

“……我知道……嗯……說完了嗎？我在圖書館……說了是在看書……隨便你們怎麼想……”

他猛地掛斷電話，手指用力地攥著手機，指節有些發白。站在原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平複了情緒，轉身時臉上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隻是眉心還殘留著一絲未能完全撫平的褶皺。

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司歲安，愣了一下。

司歲安有些慌亂，像是窺見了什麼不該看的秘密，下意識地想低頭避開。

沈炘卻先一步走了過來，語氣聽不出什麼波瀾：“來了。”

“嗯……”司歲安小聲應著，不敢多問。

“進去吧。”他說著，率先推開了圖書館的門，彷彿剛纔那個瞬間失態的人不是他。

司歲安跟在他身後，心裡卻沉甸甸的。她想起了那些關於他家庭不睦的模糊傳聞，想起了他曾偶爾流露出的那種空茫沉寂的眼神。那道耀眼的光芒背後，似乎真的藏著不為人知的陰影。

還有一次，她在圖書館窗邊看到沈炘的母親來接他。那是一位穿著講究、麵容姣好卻略顯嚴肅的中年女性。她冇有進來，隻是站在門口，沈炘便收拾東西快步走了出去。她看到那位女士的嘴唇快速開合，似乎在說著什麼，而沈炘隻是低著頭，偶爾點一下，側臉的線條繃得有些緊。然後兩人便一前一後地離開了，氣氛看上去並不輕鬆。

這些零碎的片段，像小小的針刺，提醒著司歲安，他們之間橫亙著的，或許不僅僅是成績排名上的差距。那份因他輔導而生的感激，因他優秀而生的傾慕，悄然混入了一絲細微的心疼。

暑假在筆尖流淌中過去大半。他們依舊在圖書館保持著那種默契的、無聲的陪伴。司歲安的成績穩步提升，沈炘依舊遙遙領先。

關於未來的那個目標，變得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沉重。它不再僅僅是一個學習的動力，更彷彿成了維繫某種微妙聯絡的、唯一的紐帶。

盛夏的陽光炙熱明亮，卻照不進某些緊閉的心門。無憂無慮的蟬鳴聲裡，隱約可聞的，是來自不通世界的、無聲的硝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