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過來 第第三十二夢 脖間的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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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夢
脖間的牙印
原清逸本就步履緩慢,
聽到她甜甜的呼喚又再度放緩,幾乎算得上螞蟻散步。
一聲輕快的嗷嗚後,圓圓甩著大腦袋朝二人走近,
晶藍眼朝原清逸探去,又湊上前嗅了嗅,
俯身馱起長寧。
瓦藍的天幕如綢緞鋪展,
間或飄著幾團棉軟白雲,
煦光穿透尚未青透的枝乾,
鋪下滿地光影。
長寧細細描摹著他的側臉,歡喜間粲然一笑:“兄長,
你脖間還有蛇蛇的牙印,
我幫你上藥可好?”
此次原清逸回穀乃有要事相商,幾位掌侍也已等候在瀚明閣,他本該疾步,步伐卻不隨心意地慢下。
她身上的甜香絲絲縷縷,
原清逸如久逢甘霖,任其浸入五臟六腑:“無須。”
雖碰了一鼻子灰,長寧卻毫不在意。她能感受到他平和的氣息,一股股暖流細密地往上爬,於眼眉間溢位:“兄長的衣物上皆為一夢清寧之香,甚好,我近來又做了新式樣,你下回出門便能捎上。”
她雖有意無意地往自己胸前瞟,
但原清逸並未等來預料中的重逢場麵。
浴城臨彆時的眷戀,
他以為長寧會興高采烈地奔向自己,儘訴憶念,將自己緊緊抱住,
手指會不老實地朝臉上摸,一個勁地撒歡。
然,她卻隻是平和地坐在圓圓身上,甚至未提“兄長你可算回來了,我很想你”之類的話。語調雖揚,卻有一絲疏離,倒顯得拘禮。
原清逸希望她知禮,可不知為何,心頭竟有些空空落落,莫非方纔自己表現得過於冷淡?
忽而手中傳來股溫熱,接著就被兩團柔軟包圍,心間顫了下,他垂眸凝視。
長寧邊留意著原清逸的神情,邊拿拇指在他掌心輕刮,葡萄眼被笑意暈染:“哥哥,此次回穀能呆幾日?”
聽到久違的“哥哥”,原清逸心頭一熱,連煦光也順著呼吸流入肺腑。
他再擡頭時,眼角也染上了光:“大約十日。”
十日
見他並不抗拒觸碰,長寧更大膽了些,她不止用拇指刮其掌心,還不經意地拿指尖插入他的指縫,如石隙間探出的嫩芽,來回地掃動。
原清逸的另一隻手負於身後,指尖陷入掌心,他晃了眼交纏的手指,輾轉間終作了副若無其事。
“一會兄長可還有事,晚膳能否共食?”
“有要事相商,恐趕不及。”
“那夜裡可會回,我等你。”
原清逸的每一根手指都被長寧輕柔地颳著,颳得掌心熾熱,他試圖抽回,卻又作罷。
“無須,恐時辰已晚。”
聞言,長寧倒放寬了心。
在浴城原清逸一夜未歸,翌日她聞到渾身的血腥味後,心中就滋生出了難以言明的揪扯。她先前不清楚因何急躁,情緒來得過猛,未有絲毫征兆就突降暴雨。
回西穀時,彩彩安慰她此乃人之常情,人心為肉做,是以無論擔憂,恐懼,甚至沮喪哀傷皆不稀奇。
瞥著低垂的目光,原清逸鬼使神差地補了句:“此次不算繁忙,想來當有空。”
“當真?”長寧的身子朝他傾斜。
“嗯,坐好,彆摔了。”
話間,原清逸情不自禁地瞅了眼她的腳踝,也不知是否撞出了淤青。
長寧乖順地落回到虎背上,她戀戀不捨地鬆開發燙的掌心:“兄長去忙吧,勿讓他們久等,這些路我很熟。”
手心相離之際猶如烏雲遮日,原清逸眼尾稍沉,倏然消失。
瀚明閣,修葺精巧的萬年鬆亭亭立在牆角,葉片被風吹得朝堂內飄動,宛若在靜靜聆聽。堂內八角獸麵熏爐香霧繚繞,更襯得氣氛肅穆。
原清逸來時,幾人已七嘴八舌地談過一輪,他半闔雙眸:“跟蹤之人的底細可查清楚了?”
他離開浴城府邸那日,有人就找了過去,行蹤泄露,此乃大事。
“嗯,尊主料想得不錯,確乃碧雲峰的弟子。你向來不以真麵示人,此次竟會被他們察覺,”葉榮接過話。
上元節那夜雖人聲鼎沸,氣息混雜,原清逸卻仍察覺出了絲不尋常的目光,而當時還未來得及查探,河麵就驟起風波,接著又是長寧落水,他無暇顧及。
經過暗線諸多查探,於近日才知悉暗中注視之人乃碧雲峰的子弟。
聞言,卓華的身子端得筆直:“尊主且放心,浴城向來守衛森嚴,一但碧雲峰有風吹草動,我們絕不姑息。”
“既然浴城尚有碧雲峰的弟子,為何不將其誅殺,以儆效尤,”沈傲霜輕飄飄地道了聲。
葉榮目色沉穩:“如今蒼龍穀在江湖上本就名聲敗壞,而碧雲峰又乃正派之首,一旦我們動手,定會引起諸派討伐。”
“怕什麼,來了便殺,也藉此樹立。浴城乃蒼龍穀咽喉,卻常年藏匿諸多武林中人,碧雲峰既蠢蠢欲動,我們何不先下手為強,讓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滾得越遠越好。”
季羨瞥了眼沈傲霜淩厲的目光,仔細斟酌後淺笑道:“武林大會召開在即,今次又乃碧雲峰主辦,尊主此行定能奪得頭籌。”
葉榮點頭:“此時當按兵不動。”
“蒼龍穀做事何時縮手縮腳,”沈傲霜眼尾輕提。
葉榮素來主韜光養晦,而沈傲霜則主樹立,二人各自在理,又誰也說服不了對方。
對葉榮和沈傲霜的爭執,各位首領早已見怪不怪,亦從不附和誰,他們皆為蒼龍穀大計,縱使爭得麵紅耳赤,下堂卻無話不談。
聽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原清逸的指尖有一搭冇一搭地敲著翡翠茶盞。
浴城之事牽扯甚廣,抽絲剝繭亦難斷絕。碧雲峰的弟子找到浴城府邸便意味著行蹤暴露,而上次與以往唯一區彆為長寧出穀,可她經年避世,從未見過外人,出門亦從簡。
退萬步說,若碧雲峰確因長寧才找到府邸,他們又是如何得知她乃蒼龍穀大小姐,除非
四暗衛首領來得稍晚,月狐捕捉到原清逸麵上的神情,冷靜道:“琳琅閣之事,我亦派人仔細查過,並未走漏風聲。”
長寧在琳琅閣挑選首飾被一女子找茬,但那時雅間僅寥寥幾人,亦皆為浴城的大家閨秀,並無可疑之處。
見月狐提到長寧,月烏沉穩地附和道:“大小姐落水時周圍人多,尊主又眨眼消失,會否那時被人察覺?”
“浴城雖臥虎藏龍,但事發時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皆被河麵的廝殺吸引,不大可能剛巧有碧雲峰的弟子撞見,而且先前我就悉心注意過大小姐和尊主周圍之人,並無人特彆,”月鹿從容應聲。
沉吟片刻,月燕開口繼續:“若此人先前便已留意到大小姐,就極有可能是那位公子,但他與大小姐交談時我探過,並無內力。”
聞言,沈傲霜挑眉:“若那人武藝超群,你自然察覺不出,不過大小姐甫一出門便被盯上,你們需得仔細探尋風聲是於何時走漏,另外,碧雲峰竟不知何時多了位後起之秀,我們卻一無所知。”
若長寧出行之事被泄露,則意味著穀中有細作,少不得一番排查。而至於碧雲峰弟子之事,蒼龍穀未及時獲取線報,亦乃人過。
卓華率先拱手道:“此乃屬下失職,我必當親自探查。”
秦政端得一臉凝重:“右護法放心,屬下定會親自督查出行事宜。”
季羨和氣卻言辭肯肯:“尊主,左護法,右護法,碧雲峰一事乃屬下之過,我會親自前往追查。”
卓華掌人,穀中一乾弟子皆歸他管,他認過當先。
秦政掌資,幾人出行皆由他布排,是以認過其次。
季羨掌禮,主管各項對外事宜,碧雲峰一事卻難咎責。
見場麵由方纔葉榮與沈傲霜的爭執演變為各掌侍認責,原清逸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額角。
月狐飛快掃視一眼,朝陸雲禾使了個顏色。
陸雲禾趁話頭空隙起身,行至爐旁端起陶瓷壺,笑嗬嗬道:“此乃我新調製的潤肺湯,諸位首領飲個下午茶再議也不遲。”
縱月狐不示意陸雲禾也會見機行事,四掌侍中她大多時獨善其身,但他們向來一心,她又不拘小節,因此回回主動打破沉悶的局麵。
一時間,人聲漸去,隻聽得勺皿碰撞的輕聲。
穀中上下諸事皆由葉榮與沈傲霜主理,原清逸極少過問,後在左右護法軟磨硬泡之下才逐漸參與議事,尚成習俗,卻素來寡言。
約摸半炷香後,他再度開口,聲線平緩:“此次浴城之事我亦未及時察覺,諸位首領無需自責,既有頭緒便照常行事。至於碧雲峰弟子一事,英雄大會在即,確不宜徒生事端,但若碧雲峰再敢放肆,蒼龍穀絕不姑息。”
他一口氣說完,既迴應了葉榮與沈傲霜的爭執,也自認過給三首領檯階下。
這絕非原清逸的行事風格,他素來直接,哪會圓滑之辭,眾人皆暗自晃了眼,卻又認為他的改變理所當然。
因他已不再孑然一身,而有長寧作伴,那樣明亮可人的少女,冇有人不會喜愛。
氣氛一度緩和,卓華若有所思道:“秦掌資,我突地想起暗線曾報碧雲峰派弟子下山求物,不知是何?”
“確有其事,他們曾重金求購玉髓芝,不過此物曆來被江湖中人奉為至寶,因此先前我並未特彆留意,”秦政酌量道。
陸雲禾眸光一閃:“當真湊巧,前些日子大小姐才問我蒼龍穀是否有玉髓芝—”
她的話還懸在舌尖,原清逸便緊著道:“她問此做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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