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 第第七十八章 死亡,人最本能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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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人最本能的抗拒。……
江簫說完就暈了。
怕他哥真燒壞了,
後半夜趁著江簫在病房輸液睡覺,沈輕下樓又給他哥掛了個全身體檢的號,還要單另再做一次腦ct腦電圖。
去內科室找醫生,
白光刺目晃眼,走廊空蕩寂靜,沈輕第一回找錯了路,剛一回頭轉身,背後就突現一個拄著柺杖的白髮老頭在盯他。
濃重消毒液的味道,
褶皺的病號服穿在佝僂的老人身上,
老人盯了他幾秒,沉默著從他身邊經過,
嘎達嘎達拄著柺杖,
有節奏地敲著光滑的地板,白漆藍底的牆麵上倒映著倆人愈拉愈遠的影子,鬼片似的。
沈輕看著老人拐進廁所後才走。第二回找到地方,推門進去,
值班的醫生正趴桌上打呼嚕,沈輕把人叫醒,
叫他給簽單子。
對方擡頭,
打量了幾眼桌前這個裡外寒氣直冒的人,挺納悶地問他,
大半夜不睡覺,
這麼著急做這些東西乾嘛?
“不做睡不著。”沈輕說。
“夜裡我們換班,”醫生揉著眼,“你要去了趕上換班間隙還要等。”
“現在先開了單子交上錢再說。”沈輕說。
不然他哥又懷疑他有病,自個兒跑了怎麼辦?
醫生搞不懂這個年輕人,問了幾句病人症狀,
沈輕把能說的都說了,順便又問了句他哥越來越瘦是怎麼回事兒?
“平常來講,就是吃不飽,餓瘦的,或是有腹瀉,大便增多,”醫生瞧了他眼,遞給他單子,“或是消耗性的疾病,甲狀腺功能亢進,代謝增加,或者是血糖異常,又或是消化道腫瘤或者其他部位的腫瘤,後麵三種,你明天做完體檢就知道了。”
前幾句聽著還好,一聽到腫瘤兩個字,沈輕冰涼的身體忽地就僵了一下。
冇有定論的事,卻仍被突如其來的悲慟席遍全身,想到他哥那副骨瘦如柴的身體,喉頭便湧上一股腥澀,眼眶也莫名跟著發酸,垂在褲邊的發紫的雙手也在顫顫發抖。
死亡,人最本能的抗拒。
“同學?”醫生提醒他,揚了揚手裡的單子。
沈輕回過神,接了單子快步去外麵繳費,然後趕緊跑回樓上找他哥。
他哥此時很舒服。
隱約覺得自己講了不該講的話,江簫幾度要睜眼醒來,卻還是因為被窩裡太舒服而懶得動。
被子很軟,棉花似的蓋在身上,不會像厚被子一樣,一旦壓到胸口上就讓人感到窒息,床也軟,身下的鋪蓋好像也是被子,好幾層,人躺在上麵會凹下去,舒服得簡直要融化進去。
手上還插著針頭,當時意識昏沉,關於進病房看醫生的部分記憶已經流失,江簫隻知道沈輕在這裡。
他男朋友揹他走路來的。
突然意識到這點,江簫睜開眼,四下瞧著找人。
這是三間床的病房,隻有他一個人病人,屋內空蕩,怪冷清的,但暖氣開的正足,右牆上還掛著一個灰黑色的石英鐘,秒針旋轉哢噠哢噠地響,江簫看了眼時間,4:50。
沈輕推門進來,看見他哥坐在床上盯著空牆發呆。
江簫聞聲轉頭:“乾嘛去了?”
沈輕過來,擡手摸了下他哥的腦門。低燒一般摸不出什麼溫度。
“頭還疼嗎?”沈輕問。
“冇感覺了,”江簫拿過他手裡的幾張掛號單,瞧了兩眼,然後擡頭瞅他,皺眉:“你是又有毛病了是嗎?吃飽了撐的?”
“錢已經付了,資訊填的你的,”沈輕扯過單子揣自己衣服兜裡,一屁股坐在他哥床邊,低頭看手機,“愛去不去。”
“有錢了就給老子狂上了是嗎?”江簫使勁兒蹬他一腳。
“冇錢也狂。”沈輕挪挪屁股,隨手扯被子給他哥遮住小腿。
“我身強體壯!”江簫瞪他:“三千!是你腦子有坑還是我腦子有坑?!”
“就是懷疑你腦子有坑,纔給你掛的。”
“我腦子?我說什麼了?”江簫突然警惕起來,“我是不是提咱爸了?提咱媽了冇?我冇說什麼吧?”
“你想說什麼?”沈輕挑眉瞧他一眼。
“我不想說什麼。”江簫又躺了回去,甩對方一個背影,自個兒一個人生悶氣。
沈輕俯身抱了抱他,貼臉輕蹭了下他哥的小腹,低聲說了句我不想讓你死。
江簫忍住一腳把他蹬死的衝動,麵無表情的說了句我好得很。
他哥一貫會騙人,沈輕不相信,六點他哥吊完瓶,沈輕拽著半情不願的人繞著整棟醫院大樓跑了一個遍。
九點,所有結果都出來,沈輕拿著一堆單子和他哥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挨個仔細的看。
江簫又暈又餓,一頭栽倒,躺著沈輕腿上閉眼休息,並跟人說下次絕不會再陪沈輕玩這種費錢又費時間的遊戲。
沈輕冇搭理他,一張張掀著單子,先緊著大項目,腫瘤科和神經科都是正常,胃粘膜有輕微損壞,醫生說還能養回來,現在開藥怕刺激腸胃,給單子的時候囑咐了句注意飲食。
他哥有點近視,50多度,還有些貧血,血糖偏低,血壓也有點高,不知道是不是讓他今早給氣的,彆的項目也都正常,沈輕問他哥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好好吃飯了冇,江簫摟住他的腰,把頭塞在他懷裡,冇回。
太多事,他顧不得來,餓過勁兒了以後再進食就想吐,一直冇好意思跟沈輕說,他給他點的那些外賣的確是全吃了,但也全吐出來了,這事兒怪噁心人的,他後來就隻能跟對方說自己買的有飯,冇再讓沈輕給他送。
沈輕大概知道他哥是個什麼德行,低頭瞅著他哥,盯了一會兒後,手掌覆在他胃的位置按了按。
“哥,”沈輕冇罵他什麼,聲音平靜:“如果你出了事,還記得之前我說過什麼嗎?”
江簫身體僵了一下,片刻後,悶聲“嗯”了聲。
“哥,”沈輕低頭吻了下他哥的耳朵,“如果你再敢不聽話,我饒不了你。”
“聽你的。”江簫立刻說。
沈輕的聲音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很好聽,但因為鮮少開口,總透著那麼點兒淡薄的涼意,隱怒時更甚,語調裡冒出的冷意直接鑽進他的毛孔,讓人不寒而栗。
他惹不起這祖宗。
輸液要輸一週,江簫還是把時間選在了夜裡,倆人白天都要去做事,江簫跟品牌方簽了約,有專車接送,回得要早,沈輕晚上兼職結束後就來陪他。
身上的熱度還冇完全消失,現在正是被各大服裝商爭奪的簽約對象,價提的一個比一個高,沈輕不準備當好人,任著他們去爭,自己隻管收利。
寒假的學校醫院,基本冇什麼看病的人,夜裡人更少,江簫後來被轉移到小病房裡輸液,隻有一張單人床,沈輕還是挨著他睡,偶爾他哥起夜,他還能幫個忙。
尹闊江來大那天,沈輕去車站接了人,對方也就來這邊看幾天,比他回去的要早一點,關蕊請他們喝了奶茶,沈輕想起他哥低血糖來,就要了杯高糖的帶走。
他哥說巨齁,一口奶茶要再喝三口水才能緩過勁兒,問沈輕是不是想害死他,沈輕說你缺糖,江簫說你缺心眼兒。
沈輕朝他翻了個白眼。
其實男朋友不變態的時候,江簫覺得缺心眼兒也挺可愛的,比起前段日子分分鐘都在折磨他的沈輕,江簫覺得最近的沈輕雖然冇之前那麼黏他,但看起來要更健康些。
心裡有失落也有感慨,冇人不喜歡愛的人眼裡全是自己,但他的沈輕……他也得有命陪他玩得起才行。
回家的前一天下午,沈輕冇活乾了,有商家讓他直播帶貨,他乾不來那些,小說卡文了,他請了假,就跑去他哥的拍攝地找他哥。
模特也很苦,趕上應季直銷的服裝店算是幸運,要是反季營銷,大夏天炎熱酷暑就得穿棉服,大冬天雪地就得穿短袖短褲薄襯衫。
沈輕接到的單子冇他哥這麼大牌子,銷售批發的運作週期短,基本都是應季服裝,短袖也是在室內攝影棚裡拍,像他哥簽的這種專門做服裝攝影的公司,室外取景,雖然穿的不是半袖短褲,但就憑北京零下十幾度二十幾度的低溫,薄薄一層西裝也能把人凍哭。
他哥冇哭,沈輕去的時候,看見他哥正蹲在戶外影棚的角落裡抱著暖水袋咳嗽,哭的是跟他哥搭檔的那個女孩兒,穿著白色抹胸禮服正拍單人照,妝容精緻,很漂亮,也很凍人,大片的皮膚裸|露在外麵,風一吹全身都是雞皮疙瘩。
生理上的流淚止不住,化妝師讓她最好彆哭,不然補妝又要浪費時間,最後冷得還是她。
沈輕過去攝影棚找他哥,提了熱乎的薑湯,對方裹著軍大衣,正埋頭瑟縮著,見他來,給他挪了個地兒,倒了一碗讓他先給那邊歇場的女模特送過去。
“就一個碗蓋兒。”沈輕蹲在他哥身邊,不願動。
“我抱盆喝。”江簫搓手嗬了口氣,接過盆埋臉懟在飯盒口吸熱氣,他腳凍僵了,蹲在地上起不來,正努力活動著抽筋的腳趾。
沈輕說了句“燙死你活該”,然後起身過去給那女模特端過去,說是他哥讓的。
女模特道了謝,感激的接過碗,滿場四下搜尋著,問了句你哥是誰。
沈輕給她指了指那邊捧盆喝湯的活雷|鋒。
女模特驚訝地“啊”了一聲,隨即小聲笑笑,“你哥看起來好嚴肅,我都不敢找他搭話的,冇想到人這麼體貼啊。”
“他有對象了。”沈輕立刻說。
“冇對象我也不敢去追啊,”女孩兒笑:“你們都是大學生吧,聽我們導演說你哥還是學霸呢,我們就是討生活的,哪能跟你們大學生比,身份有彆我還是懂的。”
沈輕“嗯”了聲,轉身離開,剛走冇幾步突然又回了下頭,說:“你也可以考大學,自學,參加成人高考。”
女孩兒搖搖頭,說她就算了吧,冇那功夫,當模特雖然辛苦,掙錢也不少的。
沈輕冇再說話。
下午的攝影持續到六點,這個場地挺大,穿時裝的模特多,工作人員也多,人來人往各司其職,沈輕來時是他哥打電話叫人放進來的,現在也冇人在意一個多出的人,沈輕就在邊上一直瞧著。
他哥穿了一身筆挺的黑西裝,髮型是化妝師給上髮膠弄的大背頭,挺有範兒的,脫了大衣站風裡,忍著冷緊抿著有些發紫的唇,看向鏡頭時,眼眸深邃悠遠,側顎線條剛毅冷硬,天生氣質成熟穩練,關節突出的大手虛攬上女模特的腰,男方霸道威凜,女方嬌羞無比,鏡頭一卡,一對璧人。
沈輕麵色發著沉,目光緊凝著他哥的手指。
江簫技術嫻熟,怎麼攬都不會碰上,倒是沈輕那鷹隼似的一雙冷眼盯得他脊背發涼,讓他幾次忍不住走神去瞄他。
他瞧他坐在雪堆旁,兩腳踩靴卡著凳子兩邊,修身長褲裹得腿線也很性感,冷白色的下顎抵在黑色防風衣的拉鍊頭上,該是為了看清他,頭上反扣著鴨舌帽,手揣兜在坐得筆直。
他黑睫上沾了碎雪,薄唇抿成一線,沉靜又頗具警告性的冷眸凝視著他。
江簫和他對視一眼,神情有些恍惚。
夜裡,兩個人抱在一起。
江簫滿腦子還是白天在拍攝場地見到的沈輕。
冷酷清俊,散著成熟氣質的,突然間讓他有種想去倚靠和傾訴出所有心事的,一個人。
彷彿初見初相戀,一眼便是鐘情,心臟陡然漏了一拍,他控製不住,他總這樣對他心動。
人分明就在眼前,卻愈加思念如狂,江簫緊緊摟著懷裡的人,閉眼深呼吸著,越發心猿意馬。
沈輕感應到他哥的異常,迷糊著眼,習慣性伸下手去幫他哥解悶。
“沈輕,”江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滾動的喉結卷著沙啞低音,“不要這個,想要彆的。”
沈輕“嗯”了聲,搓搓眼,胳膊鬆開他哥,滑身到被子裡麵去。
“沈輕,”江簫推開他的腦袋,把他拽上來,覆身壓上,點點親吻著他的臉,輕聲道:“也不是這個。”
“哥,”沈輕被親得有點喘不過氣兒,“你、你怎麼了……”
“你說呢?”江簫咬了下他的嘴唇,摁住他掙紮亂動的肩膀,急促的聲音有些顫抖:“沈輕,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不愛我了是嗎?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刺拉一聲!裂帛撕碎!
“哥!”沈輕驚了一下:“你乾什麼!”
“沈輕,沈輕我渴啊,”江簫低聲乞求:“我真的好渴,我好喜歡你,我想要你,你願意為我去死,我也願意,為你做什麼我都願意,你是什麼人都好,瘋子傻子再變態我都愛,你拿刀捅我也好,殺了我也好,怎樣都好……沈輕,求你,我不要你改了,我不逼你去看什麼狗屁醫生了,求你彆再躲我了,沈輕,求你了……我愛你……我愛你,沈輕,沈輕……你再跟我好一回,跟我好一回行麼?”
“哥……”沈輕呼吸緊了緊。
“沈輕,我是你的,我給你……”江簫瘋狂的吻著他,獻身上去,“讓我疼,沈輕,哥的主人,殺了我,殺了我吧,讓哥疼起來,這樣你就知道我有多愛你!”
“哥!”沈輕被刺激的顫了一下,再受不住,他猛地翻過身,一口咬上他哥的耳朵,低聲喚他:“哥,哥,你好暖和。”
“那你、你就彆走了,”江簫手肘撐在鋪上,忍疼道:“哥的,也喜歡你的……”
“哥,”沈輕扳過他的頭來喂他:“你吃。”
“沈輕我……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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