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敵的龍蛋揣了就跑 第 47 章
-
銀月高地暫時解圍,雖然滿地狼藉,硝煙未散,但至少喘過了一口氣。
冰晶城堡的大殿裡,氣氛卻比外麵的風雪更凍人。
維特高踞在原本屬於狄特裡希的冰晶王座上。那王座由萬年寒冰整體雕琢而成,線條冷硬,散發著拒人千裡的寒意,與維特此刻那張妖異絕美卻覆滿寒霜的臉相得益彰。
他換上了一身新的領主禮服,微微倚著王座扶手,指尖有一下冇一下地敲擊著冰冷的扶手,發出規律的篤篤聲。
冰藍色的眼眸低垂,看著下方正在彙報戰後清點情況的老管家埃蒙德,彷彿在聽,又彷彿神遊天外。
大殿角落裡,一個金色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兀且焦躁。
裡昂·萊昂,前光明神,現大型委屈金毛犬,正揹著手,在大殿光滑如鏡的冰晶地板上來回踱步。
他換下了那身標誌性的白袍,穿了身金輝城邦貴族常穿的暗金色修身常服,倒是人模狗樣,可惜臉上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徹底破壞了那份貴氣。
而且他的目光如同黏在了王座上的維特身上,灼熱得幾乎要在那冰雕般的側臉上燒出兩個洞來。
“……陣亡將士名單已初步統計完畢,撫卹事宜……”埃蒙德的聲音平穩,卻透著一絲疲憊。
“維特……”
裡昂終於按捺不住,停下腳步,湊近王座幾步,聲音帶著試探,還有一絲未消的委屈。
“你手腕……還疼嗎?那個護腕……我看著不太舒服,要不我幫你看看?我用光明神力溫養一下,保證……”
維特敲擊扶手的指尖頓住。他冇擡頭,甚至連眼皮都冇掀一下,隻從淡色的唇間吐出兩個字,冷得能凍掉牙:
“閉嘴。”
裡昂被噎得一頓,金色眼眸裡的光黯淡了幾分,像被潑了盆冷水的大型犬。
他訕訕地後退半步,卻又不甘心。
目光在維特蒼白的臉和那緊抿的薄唇上流連,腦子裡全是十年前那些旖旎溫存的畫麵,對比眼下這冰封千裡的待遇,心裡酸澀得直冒泡。他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又試圖尋找話題:
“那個……曦光他……在金輝挺好的,真的!奧托雖然老奸巨猾,但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冇人敢欺負他!”
“就是挑食,特彆挑,隻啃最純淨的冰髓晶,普通的魔晶看都不看。那脾氣……嘖,隨你!”
裡昂試圖用兒子拉近關係,語氣裡滿滿的都是笨拙的討好和“看我多瞭解孩子”的顯擺。
聽到曦光的名字,維特敲擊扶手的指尖蜷縮了一下。但他依舊冇有擡頭,隻是周身的氣息更冷了幾分,王座周圍的溫度又驟降了十度。
埃蒙德彙報的聲音都下意識地放輕了些。
裡昂等了半晌,冇等到任何迴應,隻等來一片令人窒息的冰冷沉默。他有些急了,抓了抓自己耀眼的金髮,又開始踱步,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裡顯得格外清晰。
“維特,我知道你生氣,你恨我……之前那樣對你,我……”
裡昂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濃重的懊悔和痛苦,“那時候……我控製不了……那些力量……還有那些該死的信仰之力……把我變成個空殼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
他語無倫次,試圖解釋那失去的十年,解釋那非人的狀態,可話語在維特冰冷的沉默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維特終於有了點反應。他擡起眼冷冷地掃了裡昂一眼。
就這一眼,讓裡昂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那眼神裡冇有恨,冇有怨,甚至冇有憤怒,隻有令人絕望的漠然。
彷彿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甚至有點吵鬨的陌生人。
比憤怒和恨意更傷人的是徹底的無視。
裡昂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鈍痛蔓延開來。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頹然地垂下肩膀,金色的髮絲都彷彿失去了光澤。
埃蒙德硬著頭皮彙報完最後一項,幾乎是逃也似的行禮告退,把這片令人窒息的空間留給了王座上的冰雕和底下那隻快被凍僵的金毛。
大殿裡隻剩下兩人,寂靜如同實質的冰層,厚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裡昂不再踱步了,他站在原地,低著頭,看著自己靴尖上反光的冰晶地板,像個做錯了事被罰站的小學生。
偶爾偷偷擡眼覷一下王座上的維特,那眼神濕漉漉的,寫滿了“我知道錯了”、“求你看看我”、“給我個機會”……
維特完全無視了那道能融化極地冰川的委屈視線。他擡手揉了揉眉心,連續的戰鬥、靈魂撕裂的痛楚、高地的千瘡百孔、父親冰冷的遺產……這一切都沉重地壓在他肩上。
他冇空,也冇心情,去應付這隻突然恢複記憶、就開始瘋狂搖尾巴的蠢龍。
“艾拉她們失蹤十年了,都是因為你和我。”
經過維特這麼一提醒,裡昂也想起來了這兩個曾經被他追殺過的姑娘,討好的笑容就那麼僵在了臉上。
維特找了十年都冇找到的人,他也不知道在哪啊,甚至還活冇活著都是未知數。
“我、我會儘量幫你找的,一定把她們倆安全帶回來。”
維特冷哼了一聲就冇再理金毛了。他從王座旁拿起一份關於邊境哨塔重建的卷宗,攤開在膝上,垂眸看了起來。
徹底將裡昂當成了空氣。
裡昂看著他那副徹底遮蔽自己的模樣,委屈得鼻子都快氣歪了。
以前他處理公務的時候都會偷偷關注維特有冇有哪裡不舒服,會不會感到無聊。
現在呢?現在這個人眼裡隻有那些破羊皮卷!
醋火混合著委屈再次熊熊燃燒,不行,他不能就這麼被無視。他得做點什麼去挽回。
他的目光在大殿裡逡巡,最終落在了王座旁邊矮幾上放著的一個銀質托盤裡。
托盤裡放著幾塊看起來就冇什麼味道的行軍糧餅,還有一杯清水。顯然是給維特準備的簡陋“工作餐”。
裡昂眼睛一亮,這是一個好好表現的機會。
他立刻走過去端起那個托盤,臉上努力擠出一個自以為溫柔體貼的笑容,湊到王座前:“維特,你……你忙了半天了,先吃點東西?”
“這些太簡陋了,要不我給你弄點熱的?你想吃什麼?金輝城的蜜汁烤岩羊還是銀月高地特產的冰棘魚湯?我……我現在就去做!”
裡昂說著就要轉身往殿外走,似乎真要去洗手作羹湯。
維特的眉頭蹙了一下,他終於從卷宗上擡起眼,冰藍色的眼眸裡終於有了一絲情緒。隻不過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站住。”
維特的聲音冷颼颼的,“你敢靠近廚房半步,我就把你連同你做出來的‘東西’一起扔出銀月高地。”
裡昂:“……”
他想起了自己上次在金輝廚房製造的災難性後果,以及曦光對那團“生命精華”的強烈抗拒,瞬間蔫了。端著托盤,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垮得厲害。
維特看著他這副蠢樣子,心底那點火氣莫名其妙散了一點,但臉上依舊冷若冰霜。
他伸出手,不是去接托盤,而是用手指點了點裡麵那塊能硌掉牙的糧餅:“這個,放下。你,出去。”
裡昂如蒙大赦,趕緊把那個硬餅子小心翼翼放在王座扶手上,然後端著剩下的托盤磨磨蹭蹭地往殿外挪。
“立刻。”
維特追加了一句,是不容置疑的逐客令。
裡昂肩膀一塌,加快腳步,灰溜溜地消失在了大殿門口。
那背影,怎麼看怎麼透著股被掃地出門的淒涼。
維特看著那傢夥終於消失,耳根子總算清靜了。他瞥了一眼扶手上那塊硬邦邦的糧餅,嘴角極其細微地抽動了一下,最終還是冇碰,繼續低頭看他的卷宗。
雖然不他不知道這傢夥怎麼恢複記憶後就變得這麼……卑微弱小了,但是好像異常聽話也挺不錯的。
然而,領主大人其實隻清靜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殿外隱約傳來一陣騷動,夾雜著侍衛試圖阻攔又不敢用力攔的無奈聲音。
“……閣下!領主正在處理公務,您不能……”
“閃開!我找我表嫂……咳,我找你們領主有急事!”
話音未落,一道紅色的身影就風風火火地闖進了大殿。
是凱恩·萊昂。
這傢夥不知從哪裡搞來了一身極其騷包的猩紅天鵝絨外套,領口還彆著個誇張的孔雀翎毛胸針,金髮梳得油光鋥亮,臉上掛著燦爛得晃眼的笑容,手裡還捧著一個用絲綢包裹的盒子。
“喲,維特!親愛的!想我冇?”
凱恩一進來就無視了所有冰冷的氣氛,徑直朝著王座衝去,語氣親昵得彷彿他們是分彆多年的老朋友。
“聽說你把金輝那幫軟腳蝦和長翅膀的泥鰍揍趴下了?乾得漂亮!我就知道你冇問題!”
王座上的維特,眉頭瞬間鎖死。一個裡昂已經夠煩了,又來了個更吵的。
剛剛被趕出去的裡昂如同嗅到腥味的貓,瞬間從門邊探進半個身子,眼睛死死盯住凱恩那身騷包的紅衣服和那聲“親愛的”,眼神裡的醋幾乎要噴出來把凱恩那頭金毛點著。
凱恩彷彿完全冇感覺到身後那兩道能殺人的視線和維特周身的低溫,笑嘻嘻地把那個大盒子往王座前的台階上一放,利落地解開絲綢。
盒子裡是一整套打造極其精美的……廚房刀具?
從剔骨尖刀到切菜厚刀,一應俱全,而且看材質和附魔,絕非凡品,說是神兵利器都有人信。
“瞧瞧!矮人大師親手鍛造,附魔了‘絕對鋒利’和‘元素親和’。切冰棘魚骨跟切豆腐似的,保證不傷手!”
凱恩拿起一柄寒光閃閃的切片刀,耍了個漂亮的刀花,得意洋洋地顯擺,“我專門托關係弄來的!想著你這邊剛打完仗,後勤肯定缺傢夥事,特彆是廚房!怎麼樣?貼心吧?”
他朝著維特眨眨眼,一副“快誇我”的表情。
維特看著那套能直接送上戰場的“廚房刀具”,額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實在無法理解萊昂家族這些傢夥的腦迴路。
門口的裡昂更是氣得不行,送刀,還是送廚房的刀。
這金毛蠢貨是在暗示什麼?暗示他以後可以給維特做飯嗎?!
“維特不需要!”裡昂一個箭步衝了進來,擋在凱恩和維特之間,老母雞護崽式的瞪著凱恩,“他會用霜寂!用不著這些破銅爛鐵!”
凱恩被裡昂嚇了一跳,隨即看清是他,臉上立刻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喲!這不是我親愛的表哥嗎?怎麼,被趕出來了?站門口喝風呢?”
他故意上下打量著裡昂那身低調的常服,嘖嘖兩聲,“穿這麼素,怎麼配得上我們維特領主的天人之姿?看看我送的,紅配藍,絕配!”
裡昂氣得差點一口龍息噴出來,“你!”
“夠了。”
王座上的維特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吵鬨。他放下卷宗,冰藍色的眼眸如同兩把冰刃,先後掃過裡昂和凱恩。
“凱恩·萊昂,”維特的聲音冷得掉冰渣,“帶著你的‘禮物’,立刻離開銀月高地。否則,我不介意用它們給你修修指甲。”
凱恩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如常,隻是聳了聳肩,一副“真冇勁”的樣子。
“好吧好吧,領主大人發話了,我走就是了。不過這禮物我放這兒了,你用不用隨你。”
他朝維特拋了個飛吻,完全無視旁邊快要爆炸的裡昂,瀟灑地轉身,哼著小曲往外走。
經過裡昂身邊時,凱恩還用極低的聲音快速說了一句:“表哥,加油哦!不過看樣子你不行啊,還得看我的!”
裡昂:“!!!”
他拳頭瞬間硬了,恨不得立刻一道聖光把這煩人精轟成渣。
凱恩大笑著溜出了大殿。
裡昂猛地轉身,看向王座上的維特:“維特,你看他!那個蠢貨他……”
“你也出去。”
維特打斷他,聲音裡似乎有些疲憊和厭煩,“立刻。”
裡昂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去。
他看著維特那張冰冷而疲憊的臉,看著他又重新拿起卷宗徹底無視自己的模樣,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冇說出來,耷拉著腦袋,慢吞吞地也離開了大殿。
世界終於清靜了。
維特放下根本看不進去的卷宗,擡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xue。
一個失憶時像塊冰冷的石頭,恢複記憶後像塊粘人的狗皮膏藥;另一個則像個永遠在開屏的騷包孔雀,聒噪得讓人頭疼。
萊昂家族……就冇一個正常的。
他靠在冰冷的王座背上,閉上眼。靈魂深處被撕裂的虛空感隱隱作痛,手腕護腕下的黑暗力量似乎也因為剛纔那場鬨劇而蠢蠢欲動。
高地的重建,邊境的防務,父親的仇恨,曦光的未來……千頭萬緒,沉重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那些吵鬨煩人的身影……或許隻是這無邊孤寂和沉重壓力下,一點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音吧。
殿外的風雪似乎更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