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歸途2 第68章 風起潮湧
一週後的清晨,薄霧還未完全褪去,帶著初秋特有的清冽氣息漫進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張博濤將黑色轎車穩穩停進地下車庫,皮鞋踩過光潔的地磚,發出清脆的回響。
電梯上升時,他對著鏡麵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帶,指尖掠過冰涼的金屬紐扣,心裡還盤算著上午專案推進會的關鍵節點
——
直到走進辦公室,指尖下意識劃過公司內網通知欄的瞬間,所有思緒都被驟然打斷。
滾動的頁麵突然卡頓,一行加粗的黑色標題像驚雷般撞進視野
——《關於免除林耀東職務的決定》。他心裡
“咯噔”
一下,心臟驟然縮緊,點進連結的手指竟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連滑鼠都險些從掌心滑落。
檔案不過百餘字,措辭卻鋒利如刀,沒有半分含糊:“經公司董事會審議,免去林耀東海南公司總經理職務,自本通知發布之日起解除勞動合同,其不再擔任公司任何職務。”
白紙黑字的宣告,像巨石砸進平靜湖麵,在他心底激起層層洶湧的漣漪,久久無法平息。
張博濤靠向真皮椅背,長長舒出一口氣,胸口那股憋了數月的壓抑終於散去,連呼吸都變得順暢。記憶不自覺回溯:會議室裡林耀東搶功時的咄咄逼人、專案合作中暗中設下的陷阱、酒桌上虛情假意的碰杯……
那些隱忍與憋屈,此刻終於隨著這份通知畫上了句號。
辦公室裡的咖啡機
“咕嚕咕嚕”
地運轉著,蒸汽裹挾著濃鬱的咖啡香氣彌漫在空氣中。不遠處的辦公區,同事們低聲討論著新出台的績效考覈政策,偶爾傳來幾聲輕笑。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桌麵上投下斑駁交錯的光影,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井然有序,卻又分明有什麼東西徹底不一樣了。職場這條賽道上,有人黯然離場,就意味著新的格局即將開啟。
“張總,您在看什麼呢?”
新來的秘書程誌高階著咖啡走進來,腳步輕快,臉上帶著青澀的笑意,“我見您對著螢幕半天沒動,咖啡都快涼了。”
他將骨瓷杯輕輕放在桌角,杯壁凝著的水珠順著杯身滑落,在桌麵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張博濤回過神,指尖在滑鼠上輕點,關掉頁麵,勉強牽起嘴角:“沒什麼,看了份公司通知。”
有些情緒、有些過往的交鋒,終究隻能埋在心底自己消化,說與外人也無意義。
程誌高識趣地沒多問,輕聲應了句
“有事您隨時叫我”,便輕手輕腳帶上門,將辦公室的安靜留了下來。
日子像指縫間的細沙,在報表與會議中悄然溜走。轉眼兩月倏忽過,初秋的風裹著細碎枯葉掠過街道,悄悄鑽進衣領,灑下幾縷清淺的涼意。
張博濤剛結束一場跨部門會議,手機便急促地響起,螢幕上
“瓊姐”
兩個字讓他瞬間繃緊神經。按下接聽鍵,林瓊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抖:“博濤,齊同偉回來了……
明天陪我去趟律所吧,關於離婚財產的事,得和律師再對一遍。”
“齊同偉”——
這個名字隻在瓊姐深夜的歎息裡出現過,像一根深埋在過往的刺,每次提起都會讓她眼底的光瞬間黯淡。他是瓊姐的前夫,當年為圓所謂的
“美國夢”,狠心拋下年幼的女兒璐璐,還有獨自辛苦撐著家的瓊姐,竟夥同他的女秘書,捲走家裡的積蓄遠逃美國;如今偏逢投資慘敗、瀕臨破產,那女人更捲走他僅剩的錢跑了,他倒反過來以
“離婚財產分割不公”
為由,把瓊姐告上法庭,想從她這兒榨走最後一點利益。
掛了電話,張博濤望著窗外銀杏葉隨風飄落,心裡五味雜陳。他立刻給助理發訊息,將第二天上午的行程全部推遲,又撥通瓊姐的電話,聲音放得輕柔:“瓊姐,彆擔心,明天一早我去接你,有什麼事咱們和律師一起扛。”
聽筒那頭沉默片刻,傳來一聲帶著哽咽的
“謝謝你,博濤”,讓他心裡更不是滋味。
次日清晨,天剛矇矇亮,張博濤的車就停在了瓊姐家樓下。黑色奧迪在薄霧中顯得格外沉穩,瓊姐走出彆墅門時,穿著一件深色大衣,臉上化了淡妝,卻掩不住眼底的紅血絲
——
顯然又是一夜未眠。“昨晚沒睡好?”
張博濤下車為她拉開車門,遞過一瓶溫熱的牛奶,“先墊墊肚子,到律所還有段路。”
瓊姐接過牛奶,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緊繃的肩線稍稍放鬆,輕聲說了句
“麻煩你了”。
車子平穩行駛,很快抵達大成恒通律師事務所。律所藏在一棟玻璃幕牆寫字樓裡,樓體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走進大廳,前台的綠植修剪得一絲不苟,葉片上沒有半點塵埃,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雪鬆香薰,與瓊姐身上的梔子花香交織,莫名讓人安心。
合夥人黃秋明律師已在會議室等候,四十多歲的她穿著剪裁利落的灰色西裝,長發挽成一絲不苟的發髻,細框眼鏡後的眼睛銳利卻溫和,讓人見了便生出信任感。
“林總,張先生,請坐。”
黃律師起身相迎,將兩杯水推到他們麵前,杯壁凝著的水珠冰涼沁手,“開庭前的證據材料都整理好了,今天請二位來,是核對細節,確保萬無一失。”
她開啟黑色資料夾,裡麵的檔案按時間順序碼得整整齊齊,每份都貼著彩色標簽
——
銀行流水、合同影印件、證人證言,一目瞭然,儘顯專業。
“齊同偉當年轉讓律所的資金流水,我們終於查到了完整記錄。”
黃律師的指尖落在一份檔案上,聲音篤定,“這筆三千七百萬的轉讓款,屬於婚姻存續期間共同財產,可他在離婚時不僅隱瞞了這筆錢,還偷偷轉到了美國賬戶,一分錢都沒給您分割。”
她將銀行流水影印件推到瓊姐麵前,“還有他在美國與第三方同居的監控錄影、鄰居證言,以及這幾年海外資產轉移的記錄
——
這些證據鏈已經完整,足以證明他離婚時存在隱匿財產的行為。”
瓊姐拿起檔案,指尖微微顫抖,目光落在
“三千七百萬”
那串數字上時,眼眶瞬間泛紅。那些冰冷的數字背後,是她多年來獨自撫養女兒的艱辛,是被辜負的真心。她端著水杯的手越握越緊,指節泛白,聲音卻努力保持平靜:“黃律師,辛苦您了。”
張博濤坐在一旁,悄悄遞過紙巾,用眼神示意她彆太激動
——
他知道,此刻的平靜下,是她強壓著的翻江倒海。
黃律師合上資料夾,語氣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您放心,從證據來看,勝訴幾率很大。明天開庭,我們隻需按既定策略陳述事實,提交證據即可。”
離開律所時,陽光恰好穿透雲層,灑在寫字樓的玻璃幕牆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瓊姐站在門口,望著街對麵金黃的銀杏樹,葉片在秋風中簌簌飄落,像飛舞的蝴蝶。她忽然轉頭對張博濤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一絲緊張:“博濤,明天我會不會搞砸啊?我心裡總慌慌的。”
“有黃律師在,咱們準備得這麼充分,肯定不會有事。”
張博濤望著她眼底的紅血絲,聲音堅定,“就算有意外,還有我呢,我一直陪著你。”
瓊姐的眼眶輕輕一顫,淚水終究沒忍住滑落,她趕緊用手背擦掉,拍了拍張博濤的胳膊:“好,有你在,我就不怕了。走吧,回去再順一遍材料,不能讓齊同偉得逞。”
開庭當天,朝陽區法院的灰色建築在陽光下透著肅穆。張博濤將車停穩,繞到副駕駛開啟車門,小心翼翼地扶著瓊姐下車。她穿了件黑色風衣,領口係著酒紅色絲巾,蒼白的臉色被絲巾襯得愈發明顯,卻透著一股凜然的氣場。走進大廳,安檢口的金屬探測器
“滴滴”
作響,法警麵無表情地檢查證件,動作嚴謹得沒有一絲縫隙。
張博濤緊緊攥著瓊姐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手套傳過去,像是在無聲地說:“彆怕,我在。”
等候區的長椅上坐滿了人,有人低聲啜泣,肩膀不停顫抖;有人和律師激烈爭論,聲音急促得像要衝破喉嚨;還有人雙手抱胸,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焦慮與沉重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讓人呼吸都覺得壓抑。瓊姐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的慌亂已被堅定取代
——
她輕輕掙開張博濤的手,整理了一下風衣下擺,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林瓊,齊同偉訴林瓊離婚後財產糾紛一案,準備開庭,請雙方當事人及代理人到法庭等候。”
書記員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瓊姐站起身,走到被告席入口時,腳步卻突然頓住,身體微微晃了晃。張博濤立刻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顫抖:“放鬆點,我在旁聽席等著,不管怎麼樣,我都在。”
瓊姐抬頭望進他眼底的堅定,心裡的不安瞬間消散大半。她笑了笑,像雨後初晴的天空:“嗯,我知道了。”
她鬆開手,轉身走向被告席,路過黃律師身邊時,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
黃律師朝她比了個
“ok”
的手勢,嘴角的笑容帶著十足的把握,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張博濤在旁聽席坐下,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著。法庭裡靜得可怕,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審判長與審判員穿著法袍走進來,全場立刻起立,肅穆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法槌
“咚”
地一聲落下,審判長的聲音響起:“現在開庭!首先請原告方陳述訴訟請求及事實與理由。”
齊同偉的律師立刻起身,黑色西裝襯得他油頭粉麵,聲音洪亮卻透著虛浮:“原告齊同偉於四年前離婚時,係受被告林瓊脅迫才自願淨身出戶,並非真實意願。現請求法院重新分割婚姻存續期間共同財產,包括被告名下房產、存款及原夫妻共有的律師事務所收益。”
張博濤順著聲音望去,終於看清了齊同偉的模樣
——
矮胖的身材裹在不合身的西裝裡,金絲眼鏡後的眼睛滴溜溜轉,像隻時刻算計著的狐狸。聽到
“受脅迫”
時,他嘴角甚至掛著一絲得意的笑,那副嘴臉看得張博濤心頭火起,恨不得衝上去撕碎他的偽裝。
“被告方有異議嗎?請代理人答辯。”
審判長的聲音再次響起。黃律師從容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下擺,聲音清晰而有力:“審判長、審判員,原告所述‘受脅迫’純屬無稽之談!相反,我方有充分證據證明,原告在離婚時故意隱匿、轉移夫妻共同財產,嚴重損害我方當事人合法權益。”
她從公文包中拿出證據,一份份遞向法庭,“這是齊同偉離婚前三個月轉讓律所的資金流水,三千七百萬全額轉入其美國私人賬戶,未告知我方當事人;這是他在美國與第三方同居的監控錄影及證人證言,還有他海外資產轉移記錄
——
這些足以證明,原告在婚姻存續期間存在過錯,離婚時惡意轉移財產,其訴訟請求應依法駁回!”
齊同偉的律師臉色漸漸變得難看,反駁的聲音越來越虛,原本準備好的說辭被證據戳得千瘡百孔。法庭裡的空氣彷彿凝固,雙方律師的辯論聲此起彼伏,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張博濤的目光始終落在瓊姐身上
——
她坐在被告席上,脊背挺得筆直,即使被審判長詢問細節,回答也清晰冷靜,沒有絲毫慌亂。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在麵對背叛與傷害時,沒有選擇逃避,而是站出來扞衛自己的權益,那份堅韌與勇敢,讓他心底湧起深深的敬佩。
兩個多小時的庭審像一場漫長的拉鋸戰,當審判長再次敲響法槌,宣佈
“本案事實清楚,證據已質證,擇日宣判,休庭”
時,張博濤才發現手心早已沁滿冷汗,後背的襯衫也被浸濕了一片。他快步迎上去,瓊姐剛走出被告席,身體就晃了晃,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張博濤趕緊扶住她,才發現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沒有半點血色,連站都站不穩。“沒事了,結束了,彆硬撐。”
他半扶半抱著她往外走,聲音裡滿是心疼。
“我沒事,就是太累了……
剛才一直繃著,現在一放鬆就沒力氣了。”
瓊姐靠在他肩上,聲音輕得像羽毛。
就在這時,一個刻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瓊,彆急著走啊,咱們還沒聊完呢。”
齊同偉慢悠悠地走過來,雙手插在褲兜,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閃著狡黠的光:“我當年可是淨身出戶,現在破產了,拿回點屬於我的財產怎麼了?今天你也看到了,法官沒直接駁回我,等著吧,法院肯定支援我!”
瓊姐猛地抬起頭,眼裡的疲憊瞬間被怒火點燃。她掙脫張博濤的手,踉蹌著後退一步,死死盯著齊同偉:“你還好意思提淨身出戶?齊同偉,你摸著良心說,你配嗎?”
她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胸口劇烈起伏,“當年你為了那個女人,拋下三歲的璐璐和我,偷偷跑到美國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你把咱們一起打拚的律所賣了幾千萬,一分錢沒給我們母女留,讓我們在國內吃苦受累。現在你被那個女人騙光了,又回來搶我們的東西,你還要臉嗎?”
“話彆說這麼難聽。”
齊同偉聳聳肩,一副無賴嘴臉,“法律講證據,我有我的證明,咱們等著看判決。”
“好啊。”
瓊姐冷笑一聲,“我們的證據更完整,倒是要看看,法院會不會幫你顛倒黑白!”
齊同偉的目光突然落在張博濤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勾起輕蔑的笑:“這位是誰啊?麵生得很。”
“不關你的事。”
瓊姐拉著張博濤就要走,“博濤,咱們走,彆跟他廢話。”
“嗬嗬,”
齊同偉突然提高聲音,語氣像淬了毒的針,“原來是勾搭上小白臉了,難怪這麼硬氣。”
“你說話放尊重點!”
瓊姐氣得渾身發抖,臉色比剛才更白。
張博濤的怒火
“噌”
地竄上頭頂,血液瞬間衝到太陽穴。他攥緊拳頭,指節捏得
“咯吱”
響,一步步走到齊同偉麵前,眼神冷得像冰潭:“你丫再敢說一句?”
齊同偉愣了一下,隨即又梗著脖子湊上來,故意把臉往前伸:“怎麼?想英雄救美?有本事你打我啊,正好讓法官看看你們的真麵目!”
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像極了撒潑的無賴。
“博濤,彆跟他一般見識!”
瓊姐衝上來拉住他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我們走,犯不著為這種人生氣!”
張博濤的拳頭在身側攥得死緊,指腹泛白,指甲幾乎嵌進肉裡。他死死瞪著齊同偉那張得意的臉,恨不得一拳揮上去,可看著瓊姐眼裡的懇求,終究還是咬著牙鬆開了手。“我們走。”
他低聲說,聲音裡還帶著未消的怒火。
兩人轉身離開時,齊同偉還在身後陰陽怪氣地笑:“等著瞧,這官司你們贏不了……”
那些話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纏得人心裡發堵。
走出法院大門,秋日的陽光有些刺眼。瓊姐突然停下腳步,靠在牆上大口喘氣,剛才強撐的堅強瞬間崩塌,眼眶紅得厲害。張博濤默默遞過紙巾,站在她身邊,像座沉默的山。“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瓊姐擦著眼淚,聲音沙啞。
“說什麼傻話。”
張博濤脫下西裝披在她肩上,西裝上還留著他的體溫,“累了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瓊姐點點頭,任由他扶著走向停車場。風吹起她頸間的絲巾,獵獵作響,像一麵在逆境中不肯倒下的旗幟。張博濤望著她疲憊卻依舊挺直的背影,心裡暗暗發誓:不管接下來要麵對什麼,他都會站在她身邊,陪她等一個公正的判決,陪她把這團亂麻一點點理清楚。
車子駛離法院時,張博濤透過後視鏡望了一眼那棟灰色建築,陽光在牆麵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他知道,這場仗還沒結束,但隻要他們並肩作戰,就沒有跨不過的坎。前路或許還有風雨,但此刻掌心傳遞的溫度,早已成了彼此最堅實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