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歸途2 第20章 偶遇瓊姐
西藏的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納木錯湖麵時,張博濤曾對著粼粼波光許過願。他說若能走出心裡的坎,往後的日子就好好過,不回頭,也不糾纏。如今坐在回北京的飛機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戈壁灘,他摸了摸口袋裡那枚撿來的羊脂玉原石,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倒真讓心裡那塊鬱結的疙瘩鬆動了些。
回到出租屋的第一個清晨,張博濤拉開窗簾時,初秋的陽光正透過槐樹葉的縫隙往下掉。地板上落著層薄灰,書桌上還擺著姚雨菲送的那盆綠蘿,葉片蔫了大半,像極了他過去三個月的樣子。他找出噴壺給綠蘿澆水,水珠落在葉尖搖搖欲墜,忽然就想起姚雨菲總說
“植物和人一樣,得好好待它才肯活”。
他花了整整一天收拾屋子。把姚雨菲留下的梳子收進紙箱,把兩人一起拚過的拚圖塞進床底,把冰箱裡過期的酸奶倒掉時,發現保鮮盒裡還凍著去年冬天她做的凍梨。張博濤盯著那幾顆黑黢黢的果子看了很久,終究還是扔進了垃圾桶。垃圾袋係緊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心裡有個聲音說:該翻篇了。
重新投入工作的張博濤像換了個人。開會時不再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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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呆,而是專注地記錄著,連宋海洋都打趣他:“我熟悉的張經理又回來了。”
隻有加班到深夜,獨自走在空蕩的寫字樓走廊時,孤獨才會悄悄爬上來。電梯鏡麵裡的人影越來越瘦,襯衫領口總是沾著咖啡漬,路過曾經和姚雨菲一起吃過的那家麻辣燙店,聞到骨湯香味的瞬間,心口還是會像被細針紮了下,密密麻麻地疼。
“出來喝點?”
魯曉帆的電話來得正是時候。週六晚上七點,張博濤剛把最後一份報告發給宋海洋,手機就在桌麵上震動起來。“朝陽區新開的
babyface酒吧,聽說氣氛不錯,帶你見見世麵。”
張博濤對著鏡子扯了扯皺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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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最終還是換了件乾淨的淺藍襯衫。他站在衣櫃前猶豫了三分鐘,把姚雨菲送的那條格子圍巾取了下來,換成了條純色的。地鐵穿過東三環時,窗外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像串流動的珍珠,他忽然覺得,或許真該給自己找點新的光亮了。
babyface
的門推開時,震耳的電子樂差點把張博濤掀個跟頭。紫色和藍色的鐳射束在人群裡掃來掃去,吧檯前的男男女女隨著音樂扭動身體,酒精和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一種讓人眩暈的氣息。魯曉帆早已在卡座裡招手,麵前擺著兩杯冒著氣泡的威士忌。
“來晚了啊,自罰一杯。”
魯曉帆把一杯琥珀色的液體推過來,冰塊在杯底叮當作響。張博濤抿了口酒,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激起一陣熱流:“你來的挺早呀,我剛加完班。”
“跟你說多少次,彆把自己逼那麼緊。”
魯曉帆用吸管攪著杯子裡的冰塊,“分手就像感冒,總得有個緩衝期。你去西藏玩的怎麼樣呢?現在緩過來了吧。”
張博濤笑了笑,沒接話。他知道魯曉帆是為他好,可心裡的傷口哪是說癒合就癒合的。就像西藏的經幡,風吹日曬久了會褪色,但那些被刻進骨子裡的褶皺,終究是抹不去的。
鄰座的卡座突然熱鬨起來,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簇擁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張博濤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去,瞬間就被釘住了。
其中一個女人尤其惹眼,她擁有一張標準的瓜子臉,線條柔和流暢,下頜線條精緻而清晰。一頭棕色的長發柔順地垂落在肩膀兩側。眼眸清澈如水,卻又透著曆經世事的睿智。嘴唇豐盈而性感,色澤紅潤如同嬌豔的玫瑰花瓣,嘴角微微上揚,似是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舉手投足間儘顯高貴與大方,如同一位從古典畫卷中走出的女神。後來張博濤才知道,她就是瓊姐。
“嘖嘖,這姐姐氣場絕了。”
魯曉帆也看直了眼,“比咱們公司那些網紅臉強多了,這才叫真正的大女主吧。”
女人似乎察覺到他們的目光,微微側過頭來。她的下頜線清晰得像用刀刻過,嘴角噙著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既不顯得熱情,也不至於冷淡,恰到好處的距離感讓人覺得舒服。她抬手攏了攏頭發,無名指上那枚鴿子蛋鑽戒閃得人眼睛疼,卻絲毫沒蓋過她本人的光芒。
“聽說這種酒吧常有大佬出沒,”
魯曉帆壓低聲音,“說不定是哪個上市公司的老闆娘。”
張博濤沒說話,隻是默默喝了口酒。他覺得這個女人身上有種很特彆的氣質,像是把商場的乾練和骨子裡的優雅揉在了一起。就像西藏的雪山,遠看是凜冽的,走近了才發現藏著融雪的溫柔。
鄰桌很快開了酒,軒尼詩的瓶子在燈光下閃著金色的光。那個看起來像領導的中年男人舉著杯子,非要跟女人碰杯,嗓門大得蓋過了音樂:“林總,這杯必須得喝,上次澳大利亞的鐵礦石訂單,多虧您幫忙!”
女人淺淺地笑了笑,端起杯子卻沒立刻喝,目光落在空了的酒瓶上,微微蹙了下眉。服務員正被另一桌客人纏著點單,一時半會兒過不來。她略一思忖,視線越過嘈雜的人群,落在了張博濤他們桌上那瓶沒開封的藍方上。
下一秒,她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走了過來。黑色絲絨闊腿褲隨著步伐輕輕擺動,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點上,周圍的喧囂彷彿都被隔絕開來。走到桌前時,她微微欠身,聲音不大,卻帶著穿透音樂的力量:“不好意思,能借你們的酒用一下嗎?服務員暫時沒空。”
張博濤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這才發現女人比他想象中要高,微微仰頭才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當、當然可以。”
他有些結巴,手忙腳亂地想去擰瓶蓋。
“我來吧。”
女人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指尖的溫度比他想象中要涼。她很自然地拿起酒瓶,往自己杯裡斟了半杯,動作流暢得像在自家客廳。“多謝。”
她衝張博濤舉了舉杯,轉身回到了鄰桌。
魯曉帆用胳膊肘捅了捅張博濤:“傻站著乾嘛?人都走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手背還殘留著剛才那點微涼的觸感。
魯曉帆嘖嘖稱奇,“這美女剛纔看你的時候,好像笑了?”
張博濤沒應聲,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鄰桌瞟。那個林總正和客戶談笑風生,舉杯的姿勢優雅得像在參加晚宴,和周圍搖頭晃腦的人群格格不入。她喝酒時總是淺嘗輒止,目光偶爾掃過舞池,帶著種局外人的淡漠,彷彿這酒吧的喧囂與她無關。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黑色馬甲的服務員端著瓶更高檔的洋酒走過來,徑直放在了張博濤桌上。“那位林小姐送的。”
服務員指了指鄰桌,“說是回禮。”
瓶身上的
“皇家禮炮”
字樣閃著光,張博濤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借出去的隻是幾百塊的藍方,回來的卻是上千塊的回禮。他抬頭看向鄰桌,林總正好也望過來,衝他舉了舉杯,眼底帶著點瞭然的笑意。
“這氣場,這格局,”
魯曉帆拿起那瓶皇家禮炮,掂量了一下,“絕對是大人物。博濤,機會來了,過去敬杯酒啊。”
張博濤猶豫了片刻。他不是個擅長主動交際的人,尤其是麵對這樣氣場強大的陌生人。可不知怎的,剛才她指尖的溫度,她說話時沉穩的語調,還有此刻那抹意味深長的笑,都像鉤子似的勾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攥著酒杯朝那邊走去。震耳的音樂撞得耳膜發疼,可胸腔裡的心跳聲更凶,咚咚地蓋過了所有喧囂。“您好,剛才謝謝您的酒。”
他刻意放緩語速,讓聲音聽起來穩些,“我叫張博濤。”
女人聞聲優雅起身,指尖輕捏杯腳,杯身微微傾斜:“我叫林瓊,看年紀該比你長些,不介意的話叫我瓊姐就好。該說謝謝的是我,多虧你肯借酒。”
她的聲音裹在音樂裡,竟有種奇異的清亮。
張博濤定了定神,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瓊姐,借杯酒而已,實在算不得什麼,您太客氣了。”
“出門在外,本就該互相幫襯。”
林瓊的目光掠過他杯中的琥珀色液體,語氣裡帶點自然的關切。
張博濤下意識抿了口酒,往常辛辣的灼燒感竟淡了些,隻餘下一絲溫吞的暖。他正琢磨著該再說些什麼,鄰桌的客戶已經開始整理檔案袋,杯盤碰撞的輕響裡,分明是要散場的意思。
“我們要走了。”
林瓊站起身,理了理西裝外套,“你們慢慢玩。”
看著她轉身的背影,張博濤心裡突然冒出個大膽的念頭。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瓊姐,能、能留個聯係方式嗎?”
說完他就後悔了,覺得自己這話太唐突,臉上瞬間熱了起來。
林瓊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了他幾秒。周圍的音樂還在震,鐳射束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張博濤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覺得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
忽然,她往前邁了一小步,湊近他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帶著淡淡的香水味,不是那種濃烈的花香,而是像雪後鬆林的清冽。“138……”
她報了一串號碼,聲音壓得很低,剛好能讓他聽清,尾音帶著點戲謔,“我隻說一遍,記住了,以後就聯係我。”
說完,她直起身,衝他揮了揮手,便和客戶們一起走進了舞池的人流。黑色的絲絨西裝在晃動的人影裡閃了幾下,很快就消失在門口的方向。
張博濤愣在原地,耳朵裡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他連忙掏出手機,指尖因為緊張有些發顫,憑著記憶把號碼輸進去。輸到最後一位時,他忽然忘了是
7
還是
9,急得額頭冒汗,反複試了兩次纔敢按下儲存鍵。
“可以啊你小子!”
魯曉帆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這都能要到號碼?我剛才還以為你要被當成搭訕的趕走呢!”
張博濤把手機揣回口袋,像是藏了個秘密,心裡又慌又喜。他拿起那瓶皇家禮炮,給自己倒了半杯,酒液在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說了……”
“這叫緣分!”
魯曉帆和他碰了碰杯,“明天一早就打電話,就說感謝她的酒,順便請教點行業問題,這不就接上了?”
兩人又喝了幾輪,酒吧裡的人漸漸少了些。牆上的時鐘指向十一點半,魯曉帆的舌頭已經有些打結,抱著酒瓶哼起了跑調的歌。張博濤喝得不多,腦子卻有些暈乎乎的,不是因為酒,而是因為那個號碼,那個湊在耳邊說話的溫度,還有林瓊轉身時那抹意味深長的笑。
走出酒吧時,夜風帶著涼意吹過來,把一身的酒氣吹散了些。街麵上的霓虹燈還亮著,計程車在路邊排著隊,引擎發出低低的轟鳴。魯曉帆被朋友接走時,還在喊:“彆忘了打電話!”
張博濤獨自站在路邊,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螢幕暗著,可他總覺得那串號碼像顆埋在土裡的種子,正悄悄拱出嫩芽。他抬頭望向夜空,北京的秋天難得能看到星星,隻有一彎月牙掛在樓頂,像枚被遺忘的銀鉤。
他想起在納木錯許下的願,說要好好過日子,不回頭。此刻握著手機的手心微微發燙,忽然覺得,或許生活真的在悄悄給她開另一扇窗。至於這扇窗外是什麼風景,他不知道,但他心裡那片因為姚雨菲而荒蕪的地方,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隨著這秋夜的風,慢慢蘇醒過來。
計程車在麵前停下,司機探出頭問:“去哪兒?”
張博濤報出地址,坐進後座時,他又摸了摸手機,螢幕上那個備注為
“瓊姐”
的號碼,像顆小小的星子,在黑暗裡閃著微弱卻執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