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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歸途2 第132章 高牆內的救贖和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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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博濤從看守所轉到了監獄。林瓊去探監,隔著玻璃與他麵對麵相望時,那些被強行壓抑的精神無力感與錐心痛苦,再次將他徹底裹挾。

這個他曾既好奇又深深畏懼的地方,終究還是讓他親身走了一遭。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灰暗,就像他此刻早已失了光彩的心。

張博濤不怕身體上的苦,卻熬不住那漫無邊際的寂寞。日子像沒有儘頭的黑夜,望不到半分光亮。

剛進來的一個星期,他天天做夢,夢裡全是家人

——

媽媽在廚房灶台前忙碌的身影,爺爺坐在院子裡抽著旱煙吞雲吐霧,還有從小最疼他的奶奶。

奶奶剛走那會兒,他沒覺得多難過,反倒在這高牆之內孤身一人時,思念才愈發濃烈。但他沒有歇斯底裡的悲傷,隻清楚地知道,人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總有一天,身邊的親人都會踏上這條路,而自己終有一天也會如此,留給後人無儘的惆悵。

他最放心不下的是爸爸。有一夜,他夢見爸爸又病倒住院,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

夢裡驚醒的瞬間,他下意識想摸手機打個電話,可伸手一摸,隻有粗糙的囚服布料,什麼都沒有。那種無力感,比監獄的鐵窗更讓他窒息。

魯曉凡托認識的警察給他捎了一條中華煙。監獄裡禁止抽煙,警察是趁著交接間隙偷偷塞給他的。他隻留了幾包,剩下的全分給了同監室的人

——

在這裡,煙比錢更實在,是難得的

“硬通貨”,也是維係彼此關係的微弱紐帶。

同監室的人大多還算友善。聽說他是為了護著未婚妻,失手打斷了彆人的胳膊才進來的,又見他年紀最小,反倒覺得這小夥子有血性、夠擔當,對他格外另眼相看。

偶爾會因為不懂裡麵的規矩,被牢頭欺負毆打,他也都默默忍著。他不想惹是生非,生怕因此延長刑期,隻盼著好好改造,早點出去和瓊姐完婚。

他本就不愛說話,到了這兒更是沉默寡言,打心底裡不想搭理其他人。偶爾與人碰麵,也隻是點頭示意,態度溫和又客氣,旁人見狀,自然也不會特意為難他。

進來之後他才知道,監獄裡並非像傳言中那般混亂,卻也藏著不成文的規則。牢頭欺負

“新號兒”

是常事,警察教訓不老實、嘴硬頂撞的犯人也時有發生,不聽話的總會吃些苦頭。但畢竟是法製社會,大體還算有序,沒有太過離譜的亂象。

無數個日夜,他都在思念林瓊。那些在一起的甜蜜時光,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腦海裡反複回放

——

第一次牽手時的悸動,並肩看夕陽時的溫柔,規劃未來時的憧憬。那些畫麵美好得讓人心疼,也夾雜著說不儘的辛酸。當初那麼開心,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今日這般境遇。

隻有做工的時候,他才能暫時從思念和寂寞中解脫。他學過經濟學,手腳麻利,在這群人裡算得上高學曆,做起活來又細又快,竟有人對他生出幾分敬佩。這份微弱的認可,讓他在壓抑的環境裡,尋到了一絲久違的存在感。

那天,獄警告訴他有人來探視時,他的心跳瞬間亂了節奏。跟著獄警往外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心裡滿是猶豫和不安

——

既期待見到她,又怕自己的模樣讓她難過。邁進接見室的那一刻,看到玻璃那端的林瓊,他竟恍如隔世。

林瓊怕他難過,臉上強撐著帶著鼓勵的微笑,可眼底的紅絲卻藏不住。她望著他,眉頭微微蹙起,眼看就要哭出來。

張博濤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麵無表情地慢慢走過去,拿起話筒的瞬間,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玻璃那頭的林瓊,眼神裡滿是淒苦與思念。他知道,她多想摸摸他,抱抱他,可這層冰冷的玻璃,卻成了無法跨越的鴻溝。她也說不出話,剛一張嘴,眼淚就掉了下來。探視時間寶貴,她抿了抿嘴,低下頭,聲音帶著哭腔:“我想你,好想你。”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卻溫和:“彆哭,聽話。”

這一聲安慰,反倒讓林瓊哭得更凶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手背擦乾眼淚,抬頭望著他,哽咽著問:“你還好吧?”

他抿著嘴點了點頭,努力擠出一絲微笑:“乖,彆這樣,我很好。你多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

林瓊點點頭,抬手捂住嘴,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那天,她流了多少淚,連自己都數不清,整張臉都被淚水浸得發亮,帶著讓人心疼的脆弱。

看著她這般模樣,張博濤心疼得厲害。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對她說:“瓊姐,麻煩你有空給我媽打個電話,就說我被公司派到國外工作,要一年才能回來。千萬彆提我進來的事,我怕他們扛不住,尤其是我爸,他身體本來就不好,經不起這個打擊。”

林瓊含著淚用力點頭:“放心吧,我會跟叔叔阿姨說的,抽空我也會去西安看他們。你在裡麵好好照顧自己,彆讓人欺負了。一年很快就過去,我等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心裡一陣酸楚,對著話筒輕聲說:“瓊姐,等我出去,咱們就領證。我一定娶你,沒有任何事情能阻攔。”

林瓊眼睛亮了亮,用力點頭,帶著哭腔卻又難掩喜悅:“我等你,等你娶我。我記著你的話,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

探視時間過得飛快,分離的鈴聲響起。林瓊忍不住跑上前,隔著玻璃望著他,哭得撕心裂肺。

張博濤不忍多看,猛地轉過頭,大步跟著獄警離開,不敢再回頭

——

他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控製不住情緒。

那一夜,他幾乎徹夜未眠。心裡翻湧著太多情緒

——

感動於林瓊的執著,無奈於現實的境遇,擔憂著家人的身體,更渴望著早日走出這高牆。千般滋味交織在一起,讓這漫漫長夜,顯得愈發難熬。

監獄裡的日子,過得像台精準的鐘,刻板卻規律。每天清晨哨聲響起,他總是第一個整理好被褥,疊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像部隊裡的標準內務。

出工時扛著工具走在隊伍裡,腰背挺得筆直,從不拖遝偷懶。無論是搬運沉重的物料,還是裝配精密的零件,他都做得一絲不苟

——

搬物料時會留意腳下的防滑墊有沒有鋪穩,避免有人摔倒;裝配零件時會用軟布擦淨指尖的油汙,防止弄臟工件。

連負責管教的王警官都常對著其他獄友誇:“你們看看張博濤,沉得住氣,乾起活來讓人放心,這纔是好好改造的樣子。”

一到午休或傍晚的空閒時刻,他便往圖書館跑。那間圖書館不大,書架上的書大多是社會捐贈的,書頁泛著陳舊的黃,書脊上的字跡有的已經模糊不清。

他指尖輕輕拂過書脊,從左到右慢慢掃過,總在世界名著那排停下腳步。抽出《局外人》時,書頁間還夾著前讀者留下的乾枯花瓣,他小心翼翼地把花瓣夾回扉頁,再逐字逐句地讀。讀到

“真正的救贖,並不是廝殺後的勝利,而是能在苦難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寧”

這句話時,他從口袋裡摸出支鉛筆,在句子旁輕輕劃了道淺線,指尖反複摩挲著紙頁,像是要把字句裡的韌性揉進自己的骨子裡。

後來翻到《肖申克的救贖》,看到

“不要忘了,這個世界穿透一切高牆的東西,它就在我們的內心深處,他們無法達到,也接觸不到,那就是希望”

時,他忽然停住了。

窗外的陽光透過鐵欄,在書頁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抬眼望向鐵欄外的天空

——

天空是淡淡的藍,飄著幾朵慢悠悠的雲。

那一刻,眼底竟泛起一層溫熱的光。他把這句話抄在筆記本上,夜裡躺在硬板床上,借著走廊透進來的微光,一遍遍地看,把

“希望”

二字刻進心裡。

他沒荒廢從前的本事。從前做國際貿易的工作,讓他練就了熟練的英文,這份技能竟在高牆之內派上了用場。圖書館裡有幾排積灰的外文書籍,大多是文學名著的原版,隻因沒人能讀懂,便一直被冷落在角落。

張博濤找到圖書館管理員,說想試著把這些書譯成中文。管理員起初有些猶豫,可看他態度誠懇,又想起他平日裡的踏實本分,便點了頭。

從那以後,他每天都會多留兩個小時在圖書館。翻譯時遇到生僻的短語,他就查字典,在旁邊標注出詞性和用法;碰到涉及文化背景的段落,他會特意寫下注釋,解釋其中的典故,方便其他獄友理解。

譯完幾頁,他還會讀給識字不多的老獄友聽,問他們

“這樣說能不能聽懂”。漸漸的,那幾排外文書前,偶爾也會有其他獄友駐足,甚至有人會跟他討教幾句簡單的英文。

早年鑽研過的投資知識,也沒被他閒置。王警官家裡有筆積蓄,一直愁著怎麼理財,聽說張博濤懂這個,便私下找他請教。

張博濤沒藏私,從活動室找了張舊紙,拿鉛筆一筆一劃地算

——

先算不同理財產品的收益,再講其中的風險,連

“怎麼看基金持倉”“如何避開高風險

p2p”

都講得明明白白。後來其他民警聽說了,也有來找他問的,他總是耐心解答,還不忘提醒他們

“理財彆貪多,穩健最重要”。

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

“好好表現”

上。夜裡睡不著時,他會想起爸媽

——

想起爸爸每次打電話時,總在電話那頭唸叨

“天冷了多穿點,彆熬夜”,想起媽媽偷偷給他裝在行李箱裡的家鄉特產,想起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時的熱鬨。一想到爸媽鬢角的白發,他心裡就像被什麼東西揪著疼,隻有一個念頭愈發堅定:早點拿到減刑,早點回家,親口跟爸媽說聲

“我回來了”。

同監室裡有個叫顧濤的獄友,是個大學生,和張博濤很合得來,兩人常常湊在一起聊天。

從閒談中,張博濤才知道顧濤的身世有多苦

——

父母早年間因車禍離世,是在省城按摩店打工的姐姐,一路含辛茹苦供他讀完高中、考上大學。

變故發生在一個普通的午後。顧濤去學校超市買東西,超市老闆突然嚷嚷著丟了個文曲星,瞥見他身上洗得發白、略顯破爛的衣服,便一口咬定是他偷的。

顧濤急得直擺手,反複說自己沒偷,可老闆卻帶著鄙夷的神色啐了句:“看你這窮酸樣,長的就像小偷!”

不由分說便強行搜了他的身,最後自然是一無所獲。

受了這般侮辱,顧濤又氣又委屈,自尊被踩在腳下。他找到學校領導告狀,想讓超市老闆為無端的懷疑和強行搜身道歉,可領導卻罵他小題大做,說他破壞校園秩序,反倒把他狠狠批評了一頓。

滿心憤懣無處發泄,顧濤的委屈徹底變成了怒火。他衝到學校超市,紅著眼把貨架挨個推倒,商品散落一地,櫥窗玻璃也被砸得粉碎。

超市老闆報了警,他被警察帶走,學校隨即作出了開除決定,他的大學路就這麼斷了。

從派出所出來後,那口怨氣始終堵在顧濤心裡。他揣著一根鐵棍,再次衝進超市,一棍子打斷了老闆的腿。這一次,他再也沒能脫身,最終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入獄。

姐姐偶爾會來監獄看他,每次見麵都哭得撕心裂肺,握著他的手捨不得鬆開。直到上次探視,姐姐紅著眼睛告訴他,自己要嫁到貴州去了,這是最後一次來看他。

世上唯一的親人,也要離他而去了。

顧濤沒有哭,臉上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張博濤看著他,忍不住輕聲問:“你怎麼不哭呢?”

顧濤抬眼望瞭望他,聲音淡淡的:“你看過《局外人》嗎?”

張博濤點頭:“看過。”

“我特彆喜歡書裡的第一句話,”

顧濤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念道,“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養老院的一封電報:‘令堂去世。明日舉行葬禮。特致慰唁。’

說得不清楚。也許是昨天死的。”

張博濤看著他平靜麵容下,眼眶裡悄悄噙著的淚水

——

被牢頭欺負時沒哭,被判入獄時沒哭,此刻卻在念出這句話時,藏不住眼底的酸澀。他忽然心頭一酸,猛地抱住顧濤,像個迷路的孩子般失聲痛哭。

在這高牆之內,兩個被命運困住的人,終於找到了靈魂相依的共鳴,成了彼此孤獨世界裡,唯一能相互傾訴的依靠。

張博濤的好兄弟魯曉帆也常來看他。每次來,他都拎著個鼓鼓囊囊的袋子,裡麵裝著張博濤愛用的牙膏、毛巾,還有幾包家鄉的牛肉乾。

坐在玻璃對麵,魯曉帆總是絮絮叨叨的:“叔叔阿姨那邊我上週去西安出差順便看望了,給他們買了愛吃的桂花糕,阿姨還問你什麼時候能打電話呢,我都按你說的圓過去了。”

他頓了頓,又說:“家裡有啥要辦的,你跟我說就行,彆自己扛著,咱哥倆還客氣啥。”

聽著這些話,張博濤眼眶發潮,卻隻用力點頭,說不出太多話。他知道,在這高牆之內,這份沒被隔斷的情誼,是他眼下最暖的支撐,也是照亮漫漫長夜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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