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歸途2 第135章 父親的探望與未涼的牽掛
清晨六點，監獄的起床號準時在高牆內響起，尖銳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規律。
張博濤從硬板床上坐起身，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肩膀，窗外的天剛矇矇亮，鐵欄杆將晨光切割成細碎的光斑，落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曾經敲過鍵盤、握過方向盤，如今卻布滿了勞動改造留下的薄繭，指關節也比以前粗壯了不少。
算下來，他住進這所監獄已經快半年了。最初的日子裡，他整夜整夜地失眠，腦海裡反複回放著那天發生的事情
——
飯店裡林瓊被尹九坤猥褻，他衝上去救林瓊，混亂中失手把他的胳膊打斷。
法庭上，法官宣判他有期徒刑一年時，他看著旁聽席上魯曉凡泛紅的眼睛，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
他不敢告訴遠在西安的父母，隻能讓林瓊和魯曉凡幫忙瞞著，說自己要出國工作一年。
“張博濤，快點，該出工了！”
隔壁鋪的老王拍了拍他的胳膊，打斷了他的思緒。
老王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因為經濟犯罪進來的，為人還算和善，這半年來也跟張博濤算是熟絡。
張博濤應了一聲，迅速穿上灰色的囚服，跟著隊伍走出監舍。
清晨的空氣帶著一絲涼意，操場上已經站滿了列隊的犯人，每個人都低著頭，沉默地等待著帶隊民警的指令。
勞動改造的內容是加工零件，坐在冰冷的流水線前，重複著枯燥的動作，一天下來往往腰痠背痛。
但張博濤卻漸漸適應了這樣的生活，身體也比以前結實了不少
——
每天規律的作息，加上高強度的勞動，讓他原本有些虛胖的身材變得勻稱起來。
吃飯的時候，食堂裡彌漫著飯菜的香氣，雖然大多是少鹽無油的青菜和饅頭，但張博濤的胃早就適應了。
他端著餐盤找了個角落坐下，慢慢咀嚼著嘴裡的饅頭，心裡卻想起了魯曉凡。
這半年來，魯曉凡幾乎每個月都會來監獄看他，每次都給他寄錢，還會托關係捎來一些高階點的食品
——
有時候是幾包牛肉乾，有時候是一罐進口的巧克力。
那些東西他捨不得吃，大多都分給了老王他們，隻留下一點點，放在枕頭底下，偶爾拿出來聞聞味道，彷彿就能感受到外麵世界的溫度。
這天下午，張博濤正在車間裡乾活，管教突然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張博濤，有人來看你，跟我來。”
張博濤手裡的動作一頓，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他知道，這個時候能來看他的，除了魯曉凡，不會有彆人。
可當他跟著管教走到會見室門口時，卻透過玻璃窗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
那是他的父親。
他的腳步瞬間停住了，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不想進去，一點都不想。他能想象到父親看到他這副模樣時的表情，是失望？是憤怒？還是悲傷？他愣在原地，從口袋裡摸出煙
——
這是魯曉凡上次來的時候偷偷塞給他的，他平時很少抽，隻有在心裡憋得慌的時候才會拿出來點一根。
“你他媽還算個男人？！”
管教見他磨磨蹭蹭不肯挪步，終於按捺不住怒火，嗓門陡然拔高，“家裡人特意來見你，彆在這杵著浪費時間，趕緊進去！”
管教的話像一記耳光，打醒了沉浸在自我逃避中的張博濤。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煙蒂摁滅在旁邊的垃圾桶裡，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囚服，推開了會見室的門。
房間裡的光線有些昏暗，父親坐在桌子的另一邊，魯曉凡站在他身後。
張博濤的目光落在父親身上，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印象中的父親，一直是個高大挺拔的男人，頭發烏黑，眼神銳利，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能從容不迫。
可現在，父親的頭發白了大半，額頭上的皺紋像刀刻一樣深，原本挺直的背脊也有些佝僂，整個人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不敢抬頭看父親的眼睛，隻能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子邊緣，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的難受。
他攥著拳站在原地，心裡又愧又悔
——
既怪自己讓家人操心，又忍不住心疼父親的辛苦。這些念頭在腦子裡轉來轉去，怎麼都散不去。
“爸來看你了。”
父親先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張博濤知道，父親是個不善於表達感情的人，從小到大，他很少聽到父親說這樣體貼的話。這句話，父親一定在心裡練習了很久，才終於說出口。
張博濤抬起頭，強忍著眼淚，聲音有些哽咽：“爸，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曉凡彆告訴你的嗎？”
父親歎了口氣，眼神裡充滿了無奈：“你都半年沒給家裡打電話了，以前你再忙，每週都會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平安。上次小林來西安，說你出國一年，我就覺得不對勁
——
你從小就不喜歡出國，怎麼會突然要去國外工作一年？上週魯曉凡來西安出差，到家裡看我，我問他你是不是出事了，他還說你出國了。我不相信，再三逼問下，他才告訴我真相
——
你把人胳膊打骨折了，被判了一年，現在在這兒裡麵……”
“爸，對不起！”
張博濤再也忍不住，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我不想讓你和我媽知道，是擔心你們身體受不了。您去年剛做過大手術，不能悲傷過度，是孩兒不孝，您打我罵我都行，千萬彆生氣，這樣對身體不好。”
父親看著他哭，自己的眼睛也紅了，卻強忍著沒出聲。他伸出手，似乎想拍一拍張博濤的肩膀，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了，最後隻是用力抹了抹眼睛。
張博濤看著父親這個樣子，心裡更難受了
——
曾經在他眼裡，父親是個無所不能的超人，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隻要有父親在，他就什麼都不怕。可現在，父親卻變得這麼脆弱，病痛的折磨，加上兒子坐牢的打擊，已經把這個曾經堅強的男人摧殘得沒了力氣。
“傻孩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給爸媽說呢？”
父親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們是一家人啊，有什麼坎不能一起邁過去？你一個人扛著，遭了多大的罪呀！我知道你怕我們擔心，怕我們身體承受不住，可你這樣瞞著我們，我們心裡更難受啊！”
“我錯了，爸。”
張博濤擦乾眼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你回去給我媽說，我在裡麵挺好的，每天都有飯吃，還能鍛煉身體，讓她彆掛念。我會好好表現，爭取減刑，早點出去陪你們。”
“好，好，你放心，你媽那裡我會跟她說的，讓她放寬心。”
父親點了點頭，眼神裡滿是心疼，“你在裡麵一定要好好的，彆再惹事了，聽民警同誌的話，好好改造。”
他說著，又伸出手，這一次，他終於輕輕握住了張博濤的手。張博濤能感覺到父親的手很涼，還在微微顫抖，他趕緊反握住父親的手，想要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父親。
站在旁邊的魯曉凡早就紅了眼睛，此刻再也忍不住，偷偷轉過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他走到兩人身邊，聲音有些哽咽：“叔，博濤，都彆難過了，博濤在裡麵表現挺好的，再過幾個月就能出去了。到時候咱們一起吃個飯，好好慶祝一下。”
張博濤看著魯曉凡，心裡滿是感激。這半年來，如果不是魯曉凡幫忙瞞著父母，又經常來看他、給他寄錢，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來。
他拍了拍魯曉凡的肩膀，想說聲謝謝，卻發現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父親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遞給張博濤。（按規定，會見室裡是不允許抽煙的，但魯曉凡早就通過關係跟裡麵的民警打過招呼，所以大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博濤愣住了
——
他父親以前幾乎從來不會遞煙給他，小時候他偷偷抽煙被父親發現，還被狠狠揍了一頓。
“拿著吧，抽一根放鬆放鬆。”
父親笑了笑，自己也抽出一根煙，用打火機點燃，然後又把打火機遞到張博濤麵前。
張博濤慌忙接過煙，湊到父親手裡的打火機上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嗆得他咳嗽了幾聲，眼淚卻又忍不住掉了下來。
“爸沒怪你。”
父親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圈，眼神變得平靜了許多，“什麼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是為了救林瓊才動手的。魯曉凡都跟我說了，那些混蛋欺負林瓊，你也是沒辦法纔出手的。”
張博濤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父親：“爸，你……
你都知道了？”
父親點了點頭：“嗯，魯曉凡都告訴我了。林瓊是個好姑娘啊，你出事之後，她還特意去西安看我和你媽，給我們買了好多衣服，還偷偷給你媽塞了
20
萬，說讓我們好好照顧自己。”
他頓了頓，看著張博濤的眼睛，認真地說，“博濤，這樣的姑娘不容易，你要珍惜她。等你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待她，彆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
聽到父親的話，張博濤的心裡像被一股暖流包裹著，眼眶再一次濕潤了。他想起林瓊，想起她溫柔的笑容，想起她在法庭上為他作證時堅定的眼神，想起她臨走前對他說
“我等你出來”
的承諾。他知道，林瓊帶著孩子去了美國，等他出來就回來。
“爸，你放心，我不會辜負她的。”
張博濤的聲音帶著堅定，“等我出去了，就去美國找她，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到時候，我一定好好孝敬你和我媽，讓你們安享晚年。”
父親欣慰地笑了，拍了拍他的手：“好，好，爸等著那一天。你在裡麵一定要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來，我們一家人早點團聚。”
魯曉凡從帶來的包裡拿出好多東西，有幾罐奶粉，有一些真空包裝的肉食，還有幾包水果乾。
他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笑著對張博濤說：“這些都是我媽讓我給你帶來的，她說讓你多補補身體，彆在裡麵虧了自己。還有，這是林瓊托我給你帶的一封信，她說讓你好好保管，等想她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張博濤接過魯曉凡遞過來的信，信封上是林瓊熟悉的字跡，娟秀而有力。
他把信緊緊握在手裡，彷彿握住了整個世界的溫暖。他知道，不管在裡麵的日子有多苦，隻要想到父母的牽掛、魯曉凡的支援，還有林瓊的等待，他就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
不知不覺，會見的時間快要到了。父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看著張博濤，眼神裡滿是不捨：“博濤，我該走了。你在裡麵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彆擔心家裡，有我呢。”
張博濤也站起身，緊緊握住父親的手：“爸，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和我媽，注意身體，彆太累了。有什麼事情，就給魯曉凡打電話，他會幫忙的。”
魯曉凡也走過來，拍了拍張博濤的肩膀：“哥們，好好的，我會經常來看你的。等你出來，我請你喝好酒，咱們不醉不歸！”
“好，一言為定！”
張博濤笑著說，眼角卻帶著淚光。
父親和魯曉凡轉身離開的時候，不停地回頭看他，嘴裡還在說著
“好好照顧自己”“彆擔心”
之類的話。
張博濤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心裡卻充滿了希望。
他知道，雖然現在他還身處高牆之內，但他的心裡已經燃起了一束光，這束光來自親情的溫暖、友情的支援，還有愛情的等待，它照亮了他未來的路，也讓他相信，隻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能走出這高牆，回到那個充滿溫暖和愛的家。
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信，又看了看桌子上魯曉凡帶來的東西，嘴角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裡，他會更加努力地改造，爭取早日減刑，早日回到親人的身邊。
因為他明白，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的身後，有一群愛他、支援他的人，他們是他最堅強的後盾，也是他心中永遠的暖陽。
夕陽透過會見室的玻璃窗，落在張博濤的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他握緊手裡的信，轉身走向監舍，腳步比以前更加堅定。
他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但隻要心中有光，有牽掛，有希望，就沒有什麼困難是克服不了的。高牆之內的日子雖然枯燥，但他的心裡卻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期待著與親人團聚的那一天，期待著重新擁抱自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