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的夢 第136章 禦駕雁門被圍
雁門郡。
楚芮的密報剛遞到禦駕行營,隋帝楊廣便即刻下令改道,鑾輿隊伍星夜兼程,終於在第二日抵達了這座北疆重鎮。
雁門郡坐落於隋國北境,大致涵蓋如今的忻州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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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縣的烽火台、繁峙的峽穀、五台的峰巒、原平的河穀,都在其轄內。它像一枚楔子嵌在恒山與五台山之間,牢牢扼守著中原通往塞北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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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被古人稱作
“勾注塞”
的雁門關,自古便是遊牧民族南下的必經之路,亦是中原王朝抵禦朔風的第一道屏障。
境內群山如聚,峽穀縱橫,地勢險要得如同天造地設的堡壘。尤其是雁門關,兩側峰崖壁立,關樓雄踞隘口,真真是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裡既是金戈鐵馬的軍事要塞,關下的互市又常年車水馬龍,成了胡漢貿易的重要節點,刀光與商機在此奇異地交織。
隻是此刻的雁門郡城,卻透著幾分兵臨城下的緊張。城內原有守軍不滿三千,皆是久戍邊疆的老兵;楊廣禦駕帶來的一萬五千禁衛,雖甲冑鮮明,卻多是京畿子弟。兩下相加,滿打滿算也隻有一萬七千兵馬,守城尚顯拮據,更彆提主動出擊了。
楊廣立於郡衙的箭樓之上,望著城外連綿的山影,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欄杆。北風卷著沙塵掠過城頭,吹動他明黃的龍袍下擺,也吹來了遠方隱約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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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突厥鐵騎正在逼近的訊號。
煮熟的鴨子竟眼睜睜飛了。
這變故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隱忍多年、又足足籌謀了數月的始畢可汗怒火中燒。帳內的銅燈被他一腳踹翻,燈油潑了滿地,映著他猙獰的麵容。
這些日子,他按兵不動,熬走了隋軍的銳氣,探明瞭楊廣行程,連圍獵的羅網都已收緊,卻沒想在最後一步被人攪了局。
“廢物!都是廢物!”
始畢可汗攥緊拳頭,狠狠砸在案幾上,鑲嵌寶石的彎刀被震得跳起,“是誰,是誰走漏的訊息!”
他像頭被激怒的雄獅,在帳內焦躁地踱步,喉間發出沉悶的咆哮,嚇得帳外的親衛大氣不敢出。
許久,帳內的怒吼漸漸平息。始畢可汗扶著案幾喘息,眼底的狂躁褪去,隻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抬頭,對傳令兵沉聲道:“傳我命令
——”
“左翼五千騎,即刻攻取崞縣、繁峙,斷雁門後路!”
“右翼八千騎,封鎖勾注塞,不許放一個隋兵出去!”
“其餘將領,各帶一萬精騎攻取附近城池。”
最後,他抽出腰間彎刀,刀鋒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餘下五萬鐵騎,隨本汗直撲雁門!楊廣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本汗要讓他知道,草原的雄鷹,從不會空手而歸!”
軍令一下,整個突厥大營瞬間沸騰。馬蹄聲、號角聲、甲冑碰撞聲交織在一起,五萬鐵騎如黑色潮水般湧出,朝著隋帝禦匆匆逃走的方向滾滾而去。
始畢可汗的大軍像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緊跟著楊廣的屁股後麵撲來。
前腳禦駕剛踏入雁門半日,後腳突厥鐵騎便已兵臨城下,黑壓壓的突厥大軍迅速展開,連天空都被遮去了大半。
“攻城!”
始畢可汗的怒吼在曠野上回蕩,話音未落,數萬突厥兵便如潮水般湧向城牆。大軍後方的投石機也在緊張的組裝著,很快夯土築成的牆體開始震顫,磚石碎屑飛濺如雨;弓箭手藏身盾陣之後,箭矢如密雨般射向城頭,逼得隋軍兵士隻能縮在垛口後暫避。
雁門城裡,氣氛凝重得像塊浸了水的鐵。一萬七千守軍分守四門,甲冑上的鏽跡還沒來得及打磨,手裡的長矛卻握得死緊。糧倉裡的存糧仔細算過,隻夠撐二十天,城頭上的滾木礌石也見底得快,每個兵士都知道,這城一旦破了,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場。
就在東門戰事最急時,楊廣的明黃龍旗出現在城樓。他一身鎧甲,雖麵帶倦色,眼神卻異常銳利,走到垛口邊,望著城下洶湧的敵兵,忽然揚聲道:“諸位將士!今日與突厥賊寇,唯有死戰!”
他指向城下:“能斬將奪旗者,朕封他為萬戶侯!能守住此城者,皆賞錦緞百匹、良田千畝!”
最後,他攥緊拳頭,聲音擲地有聲,“朕在此立誓,隻要能守住雁門,日後絕不再征高麗!”
“陛下萬歲!”“誓死守城!”
城頭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呐喊。
先前壓抑的士氣驟然高漲,兵士們像換了個人似的,頂著箭雨探出身子,將滾油劈頭蓋臉澆下去,熱油濺在突厥兵身上,頓時響起一片慘叫;手持長刀的隋兵更是踩著屍身躍上城頭,與翻牆而上的敵兵近身肉搏,刀刃碰撞的脆響、臨死前的嘶吼、城磚上迸濺的血花,織成一幅慘烈的畫麵。
夜幕像塊浸了墨的布,緩緩罩住雁門城。
始畢可汗望著城下堆積的屍身與斷裂的雲梯,胸腔裡的怒火仍在翻湧,卻終究按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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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強攻已折損了不少勇士,硬拚不是辦法。
他勒轉馬頭,對身邊的將領沉聲道:“傳令下去,今夜暫停攻城。”
隨即,他指向城西那片黑黢黢的山林:“讓兄弟們進山伐木,連夜趕造雲梯,越多越好!明日天亮,本汗要踏平這雁門城!”
突厥兵的歡呼與斧鑿聲很快在山林裡響起,夜風中飄來鬆木的腥氣,那是醞釀著更猛烈攻勢的訊號。
城頭上,廝殺聲一歇,隋軍兵士們便像被抽走了骨頭,一個個癱坐在地。甲冑沉重地砸在城磚上,有人直接歪倒在箭袋旁,鼾聲混著粗重的喘息響起;有人抓過腰間的水囊猛灌,水順著嘴角流進脖頸,卻連擦一把的力氣都沒有。
從白日到黃昏,他們像釘在城牆上的釘子,此刻驟然鬆懈,渾身的骨頭縫都在疼,唯有望著城下漸漸沉寂的敵營,纔敢長長舒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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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又撐過了一天。
楊廣的龍旗也隨著暮色降下城樓。他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走下石階,明黃的鎧甲沾了不少塵土,鬢角的發絲被汗水濡濕,緊緊貼在額上。往日裡揮斥方遒的銳氣淡了許多,隻剩下掩不住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