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的夢 第193章 芙蓉園詩會6
絲竹管絃奏著的輕快調子漸漸歇了,侍應生們輕手輕腳收走案上的空盤,殘留的肉香與桂花香在敞廳裡纏了片刻,便隨著眾人的腳步飄向詩會主場地。
賓客們三三兩兩走著,或回味著方纔的歌聲,或議論著陛下盛讚的豬肉,有人談論那些伴奏的樂器,連腳步都帶著幾分午膳後的慵懶。
可剛走到楠木搭建的詩會台前,眾人的目光便被台上的身影勾住
——
姬曉平正捧著個捲成喇叭狀的粗紙筒,在台上慢悠悠踱步,紙筒邊緣被他捏得有些發皺,顯然已在這兒等了許久。
見台下人越聚越多,他停下腳步,將紙喇叭湊到唇邊,深吸一口氣,聲音透過紙筒的擴音效果傳得老遠:“諸位靜一靜!借詩會的光,跟大家說件事!”
喧鬨的人群漸漸安靜,所有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姬曉平清了清嗓子,繼續高聲道:“方纔不少學子找組委會提議,說光投稿評詩不夠熱鬨
——
我們幾方商量了下,決定給詩會添個新專案:‘鬥詩’!”
這話像顆炸雷落進平靜的湖麵,台下瞬間炸開了鍋。
愛湊熱鬨的學子當即拍著手歡呼,有人甚至踮著腳往台上喊:“鬥詩怎麼比?是當場對句嗎?”;
幾個穿著錦袍的世家子弟也笑著議論,覺得多了項樂子;可那些揣著詩稿、一心想憑佳作揚名的寒門士子,還有幾位自負才高的老儒,卻悄悄皺起眉
——
鬥詩講究臨場應變,萬一失了水準,反倒壞了名聲。
姬曉平抬手壓了壓,等議論聲稍歇,又補了句關鍵的:“大家放心,這‘鬥詩’不占白天的詩會投稿時間,咱們專門安排在今晚的晚宴上!吃完飯,借著月色鬥兩句,圖個儘興!”
這話一出口,全場的歡呼聲瞬間掀翻了芙蓉園的秋陽
——
方纔皺眉的才子們也鬆了口氣,晚宴鬥詩不過是助興,不影響正經評選;尋常賓客更是驚喜:誰能料到,買一張詩會入場券,不僅蹭到了午膳的紅燒肉、晚上還能接著吃晚宴,竟還額外賺了場鬥詩的熱鬨看?連幾位突厥使者都笑著拍腿,雖不懂
“鬥詩”
的門道,卻也盼著晚上湊個新鮮。
姬曉平看著台下雀躍的模樣,將紙喇叭晃了晃,笑著收尾:“具體規則晚上晚宴前會說,大家先安心投稿、賞秋
——
咱們晚上接著熱鬨!”
說完,他跳下台,身後的歡呼聲仍在園子裡繞著,伴著秋風掠過菊花叢,連枝頭的花瓣都似跟著晃了晃,透著股說不出的鮮活勁兒。
夕陽斜斜灑在芙蓉園的朱紅廊柱上,案幾上的殘墨還凝著秋光,下午的詩會評選終是落下了帷幕。
裁判席上的老儒們捧著最終擬定的名次卷軸,緩步走上台,廊下的秋風拂動他們的袍角,也吹得台下眾人屏息凝神
——
誰能拔得頭籌,成了此刻園裡最牽動人心的事。
“本次芙蓉園詩會,第一名
——
太原王氏世子,王寧!”
老儒的聲音透過銅喇叭傳開,台下頓時響起一陣掌聲。
王寧身著月白襴衫,緩步上前躬身接榜,他本就是名滿長安的白衣文士,筆下詩句素來清雅,此次奪冠倒在不少人意料之中,連世家子弟們都紛紛頷首,讚一聲
“實至名歸”。
“第二名,寒門士子,張小染!”
話音剛落,人群中一陣輕嘩
——
誰也沒想到,出身寒門的張小染竟能力壓諸多世家才子,奪得次席。
隻見一位身著粗布青衫的少年快步上台,雙手接過榜單時指節微微發顫,眼中滿是激動,卻仍保持著禮數,對著裁判席深深一揖,引得台下不少人叫好,連文淵都笑著點了點頭,眼底藏著幾分讚許。
“第三名,洛陽士子,楊祈年!”
隨著第三名揭曉,台下的掌聲再次響起,楊祈年拱手致謝,神情謙遜,與王寧、張小染並肩而立,三人雖出身不同,此刻卻因詩句結緣,成了詩會上最亮眼的存在。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裁判席隨後宣佈的
“特彆獎”:“另有特彆獎一份,授予清河崔氏士子崔浩然
——
其仿《斯卡布羅集市》意境作《曲江秋憶》,字句淺白卻情真,文淵公子稱之為‘白話詩’,開創新意,特授此獎!”
崔浩然聞言一愣,隨即快步上台,他手中還攥著那首詩的底稿,紙上字跡帶著幾分倉促,卻透著股鮮活的意趣。
眾人好奇追問詩中內容,崔浩然紅著臉唸了兩句,果然如文淵所說,沒有晦澀典故,儘是秋景與情思,倒讓不少寒門士子覺得親切,紛紛稱好。
待名次儘數揭曉,文淵起身走上台,站在三人身旁,大手一揮,聲音洪亮:“諸位才子以詩會友,佳作頻出!小子在此承諾,此次詩會前一百名的詩作,皆由我出資刻石,立於芙蓉池畔,讓這些好詩句伴著曲江秋景,流傳下去!”
“好!”
全場歡聲雷動,學子們激動地互相擊掌,寒門士子攥緊了手中的詩稿,眼裡亮著光
——
能將自己的詩句刻在石上,供後人觀瞻,這是比名次更讓他們珍視的榮耀;世家主君們也紛紛點頭,讚文淵此舉
“雅量”,連姚玄素都忍不住側目,暗歎文淵行事總能出人意料。
就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楊廣緩步走上台,目光掃過滿場意氣風發的才子,沉聲道:“今日詩會,見長安文風鼎盛,朕心甚慰。現朕決定,自今日起,每年八月十五,定為‘長安詩會節’,此後每屆詩會節上獲得名次的詩作,皆刻石立於曲江池畔,以傳後世,以勵文風!”
滿場瞬間靜了片刻,隨即爆發出比先前更熱烈的歡呼,連老儒們都捋著胡須,眼中滿是欣慰。
秋風卷著桂花香,掠過芙蓉池的水麵,漾起層層漣漪,似也在為這新定的節日喝彩;夕陽下,文淵看著台上的楊廣,又望向台下雀躍的眾人,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
這場始於詩會的緣分,終是在曲江池畔,埋下了傳承的種子。
曲江池畔的歡呼聲還未散儘,文淵便轉身朝著廊下走去
——
姚玄素正立在菊叢旁,黑紗輕垂,姬曉平則攥著拳站在她身側,臉上還帶著幾分不服氣。
文淵走到兩人麵前,指尖還沾著方纔握筆的墨香,語氣帶著幾分篤定:“二位,今日這場詩會,算不算是合作共贏?”
姬曉平一聽這話,先是眉頭一擰,隨即往前半步,語氣帶著幾分衝勁:“共贏?我怎麼沒看出來?風頭全讓你出了,刻石傳名、得陛下讚許,好處也都落你手裡,我們得了什麼?就一個承辦者的名義。”
他攥著的拳頭指節泛白,顯然還在為之前的算計耿耿於懷,沒看透其中的門道。
文淵卻沒接他的話茬,隻是抬眼看向姚玄素,臉上沒了方纔對眾人的笑意,隻剩一派平靜,眼神裡似藏著幾分試探,又似帶著幾分篤定。
姚玄素迎著他的目光,忽然輕輕笑了
——
黑紗下的眉眼彎成了月牙,唇畔漾開的笑意帶著幾分通透,連垂在肩頭的帔帛都似跟著軟了幾分。
她微微頷首,聲音輕柔卻清晰:“是玄素先前淺薄了,沒能看透公子的佈局。公子此舉,實為大智。”
這一笑,竟讓文淵心頭猛地一跳
——
他見慣了姚玄素的警惕與疏離,從未想過她笑起來竟這般勾人,像是秋日裡最暖的那縷陽光,猝不及防撞進心裡。
他下意識移開目光,耳尖竟悄悄泛了熱,心裡隻剩一個念頭在打轉:“受不了,受不了!這女人笑起來也太勾人了,簡直是個女妖精!”
一旁的姬曉平還愣在原地,沒明白姚玄素這話的意思,剛要追問,卻見姚玄素遞來一個眼神,示意他不必多言。文淵也很快穩住心神,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姚小姐能懂,便不算白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