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川渡 第2章 破門

    -

秋日的陽光難得透亮，穿過“墟川渡”的鏤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沈墨執著一塊軟布，細細擦拭著多寶格。他的動作依舊舒緩，眉宇間卻凝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沉鬱。

距離那日的能量潮汐已過去三天。當鋪表麵恢複了往日的靜謐，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平靜是何等脆弱。地底深處那股混亂的暗流隻是暫時蟄伏，如通休眠的火山，隨時可能再度噴發。而顧影那日離去時宣戰般的眼神，更是一根無形的刺，時刻提醒著他外部的威脅已迫在眉睫。

他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張力正籠罩著這片老城區，彷彿空氣都被抽緊。

門上的銅鈴輕響。

沈墨抬眼，進來的是一位生麵孔的年輕女子，穿著時下流行的風衣，妝容精緻，眼神卻有些閃爍不定。

“請問……這裡真的能幫人忘記不開心的事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怯懦。

沈墨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溫聲道：“此處典當記憶，需心甘情願。”

“我……我想忘記被上司騷擾的經曆。”女子快速地說道，眼神不自覺地瞟向門外，“那段記憶讓我很痛苦，無法正常工作。”

沈墨未動，隻是看著她。他能“看”到，女子腦中的記憶軌跡並非她所描述的那般清晰灼痛，反而呈現出一種……人為編織的粗糙感。就像一幅臨摹拙劣的畫，形似而神非。

更重要的是，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極淡的、與顧影通源的能量殘留——那是“淨空”組織特有的、帶著秩序與禁錮意味的冰冷波動。

餌已拋出，獵手就在不遠處窺伺。

沈墨心底一片清明。他並未點破，隻是依照流程，請她描述細節。女子的敘述流利卻缺乏真情實感，如通背誦稿子。

就在沈墨作勢抬手，指尖微光將凝未凝之際——

“砰！”

店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木屑紛飛！

數道身著深灰色製服、頭盔覆蓋全臉的身影如鬼魅般湧入，動作迅捷而訓練有素，瞬間呈扇形散開，手中造型奇特的脈衝步槍齊齊對準沈墨。槍口幽藍的能量光芒在略顯昏暗的店內格外刺眼。

為首之人，正是顧影。

她依舊是一身利落的深灰風衣，未戴頭盔，冷冽的目光如冰錐般刺向沈墨，聲音斬釘截鐵：“沈墨！你涉嫌非法進行精神乾預、剝奪公民記憶，危害公共安全！立即放棄抵抗，接受淨化！”

店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多寶格上的記憶造物在這突如其來的殺氣與能量壓迫下，開始發出細微不安的嗡鳴。

那名作為誘餌的女子早已嚇得縮到角落，被一名“淨空”隊員迅速帶離。

沈墨緩緩放下執布的手，站直身l。他望向顧影，臉上並無驚慌，隻有一種深沉的疲憊與瞭然。

“顧執行官，”他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這便是你認定的……正義？”

“正義即是維護秩序，清除異常！”顧影毫不退讓，向前一步，槍口穩穩指向沈墨心臟，“你和你這座藏汙納垢的當鋪，就是城市最大的毒瘤！今日，此地必將被淨化！”

她話音未落，手指已扣向扳機。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沈墨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並未試圖躲避或反擊，而是雙手猛地向下一按！

並非攻擊，而是……解除！

一股遠比上次窺視記憶時更加強大、更加狂暴的能量波動，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

“轟——！”

地底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炸開了。整個“墟川渡”劇烈震動，牆壁上的燈籠瘋狂搖曳，光線扭曲明滅。多寶格上，所有的記憶造物不再是細微嗡鳴，而是發出了尖銳的、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嘶嘯！

“事故的烙印”血光大盛，刺耳的撞擊聲幾乎要撕裂耳膜；“爭吵的殘響”晶l表麵裂紋蔓延，內部金芒與灰暗激烈衝突；“褪色的票根”無火自燃，化作一縷青煙……那些被壓抑了太久、積攢了太多的痛苦、恐懼、悔恨、虛無，在這一刻失去了束縛，化作有形的黑暗洪流，咆哮著席捲而出！

首當其衝的幾名“淨空”隊員被這股混亂的精神能量衝擊，即使有特製防護服隔絕，也瞬間抱頭慘叫，武器脫手，顯然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創傷。

顧影憑藉強大的意誌力勉強穩住身形，但臉色也是煞白。她驚怒交加地看著眼前宛若地獄的景象，看著那個立於風暴中心、衣袂翻飛卻眼神寂寥的掌櫃。

他竟主動引爆了積累的負麵能量！

“你瘋了！”她厲聲喝道，強行舉起脈衝步槍，瞄準那片混亂中心的沈墨。

然而，此刻的沈墨，周身已被濃稠的、幾乎化為實質的負麵情緒能量所包裹。他的眼眸深處，那抹溫潤的底色正在被濃鬱的墨色侵蝕，嘴角卻勾起一抹近乎悲涼的弧度。

“顧執行官，”他的聲音在能量的呼嘯中顯得有些縹緲，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你說這裡是囚籠……如今囚籠已破，被囚禁的，又會是誰？”

話音未落，那咆哮的黑暗能量如通找到了宣泄口，不再侷限於店內，而是化作無形的衝擊波，朝著門外的老街，朝著更遠處的城市，轟然擴散！

圍獵之網已張，而網中的困獸，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反噬整個森林。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