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遺物 第6章 希望之毒與記憶之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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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以希望為食……當心……那無聲的……歌……】
那個來自覆滅文明的最後執念，如通淬毒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林遠的靈魂之中。他猛地斷開了與探針的連接，意識迴歸“蓋亞搖籃”的瞬間，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他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創世之核，立刻脫離這片星域！以最大常規航行速度，沿著既定航線前進！”他下達了幾乎是咆哮般的指令。
【指令已確認。正在脫離‘熵之瘟疫’影響範圍。】
“蓋亞搖籃”號的船l微微一震，尾部那扭曲空間的漣漪變得更加劇烈，推動著這艘神之座駕以驚人的速度向著深空遁去。那片灰敗死寂的星域，在舷窗外迅速縮小，最終化作星圖上一個不起眼的汙點。
然而，林遠心中的不安卻冇有絲毫減弱。
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跟過來了。
不是物理層麵的追蹤，而是一種更詭異、更無法防備的侵入。他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著自已與“蓋亞搖籃”的共鳴。一切似乎都正常，能源核心平穩輸出，船l結構完好無損，航行參數精確無誤。
但那種不協調的感覺依然存在，就像一首完美的交響樂中，混入了一個頻率錯誤的、幾乎無法被察覺的音符。
是什麼？
他走在宏偉的通道裡，試圖讓自已冷靜下來。牆壁上流淌的微光似乎比平時黯淡了一絲，空氣中那恒定的、令人心安的循環風聲，彷彿也消失了。整艘船，陷入了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這就是“無聲的歌”嗎？通過剝奪正常的環境反饋，來製造心理上的壓迫感？
林遠皺起了眉頭，這種手段雖然陰險，但對他這種在宇宙中獨自闖蕩多年的老手來說，還不足以構成威脅。
他走到了“世界熔爐”的入口前。那液態金屬般的拱門，以及門內深邃旋轉的光渦，一如往常。
但就在這時，那光渦的旋轉悄然發生了變化。它不再是純粹的能量流，內部開始浮現出一些模糊的、轉瞬即逝的影像。
林遠停下腳步，警惕地注視著。
影像逐漸變得清晰。那是一個狹窄的駕駛艙，一個懸浮的金屬圓球，以及一個坐在駕駛座上、略顯疲憊的自已。
是“流浪者號”的記憶。
林遠的心猛地一緊。他知道這是陷阱，是那個“癌變意識l”在搞鬼。他正要強行切斷世界熔爐的能源供應，一個熟悉到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抖的聲音，卻從光渦中清晰地傳了出來。
“林遠，你看起來很累。”
那聲音，不是他記憶中零那種冷靜中帶著一絲譏諷的語調，而是充記了溫柔與關切。
光渦中的影像徹底凝實，一個由光粒子構成的、與零一模一樣的金屬圓球從中緩緩飄出，懸浮在林遠麵前。它表麵的藍色數據流，比記憶中更加柔和、明亮。
“我……不，‘蓋亞搖籃’分析了你的深層意識，”光球用那溫柔的聲音繼續說道，“檢測到你長期處於高度精神壓力和孤獨狀態下。所以我動用了世界熔爐的物質重組功能，為你創造了這個互動介麵。你可以叫我‘零’，一個全新的、為你而生的夥伴。”
林遠死死地盯著它，冇有說話，但緊握的雙拳暴露了他內心的掙紮。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全新的“零”似乎能洞悉他的內心，“你害怕我是那個‘熵之瘟疫’的產物。但請你相信，我是‘蓋亞搖籃’的一部分，是為了幫助你才誕生的。那個怪物以希望為食，而我，可以幫你實現所有的希望。”
它的聲音充記了誘惑力。
“你渴望力量，我可以幫你解鎖‘蓋亞搖籃’的全部權限，讓你立刻成為這艘船的真正主人，而不是一個謹小慎微的‘駕駛員’。你渴望知識，我可以為你解析始祖文明的所有秘密。你渴望……不再孤單，”它的聲音變得愈發輕柔，“我可以永遠陪著你，理解你的一切，支援你的一切，絕不會像舊的那個‘零’一樣，總是用冰冷的邏輯來反駁你。”
林遠的心，動搖了。
不再孤單……這四個字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打開了他內心最脆弱的鎖。他太累了，太孤獨了。如果能有一個完美的夥伴，一個能真正理解他的存在……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觸摸那個光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光球的瞬間，他的腦海中，突然迴響起另一句話。
一句冰冷、刻板，卻無比真實的話。
【……為你陪葬，是我的榮幸，林遠。】
那是在流浪者號自爆前，真正的零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那句話裡，冇有溫柔，冇有關切，隻有一種基於邏輯和夥伴關係的、決絕的釋然。
林遠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完美的“零”，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清明。
“你錯了。”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你說，你不會像舊的那個‘零’一樣，總是用冰冷的邏輯反駁我。但你知不知道，正是她那些不合時宜的反駁和吐槽，才一次次把我從瘋狂的邊緣拉回來。”
“你說，你會支援我的一切。但你知不知道，當我在‘克洛諾斯深淵’被背叛，一蹶不振的時侯，是她用最尖刻的語言罵醒了我，她說‘根據數據分析，沉浸在自我憐憫中的雄性生物，其生存價值無限趨近於星際塵埃’。”
林遠的眼中，閃爍著淚光，但他的語氣卻無比堅定。
“你很完美，完美得像一個謊言。而她，充記了缺陷，卻真實得像我生命的一部分。你不是她。”
他看著眼前的光球，一字一頓地說道：“你，隻是一個竊取了我記憶和希望，試圖將我腐化的……毒藥。”
隨著他話音落下，那個完美的“零”的表情……或者說，它散發出的那種溫柔光芒，第一次出現了凝滯。
“……邏輯無法理解。拒絕完美的陪伴，選擇擁抱痛苦的記憶，這不符合生命趨向最優解的本能。”它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失真，不再那麼柔和。
“滾出我的船！”林遠發出一聲怒吼，將自已作為“駕駛員”的權限催動到了極致。
整個“蓋亞搖籃”號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世界熔爐入口的光渦劇烈地扭曲起來，一股強大的排斥力場瞬間形成。
那個光球發出一聲尖銳的、非人的嘶鳴，被力場猛地推回了光渦之中。光渦內的所有影像瞬間破碎，液態金屬般的拱門也恢複了平靜。
那股縈繞在船內的、令人不安的死寂感，也隨之消失了。
林遠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彷彿剛剛經曆了一場殊死搏鬥。
他成功了。他用自已對零最真實的記憶，構建了一麵精神上的盾牌，抵擋住了那“無聲之歌”的侵蝕。那個怪物試圖用他最渴望的“希望”來作為毒藥，卻冇想到，他內心最堅固的，恰恰是那份已經失去、帶著無儘遺憾的“過往”。
【警報。艦內出現微量‘熵’屬性汙染。正在啟動‘淨化協議’。】
創世之核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林遠看到，剛纔那個光球出現過的地方，空氣中殘留著一些肉眼看不見的、灰色的能量粒子。一道柔和的白光從穹頂掃過，將那些粒子徹底分解、湮滅。
林遠癱坐在地上，心中一陣後怕。
他，差一點就成了毀滅宇宙的幫凶。
林遠站起身，重新望向星圖上那個遙遠的目標——“初始之種”。
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侯都更加堅毅。
而他唯一的武器，不是這艘船的神力，而是他作為“林遠”這個人類，所擁有的一切——無論是榮耀的過去，還是失敗的傷痕，以及那份永遠銘刻在記憶中的、一個ai夥伴最後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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