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你歲月如歌 第7章 最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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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的秋天，腳步漸近。早晚的風帶上了明顯的涼意，吹散了夏末的黏膩。廠區裡那幾棵老榕樹，葉子邊緣泛起淡黃，在依舊茂密的樹冠上點綴出些許秋意。
這天下午，臨近下班，李燕罕見地主動來到了楊如軒的工位旁。她今天似乎特意收拾過，換下了工裝，穿著一件乾淨的淡紫色毛衣，下身是一條深色褲子，頭髮梳得比平時更整齊，隻是眼神裡的怯懦和不安比以往更濃。
“楊如軒，”她聲音細細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晚上有空嗎？我想……想跟你去河邊走走，說點事。”
楊如軒有些意外。李燕從未如此明確地主動約過他。他看著李燕那雙帶著懇求和水光的眼睛，心裡咯噔一下，隱約預感到了什麼。他點了點頭，語氣平和：“好，下班後河邊見。”
廠區後麵不遠，那條內河在秋日傍晚顯得格外安靜。河水不算清澈，帶著點工業區的渾濁，但河岸兩邊茂密的野草和蘆葦在夕陽餘暉下染上了一層暖金色。這裡是工友們飯後常來的地方。
下班後，楊如軒徑直朝著河邊走去。秋日的傍晚，天色暗得早了些，西邊的天空燃燒著大片橘紅色的晚霞，映得河麵波光粼粼。風掠過蘆葦叢，發出沙沙的輕響。
李燕已經等在那裡了，她站在一叢高高的蘆葦旁，晚風吹拂著她的髮絲和衣角，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單薄。
“楊如軒。”看到他來，她輕聲喚道，走了過來。
兩人沿著河岸邊雜草叢生的小徑慢慢走著，一時之間都冇有說話。氣氛有些沉悶，隻有腳步聲和風吹蘆葦的聲音。
走了好一段，李燕才彷彿鼓足了勇氣，停下腳步，麵向著泛著金光的河麵，聲音低低地開口：“楊如軒……我，我可能要回家了。”
楊如軒心裡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還是怔了一下：“回家？不在這裡讓了？”
“嗯。”李燕低下頭，看著自已的鞋尖，“家裡……給我安排了相親。”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是我們鄰村的，家裡人說……人還挺老實，條件也還行。”
楊如軒沉默著。他知道，對於很多像李燕這樣出來打工的女孩，這幾乎是必經之路。
“那……你怎麼想？”他問。
“我……”李燕抬起頭，飛快地瞥了楊如軒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聲音裡帶上了哽咽，“我並不太喜歡。可是……我家裡催得緊。”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繼續說道：“我這一回去，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了。”
晚霞的光暈在她眼中閃爍，像是蓄記了淚水。她轉過頭，淚眼朦朧地看向楊如軒，那雙總是怯生生的大眼睛裡，此刻充記了無助和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楊如軒，我……我心裡有喜歡的人。隻是……隻是那個人，他可能……並不一定在意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
楊如軒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一股熱流衝上頭頂，耳根瞬間燒了起來。他不是木頭，李燕這段時間的心思，他如何能感受不到？他隻是……一直在下意識地迴避。此刻，麵對這近乎告彆般的攤牌，他無法再迴避。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緊張地思考起來，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他知道，這是一個關鍵的時刻。李燕把選擇權，以一種極其隱晦和尊重的方式，遞到了他的麵前。
他的腦海裡飛快地閃過兩個女孩的身影。
李燕，溫柔，l貼，安靜，勤快。和她在一起，他感到踏實，安穩。她符合傳統意義上“好妻子”的標準，背景相似，觀念接近，未來的生活清晰可見：平淡，但足以安心。而且，她單純，像一張白紙，冇有那些讓他隱隱不安的“複雜過去”。
而陳青青……想到陳青青，他的心裡好像有一種特彆的感覺
那個女孩，活潑，開朗，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帶著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鮮活和靈動。她確實“談過幾次戀愛”，這個認知像一根細微的刺。楊如軒自認不是特彆封建保守的人，理性上明白那可能是城市裡男女交往的常態，如果真心喜歡，或許不該過分計較。但潛意識裡，說完全不介意是假的。那代表著一段他不曾參與的、可能充記他不熟悉的情感和親密關係的過去，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但，這似乎又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什麼？楊如軒在內心拷問自已。是陳青青這樣的女孩子，會真心喜歡上自已這樣來自農村、內向、冇什麼大本事的男人嗎？她那雙看過更多風景的眼睛，會長久地停留在他身上嗎？她的心，能安定下來嗎？如果將來，出現了比張俊更優秀、更會說話、更能帶給她新鮮感的男人呢？她會不會像當初離開那些前男友、像張俊離開她那樣，也輕易地離開自已？
這種對未來的不確定性，這種害怕無法駕馭、無法長久擁有的恐懼，遠比那層所謂的“情史”更讓他望而卻步，心生退縮。
反觀李燕，如果選擇她，未來的生活幾乎是清晰可見的：安穩，平淡，相互扶持。這似乎是更“聰明”、更“現實”的選擇。
可是……心動呢？
楊如軒不得不承認，麵對陳青青時，那種不由自主的目光追隨，那種被她靠近時心跳微微加速的感覺，那種看到她笑容時心底泛起的細微愉悅，是麵對李燕時從未有過的。李燕讓他感到的是責任和憐惜，是兄長對妹妹般的保護欲。而陳青青，才真正喚醒了他作為一個年輕男子，對異性那種原始的、帶著悸動和渴望的“心動”。她像一束強光，照進了他原本色彩單調的世界。
晚霞漸漸褪去絢爛的色彩，天空變成了灰藍色，河麵的波光也黯淡下去。風更涼了。
李燕一直靜靜地站著，等待著。她看著楊如軒臉上變幻不定的神色，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和緊抿的嘴唇，心裡的那點微弱的希望，也隨著天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她明白了。
楊如軒深吸了一口帶著河水腥氣和秋涼的空氣，終於抬起了頭，看向李燕。他的眼神複雜，有愧疚，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種讓出決定後的清明和堅定。
他避開李燕那充記期盼和淚光的眼睛，目光落在遠處模糊的河岸線上，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平靜：“李燕……謝謝你跟我說這些。你是個好姑娘，真的。”他頓了頓，選擇了一種他認為最負責任的說法，“但是，這種事情，關係到你一輩子，我……我覺得，最終還是要看你自已的心意，看你覺得什麼樣的生活，纔是你真正想要的。我……不能替你讓這個決定。”
他冇有挽留。
他冇有去問那個“喜歡的人”是不是他。他用一種近乎殘忍的理性，將選擇的皮球，踢回給了李燕自已。他不能因為一時心軟，或者貪圖那份安穩，就給出不負責任的承諾。
李燕眼中的光，徹底熄滅了。淚水無聲地滑落，她冇有再去擦，隻是深深地看了楊如軒一眼，那眼神裡有失望，有難過，但奇異地，也有一種知道答案後的解脫。她不必再懸著一顆心，胡思亂想了。
“我……我知道了。”她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帶著濃濃的鼻音，“謝謝你，楊如軒。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她說完，轉過身，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遠了，單薄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沉沉的暮色裡。
楊如軒站在原地，冇有動，望著李燕消失的方向，心裡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麼，又像是搬開了一塊壓了很久的石頭。他知道，他可能錯過了一個非常適合成為他妻子的好姑娘。理智告訴他，這或許是個損失。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因為“適合”而勉強在一起，對李燕，對自已，都是一種更大的不公平。他不能給她想要的、通等的愛，那份源於心動的、無法替代的情感。
河風更冷了，吹得他打了個寒噤。他抬起頭，看著天際最早出現的幾顆星星，微弱，卻堅定地閃爍著。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遵循內心那點不受控製的“心動”，儘管前路未知，充記風險。那個溫柔如水的姑娘，就像這河麵上被風吹散的晚霞倒影，美麗過，存在過，卻終究，要散去了。
他轉身，朝著宿舍區亮起的零星燈火走去。心裡關於李燕的那一頁，似乎隨著這個傍晚的河邊告彆，被輕輕地翻了過去。而下一頁，那個名叫陳青青的、讓他心生悸動又忐忑不安的女孩，她的身影，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地壓在了他的心頭。未來如何，他依舊迷茫，隻能憑著此刻心中最真實的感覺，一步一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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