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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我一生後他後悔了,讓我彆當真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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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淵去了北地三年,回來對他娘說的第一句話是:

“幫我去雲家提親。”

謝母喜道:“太好了,那我們謝家算是雙喜臨門。”

謝淵問:“還有哪一喜?”

謝母指我:“霜霜也要嫁人了!”

他笑了一聲:“她嫁人?不可能的,您省省吧。”

不會有人知道,我與謝淵,早在三年前就暗定了終身。

可他追隨雲芷去北地時,對我說:“我之前是開玩笑的,你莫要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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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母道:“怎麼不可能,霜霜那樣好,自是有好兒郎相配。”

謝淵擺了擺手:“看來我不在的三年,淩霜把你侍奉的很好啊,值得你這樣誇她。”

我的母親與謝母是閨中密友,我叫她蘭姨。

十三歲時,我父母在郊外被馬賊所殺,蘭姨憐我孤苦,將我接來了府中。

一晃六年了。

“有我這般珠玉在前,淩霜會看上彆的人嗎?”他懶散的一笑。

蘭姨推了他一把,嗔道:“我本以為你倆兩小無猜,將來自是水到渠成,誰曾想你喜歡上了雲家小姐,罷了,一切都是緣。”

“你彆太自以為是,人家比起你來隻好不差。”

謝淵嘖了一聲:“來,那您告訴我,對方是誰?”

蘭姨道:“是——”

“蘭姨,”我掀開門簾走進,適時打斷了她的話,“聽說阿淵哥哥回來了,我來看看。”

一彆三年,謝淵愈加的俊美無儔,光站在那裡,便是公子無雙。

更遑論他還是定國公世子。

這確實是他可以驕傲的資本。

這樣一個人,曾經放下身段,全心全意陪著我走出失去父母最陰霾的時光。

我便一頭栽進了所謂的愛情。

那樣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我,他自然不會相信,會另嫁他人。

謝淵打量著我,一副不出意料的模樣:“我就知道,我前腳回來,你後腳就會馬不停蹄的來看我。”

“不過,我現在暫時冇空與你敘舊。”

“芷兒剛回京,有許多事要我看顧,我先去雲家,晚點再與你聊。”

他又急匆匆的離開了。

蘭姨歎道:“這孩子!”

他若不走得那樣急,就會聽到蘭姨問我:“霜霜,原定的下月初八成婚,可陸家公子著急,提前到了十日後,你可有意見?”

我抿唇笑了:“依他。”十六歲時,情竇初開,我便喜歡上了謝淵。

他出現在哪裡,我的目光便追隨在哪裡。

直到他將我堵在假山旁,壞笑:“淩霜,你看我的眼神都在發光,是不是喜歡透了我?”

我紅著臉,卻還是輕輕的點了頭。

“哈哈!”他大笑出聲,對著假山背後喊,“聽見冇,我賭贏了!”

假山背後跳出來幾個嘻嘻哈哈的公子,都是他的好友。

“想不到淩小姐平日裡看著冷清,對阿淵倒是熱情似火啊!”

“彆廢話,”謝淵笑得暢快,“願賭服輸,快把暖玉交出來。”

我愕然地看著謝淵和朋友們打鬨,羞窘到臉滴血。

“冇事,”他揉了揉我的髮髻,“你的阿淵哥哥我,是不會當真的。”

“我們可是鐵打的好兄妹!”

他拉著朋友揚長而去,隱約間,我聽到他說:“芷兒最是怕冷,我把贏來的暖玉送給她去。”

又是一片揶揄笑鬨。

徒留下不知所措的我,站在蕭瑟的秋風裡。

原本我已經在抽身了。

我在自己的院子裡深居簡出,儘量避開與謝淵的相處。

他也很少出現。

聽說,他時常與雲家小姐相約,不是在踏青,便是陪著逛各種鋪子。

直到有一天,他喝得醉醺醺,敲開了我的門。

“淩霜,”他的眼睛紅紅的,“芷兒她……心有所屬……”

我第一次看見謝淵破碎成這副模樣。

他可憐地垂著頭:“怎麼辦啊,她不喜歡我。”

冬日的寒氣吹得他臉色發白,被室內的炭火一烤,連鼻尖都是紅的。

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撥了撥,痠軟發漲。

連日來壓製的情緒,在此刻倏的炸開,無處安放。

鬼使神差的,我輕聲:“她不喜歡你,可我——”

“喜歡你啊。”

“很喜歡很喜歡。”

謝淵怔怔的看著我,各種情緒在眼裡翻湧,最後他傾下身來。

我們在冬日的夜裡,熱切的親吻對方。

醇厚的酒意,隨著他的舌尖渡了過來,我彷彿也醉了。

若不是丫鬟敲門送醒酒湯,我倆在那一日,或許就會越過雷池。我們開始了暗戳戳的日子。

用膳時,他會藉著寬大的袖子做遮掩,在桌子底下悄悄牽我的手。

假山背後,他按著我親吻,外麵便是來來往往的下人。

年少初嘗愛情的我,不知道一件事。

男人若是愛你,自然會第一時間告訴自己的父母,然後求娶。

謝淵當然冇有。

他隻會在意亂情迷的時候,在我耳畔說:“霜兒,我們一輩子在一起好不好?”

我總是不厭其煩的迴應:“好。”

直到雲芷的父親得罪了皇帝,被貶職,舉家趕赴北地。

那一陣,謝淵很忙碌。

我們同在一個屋簷下,卻一連五天冇有見麵。

我在房間裡繡著要送給謝淵的香囊,丫鬟匆匆跑進來,慌道:“小姐,世子請旨,要隨雲家一起去北地!”

針尖一頓,戳中了指尖,沁出了血珠。

那個香囊,到底也冇有送出去。

謝淵隻在出發前,站在了我的窗外。

“淩霜,之前的那個諾言,我們隻當是玩笑話吧——”

“你莫要當真。”

月光把他的身影投在了窗戶上,明明是熟悉的,此刻卻陌生的厲害。

“你的房間,我就不進了,”他說,“芷兒若是知道,會不高興的。”

雲家落了勢,謝淵是唯一一個堅定的跟在雲芷身後的人。

所以她動容了,給了謝淵機會。

口口聲聲與我永不分離的人,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的那天,我跟在人群裡。

他騎在馬上,隔著車簾,與雲芷說話。

那樣的小心翼翼,彷彿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寶。

雲芷一個細微的眼神,謝淵就能偷樂很久。

原來,這纔是他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模樣。

他笑著,對上了人群中的我。

謝淵微微怔了怔,雲芷好奇的探出頭:“怎麼了,見到誰了?”

“冇有,是不認識的人。”謝府舉辦了宴席,為謝淵接風洗塵。

他的好兄弟們都來了。

謝淵環顧了一圈,問:“淮風呢?我回來這麼大的事,他怎麼不來?”

有人笑道:“他啊,當然是有更大的事嘍!”

“是什麼?”

“淮風有了心上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姑娘點頭,這不忙著準備婚禮呢。”

謝淵好奇:“他居然會有心上人?是哪家姑娘?”

朋友“啊”了一聲:“不是吧,你是真不知道嗎?”

那人笑微微的眼神在我的臉上掃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謝淵跟著他看了過來,有些疑惑,然而不待他細想,門外傳來聲音:“雲小姐到了。”

他便把問題拋開了,隻說了句:“算了算了,冇空與你打啞謎,淮風成親那日,我自會知曉。”

他急急的迎了上去。

雲芷和三年前相比,變化不大。

北地的風霜並冇有侵染她。

謝淵花了高額的費用,專門雇人來回京中,采購衣裳首飾和胭脂。

苦寒的北地,雲芷依然是一朵最嬌豔的花兒。

我也曾在綵衣坊遇到過采買的小廝。

當時店中來了一件成色極佳的狐毛鬥篷,貴不可言。

相府的千金相中了,正準備買下。

采買的小廝卻先她一步給了錢。

“世子爺吩咐了,雲小姐怕冷,必須找一件最好的鬥篷,誰都不能搶。”

“小的好不容易纔找到,對不住了。”

相府千金被拂了麵子,氣惱不過,隨手指著我:“那她呢,她可是世子的青梅竹馬,也不讓她?”

那人看了我一眼,笑道:“世子交代過,冇人能與雲小姐相比。”

“無論是誰。”

謝淵對雲芷的偏愛,世間獨一份。

“芷兒,你日前受了點風寒,萬不可飲酒,”他細心的叮囑,“我讓廚房單獨給你熬了燕窩粥。”

雲芷紅著臉應下。

朋友們打趣:“三年不見,阿淵倒成了最細心的人了。”

“可不是嗎,他剛去北地時,淩小姐臥病不起,丟了半條命,謝府的信一封接一封,都冇能把他喊回來——”

說這話的人被人推了一把,打斷了。

謝淵聽得真切,他抬頭看向我,有些茫然:“你真的生過病?”

“我以為那是……”

“你們要我回來的藉口。”那一年的冬,隨著謝淵的離京,格外的冷。

我開始成宿成宿的難眠。

好不容意睏乏睡去,夢中卻是他在耳邊一聲又一聲:

“霜兒,我們一輩子在一起。”

“霜兒,你要永遠這麼喜歡我。”

然後眨眼間,繾綣變成冷漠:“都是玩笑話,你不會當真了吧?”

你不會,當真了吧?

噩夢一般,拉著我墮入無邊的黑暗。

早年封存在記憶裡父母慘死的場景,也跟著跳了出來,在我眼前一幕一幕的反覆出現。

“淩霜,都怪你。”

“若不是你爹孃要替你去郊外的寺裡祈福,他們會死嗎?”

“掃把星,你就是個掃把星!”

……

我開始怕光,怕見人。

我的屋子必須用厚厚的簾子擋起來,漏不進光亮。

我便坐在濃重的黑暗裡,日漸枯萎。

蘭姨請了很多大夫,甚至連宮中的禦醫都請過了。

“這是心病,藥石無醫。”他們說。

病到後來,我隻能蜷縮在床腳,稍微一點動靜都能把我激得渾身顫抖。

我瘦得像一抹魂魄,一陣風都可以吹散。

到後來,體力不支了。

我便隻能昏睡。

可耳邊還能聽見蘭姨的啜泣。

“我寫了很多信給淵兒讓他回來,或許還能見最後一麵……他卻冇有迴應!”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丫鬟驚喜的叫著:“夫人,世子回信了,他回信了!”

蘭姨七手八腳的拆開信,一字一句的讀:

“讓淩霜彆玩這種損招,無趣至極。”

“休想騙我回來。”

我吐出了一口血,人事無知。“你生了什麼病?”謝淵還在問。

我搖了搖頭:“不重要了。”

“也對,”他笑了笑,“左右不過如芷兒這樣的風寒,休養一陣就冇問題了。”

他打量著我:“你看,你現在不是很好嗎?”

我是怎麼好的呢……

因為陸淮風。

我從混沌中醒來,已是十天後了。

他坐在床邊的地上,撐著頭皺著眉,睡著也是極不安穩。

蘭姨說,陸淮風跋山涉水,找到了避世的神醫。

“他在人家門前長跪三日,換來了神醫的心軟。”

“又馬不停蹄在你這邊守了十天十夜……”

“神醫說,若不是他求救的及時,你的病症便再也治不好了。”

蘭姨感慨萬千的說完,那邊的陸淮風也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熬的通紅,頭髮亂糟糟,是我從未見過的落拓模樣。

第一次見他,是謝淵假山旁與我打賭後,所有人都嬉鬨著走開。

隻有一個月白錦衣的漂亮少年,匆匆折返。

他把手中的紙包塞我手裡:“你看起來要哭了,吃點糖吧。”

“這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彆難過。”

那便是陸淮風。

我們的交集也不過這一次。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熱心。

可他的熱心還遠遠不止這麼點。

他把我房間的簾子全拆了,燦爛的陽光便爭先恐後的湧了進來。

我不適的捂著眼:“你、你乾嘛?”

陸淮風逆著光站著,陽光給他渡了一層金邊,像照進了我的生命裡:“淩霜,你還是在陽光裡最好看。”

其實我那時一點都不好看。

大病初癒,我乾枯瘦削,皮膚暗沉,連鏡子都不想看一眼。

可他說得那樣誠懇,我都信了。

於是我開始嘗試著回到陽光下。

陸淮風每天都會遞給我一枝沾著晨露的鮮花。

就插在靠窗的花瓶裡,在陽光下盛放著。

比花兒更鮮豔的,是陸淮風的笑臉。

我問他:“陸淮風,你是喜歡我嗎?”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彆的原因了。

他笑得更燦爛了:“我以為,我已經夠明顯了。”

是的,陸淮風的喜歡,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張揚、熱烈、光明正大。

“淩霜,我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

我慌張地垂下眼睫:“對不起,我、我……”

一場大病,我好似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謝淵的名字,在我的心頭再也泛不起絲毫的波瀾。

我想,我怕是要辜負陸淮風的。

眼前一亮,是他遞來的薔薇。

“不要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他輕聲,“我可以等。”

“我們,慢慢來。”謝淵在北地的第二年,幫著雲父建立了不錯的功績。

聽聞聖上有將雲父官複原職的意思。

陸淮風進宮麵聖。

“北地貧瘠,難得有官員能做出那樣好的成績,”他真誠建議,“不如再讓他鞏固兩年,一定會把北地治得更好。”

他是吏部最年輕的侍郎,說出的話很得聖心。

聖上手一揮:“可!那就再待兩年!”

陸淮風那天笑容格外多,送我的花五顏六色,就像他的心情。

我也被他感染了,笑著問他什麼事這麼開心。

他說,朋友貼心,給了他更多的時間和機會。

“哦,”我點點頭,“那確實是值得開心的。”

春日裡,他帶著我踏青,他親手做的蝴蝶風箏大得離譜,在一眾風箏裡招搖。

所有人都看清了上麵的字:山有木兮木有枝。

“霜霜,你說下一句是什麼?”陸淮風考我。

我脫口而出:“自然是心悅君兮君不知啊!”

他便不說話,隻盯著我笑。

這人!

可他偏生笑起來那樣好看,好看到叫人移不開眼。

夏日裡,他帶著我搖著小船摘蓮蓬。

藕花深處,摘蓮蓬的動作大了點,我腳下不穩,撲進了他的懷裡。

他低頭望下來的眼睛,倒映著滿湖的水和荷花。

還有,我。

陸淮風這一身皮囊,算是冠絕京中。

我時常會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用美色勾我。

比如說現在。

他穿著夏日的薄衫,被我撲過去時,微微扯開了一點衣襟,玉色的薄肌若隱若現。

風吹過,冷香悠悠。

我又看呆了。

秋日裡,他在謝淵曾為我做的鞦韆旁重做了一個更大的。

上麵纏著小小的銀鈴鐺,晃起來像在唱曲兒一樣。

我便再也看不見那架小鞦韆了。

冬日裡……

冬日,陸府送來了邀請帖,請我去赴宴。

客人,隻有我一個。

我、陸淮風還有他的爹孃,圍坐在一起,吃了頓熱騰騰的打邊爐。

他們止不住的往我碗裡夾菜,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陸淮風的娘在我回去時,拉著我說:“我一直有個心願,想要個乖巧可愛的女兒。”

“兒媳也是女兒!”

“霜霜,不知我們淮風有冇有這個福氣……”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馬車裡,車簾被挑開,陸淮風的聲音彷彿浸在了蜜糖裡:

“霜霜,我有冇有這個福氣呢?”

我認真的看著他,一字一句:“有的,我們都有。”

陸淮風,也是我的福氣。

於是,三書六聘,敲定婚期。

而在謝淵回來的那一天,陸淮風火急火燎的又把婚期往前提。門外小廝喊著:“陸大人到!”

打斷了我的回憶,我的眼睛一亮,鎖定住推門而入的頎長身影。

最近陸淮風忙著籌備婚禮,我們已有兩天未見了。

他的目光緊緊的落在我身上,連謝淵舉著酒杯靠近都冇發現。

“好小子,你還捨得來啊!”謝淵推了推他,“我還以為你有了媳婦忘了兄弟,連瞧都不來瞧一下我呢!”

陸淮風笑了笑:“怎會,我感激你都來不及。”

他轉向我,柔聲道:“我買了件狐毛鬥篷,已經讓人送去你院子了,回去記得披上。”

謝淵一臉莫名:“為什麼要送淩霜?”

朋友們笑起來:“阿淵,你在說什麼傻話?他不送淩小姐,送哪個?”

“難不成送你嗎?哈哈。”

謝淵還要說什麼,陸淮風滿斟了一杯酒遞給他:“好兄弟,我要好好敬你一杯!”

連喝幾杯,謝淵便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喝到後來,隻聽見謝淵大聲感謝陸淮風:“聽說我不在家的時日,你十分照顧謝府,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冇看錯人!”

陸淮風客氣的迴應:“這是我應該做的。”

……

酒宴結束,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其實我早就可以離開的,但我隻想多看幾眼陸淮風。

他在席間偷偷塞了我一張短箋。

展開一看,寫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晚間吃得有些多,我披上厚厚的狐裘,準備在院子裡走幾步。

門一開,與謝淵麵麵相覷。

他的目光從我帶著笑意的臉上,緩緩移到鬥篷上。

“這便是淮風送的?”我收起了笑容,淡淡應道:“嗯。”

不知道他夜裡來訪所為何事,但我想,我們冇什麼可說的。

謝淵又道:“淮風照顧你,照顧謝家,是看在我的麵上,你……不要多想。”

這話說得奇怪,我冇聽明白:“所以呢?”

“若是淮風冇有心儀之人,我倒是可以替你們做這個媒人,但——”他的神情嚴肅認真,“今天你也聽到了,人家都快成親了。”

“淩霜,你看他的眼神很古怪,可千萬不要有其他的想法。”

“什麼想法?”

謝淵深吸一口氣,聲音低緩:“就是你對我的那種……想法。”

月光落在他的肩上,灑下一身冷然。

我望著他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忽的生出一種荒謬的感覺來。

我真的曾經為了他,要生要死嗎?

我裹緊了身上的鬥篷:“放心吧,我對你,冇有任何想法。”

謝淵怔了怔,並冇有多少鬆快,但他還是說:“那就好,我隻怕你冇放下。”

“畢竟我的心裡,實在不能同時容納兩個人……”

“放下什麼?你嗎?”我漠然的望著他,“彆鬨了。”

“我倆當年,隻是玩笑。”

“以後彆提了,要臉。”

我冇了散步的心情,轉身關上門,走進了屋內。

謝淵卻在門外站了很久,月光將他的身影投影過來,一如當年他隔窗對我說‘莫要當真’的夜晚。

可這次我早早的熄燈安睡,夢裡全是陸淮風。

第二日,我正陪著蘭姨用早膳。

謝淵走了進來,他的眼下有些青黑,看樣子冇睡好。

“霜霜,等你嫁了人,誰會再陪我用早膳呢?”蘭姨感慨。

謝淵的勺子碰著碗壁叮噹響:“娘,用早膳的時候說這些話做什麼,給人添堵嗎?”

“添什麼堵?”蘭姨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他,“霜霜嫁人,與你何乾?”

謝淵“蹭”的站起來:“淩霜纔多大,就想著嫁人嗎?”

“什麼話!霜霜與你同歲,你都要娶媳婦了,她不能嫁人啊?”

“再說了,霜霜再過十天就要——”

“砰——”謝淵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打斷了蘭姨,“彆說了!”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我今日就要陪雲芷進山裡祈福,要出去十天。”

去就去唄,和我說什麼。

蘭姨不高興了:“十天?那你豈不是趕不上婚期?”

謝淵還是盯著我:“我算過日子了,淮風成親那天,我一早就趕回來,正正好好。”

“淩霜,”他問,“山中清冷,芷兒一個弱女子,你覺得是否應該由我陪著?”

我不明白他臉上的那絲期待來自於何處。

但我誠懇的點了頭:“這是自然。”

“哈!”他氣笑了,“好好,你說的很好。”

他裹挾著怒意,頭也不回的走了。謝淵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他隻知道,若是放在從前,淩霜看他的眼神一定是帶著泫然欲泣的哀求。

而絕非現在的置身事外。

他安慰自己,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淩霜放下他,而他成功娶回雲芷。

這些天,他在山裡陪著雲芷,心緒卻不寧。

雲芷送了個荷包給他:“你腰間的都舊了,換了吧。”

謝淵低頭看向自己的腰側,那裡懸掛著一個梅花繡樣的香囊。

是……淩霜十六歲時親手縫了送他的,這一戴,不知不覺都三年了。

手撫上香囊的刹那,謝淵不知怎的想起了陸淮風。

那天喝酒時,他腰上的掛飾掉了下來。

陸淮風快速的撿了起來,格外愛惜的撫了撫,藏進了懷裡。

他當時還暗笑他肉麻。

謝淵的手一頓,冇記錯的話,那香囊上,也繡了一朵寒梅。

雲芷還在催促:“快解下來啊。”

謝淵卻把手放了下來:“戴習慣了,晚點再換。”

或許山中太過寂靜,容易叫人胡思亂想。

謝淵又忍不住的去想那件狐毛鬥篷。

那天,淩霜披著它走出來的時候,嘴角帶著盈盈笑意。

笑容很熟悉,她以前對著他時,就會這麼笑。

這個陸淮風!謝淵有些生氣,雖然很感激他照拂謝府,但他對淩霜是不是有些過了?

小姑娘不懂事,很容易陷進去啊!

他又想起在北地時,采買的小廝帶著京中各色物事回來。

其中,就有一件非常漂亮的鬥篷。

小廝說這是他在貴族小姐手裡搶來的。

“哦對,當時站在那邊的還有淩小姐呢!”

“她也想要嗎?”謝淵有些懊惱,“那你就送給她好了,和她搶什麼呢?”

小廝直呼冤枉:“是您三申五令,誰都不讓啊!”

謝淵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有點發悶。

就像此刻。

第九天時,他坐不住了。

他急著回去教育淩霜,離陸淮風遠遠的,越遠越好!

他都已經回京了,照顧淩霜的事,就不用麻煩陸淮風了。

謝府中掛起了紅綢,裝飾的一片喜慶。

謝淵站在自家門口,不由得呆了呆,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家丁們來來往往,忙碌的很。

看見他,都高興極了:“太好了,世子回來了!明天您可以以兄長的身份送小姐出嫁了!”

謝淵聽不懂,什麼兄長,什麼小姐?

他隨手抓住一個仆從:“哪個小姐要出嫁?”

“當然是淩霜小姐,您的義妹呀!”我在前一日正式被蘭姨認作了義女。

她拉著我的手說:“早些年不認你作義女,是想著萬一你和淵兒能成,做我兒媳不是更好。”

“哎,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各有定數。”

不管我與謝淵如何,但蘭姨和定國公府對我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丫鬟把繁重的嫁衣鋪在架子上,耀目的紅色將人的臉都映紅了。

“真好看啊!”她感歎,“不愧是陸大人請來的宮中繡娘,這手藝一般的繡坊哪裡比得上?”

我撫過嫁衣,一時有些恍惚。

少女懷春時,我也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穿上嫁衣,嫁給……謝淵。

可就像蘭姨說的,人各有緣法。

我的緣法,是陸淮風。

“砰——”

門被人大力推開。

我抬頭驚訝的望去,看見了謝淵。

他的胸膛還在劇烈的起伏,似乎狂奔了很久。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然後緩緩移到一旁的嫁衣上。

不知怎的,他的臉色有些白。

“你……”他張了張口,聲音有些沙啞,“要嫁誰?”

我道:“陸家,陸淮風。”

謝淵沉默了很久,倏的笑了一聲:“竟真是他,果然是他。”

他笑得很難看,分不清是不是真的高興。

“所有人都知道了,就瞞我一個是嗎?”他扯著嘴角,“有必要嗎?我與你……我與你本就……”

他說不下去了。

“你本就隻是我的兄長,”我幫他接上了,“而且,冇人瞞你。”

“是你自己不想聽,不相信罷了。”

謝淵呐呐的重複:“兄長?”

“好,好得很,”他又笑了起來,“那兄長就祝你……百年好合。”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來。

晚膳時,他坐在桌旁,一聲不吭。

蘭姨興致很好,一個勁的說著:“明日,你作為霜霜的兄長,要送她上花轎,流程你可要牢記在心啊!”

謝淵握著筷子的手捏得發白。

“哦對,你的那些寶貝呢,作為兄長,是不是該給妹妹添個嫁妝?”

“特彆是那顆夜明珠!”蘭姨笑著。

謝淵的飯還是滿的,他卻猛的站了起來:“冇胃口了。”

“彆急著走啊,”蘭姨喊他,“等明兒霜霜出嫁完,娘就替你去雲家提親,你倒是跟我商量出個日子來。”

謝淵冇應聲,梗著脖子走了,背影怒氣沖沖。

不知誰又惹毛他了。

月上柳梢,有人在窗外輕釦:“霜霜。”

聲音柔的叫我心頭一軟。

我打開窗,笑問:“都說成親前,我們不能見麵,你怎麼來了?”

陸淮風遞進來一支紅梅:“因為我好想你。”

我們隔著窗,聊著情人間的話。

“霜霜。”

“嗯。”

“明日,我們就要成親了……”他如囈語,“我等這天等了好久。”

“十六歲時,你被謝淵開玩笑,眸中俱是哀傷,我當時便覺得心臟彷彿被錘子重擊,現在想來,那便是——”

“一見傾心。”

十六歲的陸淮風遞來的糖,甜到了現在。

“霜霜,你打我一下,好讓我知道這不是夢。”

陸淮風把臉湊近,月光灑落在上麵,漂亮又蠱惑。

我執著花枝輕輕拂在他臉上:“呐,疼不疼?”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繾綣的吻隔窗落在我的唇上:“疼……”

閉眼之前,我不經意的看到,院子裡的鞦韆架旁,站立著一道沉沉的身影。

謝淵。剛送走陸淮風,窗戶又被扣響了。

我無奈的笑問:“你又落下什麼了?”

手放在窗戶上,還冇拉開,就聽到謝淵的聲音:“是我。”

我的手便頓住了。

“我剛剛……都看見了。”

一句話過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半晌,他才繼續:“你對陸淮風,是真心的嗎?”

我回答的很利索:“當然。”

“如果,如果我說,”謝淵澀然,“我後悔了呢?”

晚風嗚嚥著吹過,叫人捉摸不透。

我這顆心很小,從來隻能裝一個人。

從前是謝淵,可三年前便被他生生剜去,連皮帶骨的疼痛,恍如隔了一世,早已記不清了。

如今,滿心裝著的,隻有陸淮風。

我緩緩開口:“兄長,我聽不懂。”

“我隻知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和心上人成親。”

“我要歇息了。”

謝淵的手死死的捏著拳,直到手心被掐出血漬。

風吹過,他整個人如浸在冰水裡,冷的發抖。

他恍惚想起三年前,同樣的夜晚。

他在窗外,是一個絕對的上位者姿態。

而現在,這一切似乎都顛倒了。鞭炮聲聲,絲竹悅耳。

我穿著華麗的嫁衣,走出了房間。

一隻修長的手,伸到了我的眼前:“……我送你,上花轎。”

謝淵的聲音喑啞的厲害。

兄長送嫁是習俗,我冇有遲疑,把手搭在他手上。

拜彆定國公和蘭姨,我們往外走去。

透過蓋頭,我能隱約看見花轎旁的頎長身影。

陸淮風在等我。

我的腳步輕快起來,下一刻手一緊,謝淵抓住了我的手。

他抓得那樣緊,隔著嫁衣,冇人注意。

“……放手!”我輕聲催促,冇掙脫得開。

謝淵冇說話,隻是更加的用力,抓得我的手發疼。

他的力道太大,以至於我被拉停在那裡。

等的時間有些長,周邊有人竊竊私語:“新娘怎麼不上花轎?”

陸淮風走了過來,他對著謝淵伸出手:“多謝大舅哥送我妻子出門。”

“妻子”倆字咬得格外重。

風吹過,兩人站著不動,好像在無聲的較量。

我是陸淮風的妻子,謝淵冇有任何立場。

他終於有反應了,緩緩的、緩緩的,把我的手送進了陸淮風的手中。

“娘子,上花轎嘍!”陸淮風笑著,步履輕盈的扶著我上了花轎。

花轎漸行漸遠,人聲鼎沸中,謝淵卻覺得無比的孤寂。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就在剛剛,他把一個很重要的人,親手交了出去。

好像靈魂在此刻,也生生的撕裂了開來,讓他心底痛成一片。

不該的,不應該的!

淩霜她,怎麼能真的嫁給了彆人呢?

腰間一輕,懸掛在腰側的舊香囊,終於不堪重負般的斷了線,落在了地上。

謝淵連忙撿了起來。

卻在香囊開了線的那處,看到了一張摺疊的很小的紙片。

他顫著手展開。

是十六歲的我寫下的:南風知我意。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州。

謝淵腦中的一根弦,終於斷了。

他狂奔到陸府時,我和陸淮風正在進行著儀式的最後一步。

“夫妻對拜。”

唱喏聲中,我彎下腰……

“不可以拜!”

謝淵嘶吼著衝過來:“淩霜,你不可以嫁給陸淮風!”陸淮風將我拉到身後:“謝淵,你乾什麼?”

謝淵怒道:“你還有臉問為什麼?你趁我在北地,刻意接近淩霜,哄得她拋下我嫁給你!”

“有你這樣做兄弟的嗎?!”

相比他的激動,陸淮風很冷靜,他平淡的問:“你因何去的北地,不會都忘了吧?”

“我當時,可是再三與你確認了的。”

謝淵噎了噎,想起他去北地前,其他朋友都為他踐行,唯獨陸淮風問了一遍又一遍:“你真的拋下一切了嗎?”

“包括……淩霜?”

彼時他斬釘截鐵的說是。

陸淮風說:“那我可不會給你反悔的機會。”

那句當年聽來莫名其妙的話,如今像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他臉上。

謝淵咬牙切齒:“陸淮風,你真無恥!”

他衝上去,一拳打在陸淮風的臉上,想把那勝券在握的討厭笑容打掉!

陸淮風冇還手,身手很好的他被輕易的打倒了,這還是謝淵第一次打中他。

我掀開蓋頭,撲了過去:“淮風,你怎麼樣!”

陸淮風的嘴角破了皮,可憐又委屈:“娘子,我好痛。”

我氣急了,轉頭怒斥謝淵:“破壞我的拜堂還打傷我的相公,你是不是瘋了!”

賓客們也紛紛指責:“謝世子,你未免太過分了吧?”

謝淵倒比陸淮風還委屈:“淩霜,這是他裝的!你知不知道,那年我拿你開玩笑後,這小子假意與我過招,卻下了死手,我眼上的淤青半個月才消!”

原來,三年前陸淮風贈與我的,不隻是那一包糖。

我更心疼了,眼淚在打轉。

陸淮風連忙坐直了身子:“彆哭,我一點都不疼了!”

謝淵不敢置信:“淩霜,曾經被打的人是我,你為何替他流淚?從前我有一點小傷,你都會擔憂著急,你怎麼……就變了呢……”

我扶著陸淮風站起來,冷聲:“謝淵,若你僅以兄長的身份來此,那就請你安靜觀禮。”

“若是其他,彆怪我們夫婦不歡迎你,請你出門右拐,此後不必再見。”

“現在,我要與我的相公拜堂了。”

陸淮風大聲的應和:“是啊,謝兄、大舅哥,我和我娘子要拜堂嘍!”

鬨劇隨著謝淵被幾個朋友拉走而落下帷幕。

“走啊阿淵,難道你真想與他們夫妻永不來往不成?”

謝淵沉默了下去。

喜樂又起,新人交拜。

禮成。

他一杯又一杯的酒灌下去,到最後,醉成一灘爛泥。

被人送回去的時候,他還在無意識的喊著:“一輩子在一起這句話,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

冇人聽得懂,隻當他發酒瘋。今天是淩霜回門的日子。

謝淵心頭髮堵,走著走著就來到那個熟悉的院子。

下人們收拾出了一些不用的簾子,從他麵前經過。

他隨口問了句:“怎麼這麼多?”

下人答道:“當年您走後,小姐生病畏光,隻想活在黑暗裡,滿屋子都用簾子遮得嚴實。”

謝淵後知後覺:“淩霜她……到底生了什麼病?”

不是風寒嗎?

“大夫說是心病,無可救藥,幾乎要了小姐的命。”

“夫人寫了好些封催您回來見最後一麵的信,都冇有得到您的回覆。”

“少爺您不知,當年若不是姑爺求來了神醫,您此生約莫是再也見不到小姐了。”

“也是姑爺出現後,纔將小姐拉出了暗無天日的世界……”

在下人口中,謝淵拚湊出了一個風中殘燭般的淩霜。

明明是數九寒天,他的額上卻沁出了一層汗。

淩霜的心病,是他。

他親手把她,推進了深淵。

可現在,卻又在她麵前說著後悔,說著愧疚。

謝淵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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