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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出獄(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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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獄(修)

牛聞遠看了一眼堂下站定如鬆的梁征元,又低頭看了眼卷宗。因此案由禦史台介入,需對上次堂審中的重要環節再一一複審,方能定奪。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分明是好整以暇神色的蔣衡,腦海中閃過昨夜此人離去後留下的那封書信。

不過隻言片語,卻令他徹夜難眠。

“大人可要傳證人入殿?”

意識到牛聞遠有些出神,身邊的小吏忍不在一旁低聲提醒,牛聞遠回過神來,連忙頷首示意。

片刻間,便見此案的證人一一被帶到堂前。

馬覆一身素色長衫,神色如常。行至梁征元身邊時,他似是不經意的彆開了眼神,沒有看梁征元一眼。

牛聞遠道:“證人馬覆,你上次堂審時曾說,嫌犯梁征元最善用劍,平日裡在校武場操練時卻有所隱瞞,此事可屬實?”

馬覆聞言抱拳道,“回大人,卻有此事。”

牛聞遠又道:“你曾說你無意間偷看到梁征元夜裡練劍,那本官問你,你當時可曾見到梁征元所練是何劍法?”

馬覆再度頷首,“回大人,雖夜黑風高,但學生依舊清晰可見,梁征元當時所練為一套十二連城法,其中跳澗與勾點尤為矚目,學生斷然不會認錯。”

牛聞遠聞言拈了一把鬍子,雙眉不自覺鎖緊幾分。

那名與梁征元一同被發現的,安壯仁的屍首早已被仵作仔細查驗過,致其身亡的原因便是渾身上下數道劍傷,而唯有精通武學之人,方能辯清那數十道劍法並非胡亂引用,而是出自渾元劍法,唯有潛心修煉此劍法之人方能動作如此利落。

而這一點,此前即便已經查明,他卻秘而不宣,知曉此事之人不過查驗屍體的仵作,及與此案相關的刑部要員而已。

念及此,牛聞遠不禁擡起頭,仔細打量著堂下站立的馬覆。

馬覆卻麵色不改,舉手投足好似都成竹在胸。

蔣衡此前一直安然坐在旁側,慢悠悠的撥弄著白玉杯蓋,將杯中浮葉撇過,揚起半邊眉毛:

“哦?看來馬生卻有一副好眼力。即便夜深人靜,四處昏暗之時,也能如此篤定自己沒有看錯,甚至連嫌犯所使用的一舉一式都能辨認分明,當真讓人羨煞。”

蔣衡不過輕言淡語幾句,便令人群中又響起一陣騷動。

馬覆聞言,麵色閃過一絲尷尬,卻也很快便平複下來,抱拳向蔣衡及牛聞遠頷首道:

“學生自幼雖家中伯父一同習劍,伯父最善修習的便是十二連城法,即便如今多年過去,但個中樣式,即便隻是遠遠觀望,亦可辨認。還請大人明察。”

牛聞遠卻眼中泛起一絲冷意,他朝身邊小吏點點頭,隨即便沉聲道,“馬覆身為證人雖言之鑿鑿,然本官並不能隻便聽一人之言。來人,將前日蒐集到的證人口供呈上來!”

須臾後便有一小吏自偏殿供身而入,捧上一冊厚厚的卷宗。牛聞遠匆匆掃過一眼,便示意小吏將那證詞交予蔣衡及另兩位大理寺寺正相看。

卻見幾人仔細看過,麵色皆變了幾分。

牛聞遠便接著道:

“梁征元因涉案而被刑部收押一事,早已傳遍沐京各地,更有校武場在教博士、同窗學子、武場當值護衛等都已一並錄了口供。其中多人指證平日裡極少見嫌犯梁征元練劍,更是從未見他使過十二連城法。眾人口供在此——馬覆,為何你便如此幸運,能恰好在月黑風高之夜,窺見梁征元操習劍術,更能對其所用招式信手拈來?本官且問你,你可還記得那一日,究竟是何年何月?!”

原本還麵色沉穩的牛聞遠突然變了臉色,兩條粗壯的眉毛倒立成一處,隨著他的高聲斥責,還有“啪——”的一聲驚堂木重重拍下。竟是牛閻王露出了他的本來麵目!

圍觀之人皆被那一聲驚堂木而震得渾身一抖,馬覆額上冒出幾滴汗,隨即有些遲疑道:

“回大人畢竟已過去好些時日,學生隻能依稀記得似是去年夏日中旬某一夜,具體時日卻記不清了。”

時隔一年,記不清關鍵時日卻也情有可原。眼見馬覆逐漸恢複鎮定,牛聞遠卻了冷笑一聲,看向身邊小吏,道:

“將你先前去得的東西呈上來!”

卻見小吏又慌忙摸出一本冊子來,將早已摺好的內頁雙手呈給牛聞遠。

牛聞遠雙眼緊緊盯著馬覆,卻道:

“本官派人前去查了武場執勤冊子,你方纔說,是去年夏季中旬時日?可去年夏季中旬正值你們校武場更換教學先生,學子們更是與當月沐休一同放假,武場更是大門緊閉,連休半月之整,何談你與梁征元皆能趁著夜色潛入習武不成?!”

馬覆慌忙道:“大人,許是學生記錯了,那便不是中旬,或許是上旬”

牛聞遠卻雙目圓睜,神情嚴肅:“大膽!公堂之上,豈容你信口雌黃,幾次翻供!你以為本官是如此輕易便能糊弄過去的麼?你且認真想清楚,那日究竟是何年何月何日,不然,本官當堂便治你做偽證之罪!”

馬覆早便被嚇得麵色發白,支支吾吾半天卻無法作答。

還是那小吏又捧起冊子,翻閱許久道:

“啟稟大人,這武場值守手冊上詳細記載了每日於武場值守的護衛人數、姓名等,若有深夜習武等事,則會由當日值守之人將習武的學生姓名一並記載於冊。然小人方纔仔細翻閱去年八月一整月的名冊,卻未曾見到馬覆與梁征元同日晚歸習武的記載”

牛聞遠聽後愈發勃然大怒,當即便斥道:

“豈有此理,既無記載,你又怎會偷看到梁征元深夜練劍之事?馬覆,你好大的膽子!本官現命你速速如實招來!緣何要做偽證,愚弄本官和蔣大人!”

蔣衡聞言,不動聲色的細細抿了口茶。

馬覆汗如雨下,一雙拳握了又握。他側過頭看了一眼始終半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梁征元,終究還是緩緩歎了一口氣。彷彿下定決心一般,馬覆仰起頭來,看向牛聞遠,一字一句道:

“回大人,學生絕無做偽證誣陷他人之嫌。隻是隻是曾經在武場時的確曾目睹此事,或許隻是一時眼花,將他人看成梁兄,看走了眼而已。學生幾句證詞給梁兄造成如此不便,還請梁兄諒解。學生願自領責罰,還請大人分辨。”

牛聞遠本已作好馬覆抵死不認,接著負隅頑抗的準備,沒料想他當即便改了口,還態度異常誠懇,一時也不禁有些怔愣。

自古以來若有做偽證之人,需按當朝律令處置,最為嚴苛之時則會判以徒刑。

然而如今馬覆卻驟然改了說辭,隻說是自己看錯,頂多被判為擾亂公堂秩序,罰以杖責了事。

牛聞遠正稍有躊躇,卻是蔣衡將手中茶盞放下,笑吟吟道:

“此生確是乖覺。三言兩語便為自己撇清責任。不知這背後,可曾獲高人指點?”

若突然翻供,除非早有他人在背後指使,不然不會做到如此淡定如常。

牛聞遠斷案數年,自然對此心知肚明,然而卻是蔣衡將其先一步說出,不由得心底生出幾分不滿。刑部審案,終究還是禦史台在此大出風頭。牛聞遠尚且來不及接著腹誹,隻能嗬嗬一笑,“蔣大人所言甚是。”

他便再拍一聲驚堂木,示意兩側的衙役將馬覆牢牢壓住,高聲道:

“馬覆,你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

卻見馬覆聞言麵色未見半點驚懼,反複愈發放鬆下來。他淡然一笑,溫聲道:

“實不相瞞。其中卻是另有隱情。卻也不過是學生一己私心罷了。昔日學生雖與梁兄同窗,然而梁兄卻入學不過半年便大展身手,迅速成為各位博士爭相看好的榜首。而學生苦練多年,始終不可相及。是學生一時心理失衡,又嫉恨梁兄能入伍十四師,纔在得知此事之後編造此事,為的便是汙衊梁兄,阻撓他的仕途罷了。

——學生知罪。”

馬覆緩緩說完,隨即看向同樣被限製自由身的梁征元,不由笑意更深:

“梁兄,抱歉了。”

牛聞遠見馬覆死活不再改口,心底暗罵一聲,正欲接著審案,卻見馬覆神色浮現幾分異樣。

他來不及細想,腦海中已有一個念頭倉皇間一閃而過,他便急忙大吼,“來人——”

可終究還是遲了。見不過霎那間,馬覆的麵色便浮現出一絲痛苦的顏色。

原本便蒼白的臉龐在燈火映襯下,那神情倒像是一種解脫。他的嘴角處,一縷鮮血緩緩滴落下來。

聞訊趕來的護衛仔細檢視了躺倒在地上的馬覆,奮力扒開他緊閉的嘴,又驗查片刻,方低聲回稟道:

“啟稟大人,證人馬覆,他——他方纔咬舌自儘了。”

雨越下越大,竟有瓢潑之勢,街上行路人無不行色匆匆。

秦子塬一身紫袍,騎著一匹紅棕馬,飛馳在沐京城舊城一處人煙稀少的暗巷之中。他一路疾行,紅棕馬被數道鞭子抽到有了脾氣,在巷子口揚起前蹄,死活都不願再前進。

秦子塬見狀,隻得翻身下馬,卻被揚起的馬蹄濺了滿臉泥濘。他低聲咒罵幾句,隨即顧不上已被淋得濕透的狼狽,提著刀飛速向前奔去。

舊城本就狹窄逼仄,從前的五朝古都如今卻住滿了走販散卒,四處爬滿了青苔,在暴雨中更加濕滑。他卻滿心焦慮,一邊不忘不時回頭看去。

唯恐自己的蹤跡被人發覺。

終於,他氣喘籲籲的奔至一道巷中院落門前,仔細擡頭打量了一眼門頭,這才浮出一絲笑意。他來不及歇口氣,便站起身來,一腳將那扇已然搖搖欲墜的木門踹開。

砰地一聲,木門應聲倒地。秦子塬握緊了手中的刀,咬緊了牙,將臉上的雨水一把抹去。

“有人麼?有人麼!”

暴雨瓢潑,衝刷著院落中的泥土與塵灰,院中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淋了雨後愈發綠得瘮人。

數堆磚瓦和殘垣碎礫堆疊在地上,四下除了雨聲,卻寂靜得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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