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落水
落水
姚素然一向大方有禮,甚少有如此失態的時候。眾人聽見她的呼喊急忙匆匆向船外趕去。
因著皇親貴胄出行,船上早有多名身手矯捷的護衛環立,故而當意外發生後,早已有數名護衛縱身躍入湖中,將落水之人救起。
隻見姚剬渾身濕透,一身華貴的軟綢此時已經被全部浸濕,濕答答的向下滴水。素日裡一貫的倨傲跋扈麵容此時倒透著分外狼狽。
而稍後同樣被救上來的林栩,亦是周身浸濕。雖時日漸暖,但湖水到底冰寒,將她白皙的臉龐愈發顯出雪白顏色,嘴唇更是因為寒冷而變得嫣紅,整個人唇紅齒白,兼之她今日一襲素色小衫十分雅淨,此刻濕透倒如出水芙蓉般清麗。
原本便頗為空蕩蕩的衣衫在濕透之後愈發顯泠泠清姿,先前紮著的雙髻如今已經散開,柔順黑亮的發絲自肩頸落下,又因為不加一根花鈿裝飾,與眼中噙著的瑩瑩水光,造就一副堪比美人出浴般的玉貌仙姿。
她本就單薄的衣衫如今向下滴落著粒粒水花,淡粉色素雅的衣衫有些粘在她身上,倒更顯得身姿嬌柔,有少女曲線朦朧而出,任誰見了都會被這幅美貌而折服,又因她清冷哀怨的神情而生出憐惜之意。
早有侍候在側的婢女為林栩遞上乾淨寬鬆的披風,三皇子不知何時也走過來,立在人群首位。
他先前凝在濕透了的二人的目光這才移開,看向如今十分狼狽的姚剬,眼裡有極淡的詢問之意。
姚素然顯然還未從驚嚇中平複出來,此刻聲音裡仍混著擔心和慌亂,憂聲道:
“方纔我隻看見弟弟和栩兒在這裡聊著天,兩人神色倒是看著十分親昵,一個不留神,怎的好端端的都掉入這湖中了!”
弦外之音卻是林栩和姚剬背著眾人在此相見,親昵之詞便在眾人麵前坐實她二人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
姚剬一向惡名遠播,在沐京曾與多位世家女子糾纏不清,更有文成侯的女兒張姿許對其念念不忘,卻慘遭姚剬厭棄之事。
果真,姚素然此言一出,曹緣等人看向林栩和姚剬二人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晦暗不明的曖昧。
這二人方纔雙雙落水,弄出極大動靜,看似是失足,誰又能知道她二人背著眾人做了何事?若是問心無愧,又何需在大家在船舫內賞樂時避開眾人來到這無人之處呢?
林栩是林右丞之女,平日裡一向冷靜自持,沒想到背地裡竟也會和姚剬這樣的紈絝浪子廝混,看來平常裡的端莊自持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
曹緣身為五皇子伴讀,在芝瓊堂自然是謹小慎微的,家世與其他皇親貴戚相較,自然算不得尊貴,故而平日裡總是與身份貴重的坤柔郡主和姚氏姐妹自覺保持了些距離。林栩在學堂中一向清冷溫柔,曾讓他覺得此女氣質頗為出眾,如今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浪蕩子做出這等事情,他不免也生了幾分輕待之心。
畢竟姚剬在沐京的世家子弟中以浪蕩紈絝聞名,與這位攪在一起的女子,又怎會是矜持之人?
林栩披著婢女遞過來的披風,寬大的軟緞料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此時才覺得身子漸漸暖了起來。
瘦削纖長的身軀在那披風下柔若無骨,淡雅衣角隨著湖風席捲而翩翩起舞,披風之下的女子眼中卻滿是惶然與冷寂之色。
三皇子看著這位平時甚少注意到的同窗,便有些想起每次圍獵時叢林中被驚擾而倉皇而逃的梅花鹿。
那雙眼睛亦是濕漉漉的。
姚剬發絲濕答答的落在額前,見眾人目光皆集於自己和林栩二人身上,起先眉宇間的慍怒消失殆儘,隻餘下些許尷尬之色。
他一向呼風喚雨,依仗家中權勢在沐京橫行,何時這般狼狽過?
先前落水時他本已生了怒氣,如今眼見動靜之大將船內眾人都吸引過來,兼之身邊人如出水芙蓉一般,倒叫他心裡漸漸平複下來。便堆起一抹笑,自嘲道:“今日上巳節慶,倒也陰差陽錯的算是祓禊沐浴了。”
這話說得含混,將二人落水一事輕描淡寫的帶過,字裡行間滿是輕鬆和不在意,便是其他人再好奇,卻也不便再多過問。
三皇子又掃了一眼林栩,隻見她衣衫單薄,黑發如瀑披散在肩上,被水浸濕之後更為柔順,在日光下閃著淡淡光澤。
林栩輕啟朱唇,話音卻柔軟如蓮葉之上最為玲瓏剔透的那一捧水珠,將清冷恬淡隱於其中。
“方纔我與素然姐姐在船艙外說著話,姚剬公子可能也想找自家姐姐說話,我擔心擾了二人清淨便退到一邊,誰知船尾竟比船舫內更為搖晃不堪,我一時沒站穩竟不小心滑倒,多虧了姚公子心善,為了救我也落入湖中,林栩還得多謝姚公子出手相救纔是。”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沒想到林栩簡單幾句倒是將二人落水的原因講的清清白白。姚剬亦是驚異,隨即露出恍然神色,忙笑著應和:“林小姐這話說的便客氣了,倒叫我姚剬不好意思了。”
眾人皆是恍然,原來不過是一件水中救人的常事。三皇子神色淡淡,卻也添了溫和道:“無事便好。”他又看向姚剬,笑道:“你一貫沒正經,如今倒也會英雄救美了。”
三皇子既然笑起來,眾人連忙也都陪笑,此事便算是過去了。
姚素然卻目光定定看向裹著披風的林栩,此時她已從船尾緩緩走來,宋姣靈在她身旁幫她擦著發絲,一陣風吹來,將林栩身上的披風堪堪吹開,露出素淨濕透的裙擺。
”林小姐還是得當心,這湖風到底寒冷,當心著了風寒。”宋姣靈一向待人彬彬有禮,與林栩雖然交集不多,但每次碰麵時也都含著笑問好。她便也朝宋姣靈報以溫柔一笑。
“這是?”
身側突然響起姚素然疑惑的聲音。
眾人的目光便都隨著她的聲音望去,隻見林栩的衣擺處露出一條暗紅色的絛帶,繡有精緻的如意紋,順著絛帶向上,是一個寶藍色類香囊的物件。
姚素安此前一直靜靜站在人堆裡麵,此時看著那香囊卻也神色一變。她匆匆看了一眼姚剬和林栩二人,眼神中流露出幾分不可置信,卻還是猶豫片刻咬唇說:
“這是我弟弟剬兒的貼身香囊,怎會、怎會出現在栩兒身上?”
曹緣心中一怔。細細回想起來,方纔與姚剬坐在一起喝茶談天時,他的腰間似是確實係著有一枚寶藍色的香囊,因為顏色顯眼,他還專門留心看了一眼,如今,卻果然與林栩腰間露出的那抹藍色十分相近
姚素然大步走上前,將那條絛帶輕輕一扯,隻見末端果然是一隻寶藍色香囊,上繡靈芝團繡紋,金色絲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姚素然驚道:“此物確是我弟弟貼身香囊,連這花樣都是國公府裡繡娘獨有的繡工,如今怎的好端端的掛在了栩兒身上?莫不是……”
她的話並未說完,話尾透露著幾分猜測卻戛然而止,其餘之人聞言神色都變得莫測起來。
向來香囊乃是貼身之物,若林栩真與姚剬非親非故,姚剬的貼身香囊怎會驟然出現在林栩身上?
除非,這香囊乃是姚剬贈予林栩,那這二人的關係便不一般了。兼之先前二人的雙雙落水也頗有端倪,那麼林栩此前在眾人麵前的解釋,倒像是欲蓋彌彰的撒謊了。
林栩腦海中閃過今日上船之後的種種場景,心中冷笑,姚素然果然歹毒,竟在一開始便存了算計自己的心思麼?
她隻道姚剬的乍然出現是這風流成性的浪蕩子自己腆然出現,姚素然不過是扮演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旁觀角色,卻原來,她早就存了讓姚剬染指自己的心機。
姚剬一向聲名狼藉,今日自己若是無法將這香囊一事解釋清楚,那在這芝瓊堂眾人麵前,她便坐實了與姚剬珠胎暗結的名號,且不說諸位學子如何看她,便是此事傳遍沐京,她林栩的名聲恐怕連那位被姚剬玩弄厭棄的文成侯小姐都不如了。
她方纔並未在眾人麵前指責姚剬的意圖不軌,用救人一事將雙雙落水的嫌疑抹去,便是為了將二人關係撇清。如今姚素然此言一出,眾人怕是已然覺得她剛纔是故意撒謊而去掩蓋與姚剬私會的醜事了
可是,這局究竟該如何去解?
她隻覺心臟突突亂跳,一時間緘默不言。身側原本親切挽著她的宋姣靈此時眼中也有幾分疑慮流露出。
正慌神間,人群中乍然有冰冷女聲響起:
“原來這香囊乃是姚剬之物麼?”
坤柔郡主的神情依舊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她自人群中緩步而出,看著那枚姚素然手中的香囊冷聲道:
“剛才我在船上甲板上撿到這枚香囊,卻不知是誰所有,林栩在船舫內坐於我身側,我便將香囊交給她保管了,原本想等喝茶賞樂之後再詢問大家,但剛才事出匆忙,便擱置到現在了。”
三皇子聞言,麵色閃過一絲未明神色。方纔在船舫內,是他在阮樂結束後頗為沉浸,才任那樂妓彈奏了數首的,如今聽坤柔此言,自然不好反駁,便隻得輕輕點頭。
坤柔郡主又看向林栩,緩聲道:“如今既然這失主已經找到,那你便將香囊歸還給其主人吧,方纔姚公子落水救你,如今你將失物歸還給人家,倒也兩清了。”
廖珚從頭到尾除了淡淡環視眾人之外便隻是看著林栩,目光連掃都不曾掃過姚剬一眼。
姚剬見坤柔郡主神態和聲音皆是十分冷漠,自然知道自己惹不起這位高傲的郡主,忙腆著笑道:
“郡主所言甚是,原本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又何須林小姐掛齒?如今倒是得多謝郡主和林小姐將我丟失的香囊找回,因郡主細心而失而複得,實乃小弟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