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春遊(修)
春遊(修)
本就寂靜無聲的寢殿好像片刻間便更為安靜下來,更是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他眼神定定地看著她,片刻都不曾再說話。
林栩卻有些怯意地躲開他的注視,她低下頭,雙手推著他的胸膛,努力想要將竇言洵抵出門外。
“快去吧,彆誤了時辰”
竇言洵卻在那些遮掩的動作中,分明留意到她另一隻手心裡,那閃著一晃而過的水碧光澤。
他幾乎被她推出門外。
也不知平日裡看起來如此孱弱的身子,哪裡來的力氣。
竇言洵擡眼看了看碧澄澄的天,一朵雲都沒有,他卻心情極好地勾起一抹笑,輕輕搖了搖頭便大步離開。
眼看便是清明,天氣也一日比一日炎熱起來。
林栩穿著件雪青色雨絲軟錦長裙,笑著瞟一眼廊下假山旁絨薇拿著絨線球逗雪團玩兒。
雪團機敏可愛,來彆院短短一月便徹底適應了周遭環境,更是跟一眾彆院的人都打成一片。
所有的丫鬟當中,當屬絨薇與它最是親近。林栩見她喜歡雪團的緊,便讓她平日裡全權負責照料雪團。
而自己身邊,因為多了芳杏這一人手,一切也都算得當有餘。
竹苓立在一旁,將此次要送給林府的東西一並仔細盤點清楚。
為著慶賀高宥儀有孕,林栩單是補品便送了好多,又親手縫製了兩頂虎頭小帽,和一件靛色細軟煙羅上繡金龍戲珠的圍涎。
虎頭帽還好,她一針一線仔細學著,很快便製成了。
但那塊圍涎,卻耗費了林栩不少心力,單是那金龍戲珠的圖樣,那條龍身上的龍鱗繁複無比,卻是她咬著牙才堅持繡完的。
那時秦嬤嬤仔細看著她的成品,眼裡滿是訝然和欽佩,巴不得用所有的吉祥話來誇讚她的努力。
林栩一麵應了,一麵卻在心底暗自發誓,以後再不輕易碰繡活了。
除卻這些,林栩自然還寫了親筆書信,照例一封給父親,過問家中近況,一封寫給梁征元。
她前日裡聽聞,梁征元已然從荷城探親歸來,想必不日間便會返回林府暫住。
他的案子雖然被平反,但到底牢獄之災讓他錯過了涯州一行的論功行賞。對他來說,心底必然留有遺憾。
因此,當周齊傳來訊息說,梁征元可能不日便會再度南下,追隨賀其絳與其昔日副將趙強一同平定西蕃之亂時,林栩並未覺得驚訝。
相反,對於身體流淌著一半荷城血脈的她,自然明白他心裡憋著的那口氣,以及那必須拚死征戰,戎馬歸來,一洗恥辱之名的渴求。
西蕃之地本就連年動亂,與周邊幾個小國相臨,總有蠻夷侵犯大昱邊境而霍亂百姓。
年前西蕃邊境諸國中,雲霽九部屢屢來犯,早便有訊息傳來朝廷會出兵鎮守邊關。
對於梁四來說,自是建功立業,一展拳腳的大好時機。
與此同時,除卻西部戰事頻仍,朝野亦是動蕩之際。
幾位年邁的棟梁之臣接連告老還鄉,朝堂中也迎來一次大換血。昔日負責主審梁征元一案的牛侍郎牛聞遠聽聞已升任尚書,接替年邁致仕的白尚書。
而另一麵,遠在外地斷案的大理寺司直高彥邦則屢破奇案,獲今上親口嘉獎,更是連晉兩階,破格調回京城,成為新任的大理寺少卿。
高彥邦平日性子低調,高家近年又早已落寞,不過勉強維係著往日餘暉罷了。
是以當高彥邦接到調令回京時,便有一眾達官顯貴頗覺意外。甚至,連一向老謀深算如竇懷生,都在其難得休沐在家之時,對前來請安的林栩展現出少有的和藹神色。
高林兩家既是姻親,高家扶搖得勢,即便父親低調清廉,對林家都有顯著的助益。
而竇家如今又與林家結了秦晉之好,於此親疏之上,竇懷生自然要親自挑選一份賀禮,以示對高家“親上加親”的關懷。
於此,林栩早便料到竇懷生的表麵功夫以及其對名利的鑽營,心裡冷笑連連,當著他麵時,卻自然是兒媳一般恭謹與順從。
高家之勢再起,對許多人皆是始料未及之事,但對於深諳近三年政事變化的林栩來說——
這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罷了。
她清楚的記得,高彥邦歸京之後,還會再破奇案,並一路高升,直至穩坐刑部的一把手。
不過,既然竇懷生想要為高家添一份賀禮,林栩自然也樂得成人之美。
除去竇懷生點名要送的文房四寶及珍品奇玩之類,她便又多添了許多專為婦人挑選的滋補佳品及珠寶妝奩。
不為彆的,單是自己及笄那日,高彥邦之妻楊氏對自己的關懷與照料,便足以讓她至今都無法忘懷。
林栩站在廊下又看了會雪團撒歡兒跑的模樣,不禁被逗得合不攏嘴。芳杏迎著暖意融融的春風,曼步端來一碗椒鹽杏酪茶。
即便隨著天氣漸暖,她的身子便也逐漸好轉起來,但到底芳杏放心不過,每每吩咐廚房將新鮮的杏仁和梗米研墨成漿,又與碾碎的薄片茶同煮,方小火慢熬成這一碗滋陰補氣的杏酪茶。
芳杏乃渠州出生,後家道中落入了賤籍,至於之後為何來到沐京,又為何受雇於周惟衎而潛伏在竇家,她一概不肯透露。
冒著熱氣的杏酪茶散發著茶葉的清香,以及獨有的甜味,便是作甜食酌飲,亦不失味道。
眼見芳杏小心翼翼地將那碗茶配著一盞酸甜杏乾放到桌幾上,林栩收回視線,輕聲道:
“你本不必如此的。”
芳杏聽命於周惟衎,卻也救了她一命。自那之後,林栩停了將養的藥膳,身邊也再無異樣端倪。她本想將芳杏遣散出府,放她自由身,沒曾想竟被她一口回絕。
“芳杏奉命護得夫人周全。夫人的安危,便是芳杏如今最重要的使命。”
“你至今仍未告訴我,你的家主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既然周家也有秘密,林栩便很想知道,埋伏在竇家的眼線,究竟所為何事。
或者,在這沐京之中,可還有受周惟衎之命暗中埋伏在彆處人家?整個周家,抑或是周惟衎,掩蓋在尊貴皇商身份之後的,究竟又是什麼?
可如論她如何問,芳杏都始終緘口不言。
林栩便隻得作罷,好在芳杏為人機敏深沉,又觀察入微,有她在身邊,也不算一件壞事。
她小口喝完杏酪茶,剛放下手中湯勺,便見青茉引了人走上前。
竟是竇貞一襲素紗握著團扇,身後還跟著那個她的貼身婢女阿音,踏著院中小徑的碎花,娉婷走了過來。
“嫂嫂。”
因是相約出遊,竇貞難得畫著精緻的妝容,遠山眉用青黛染的極細,微笑時,眼尾流淌著一抹與她所穿織錦曳地長裙相襯的緋色。自是少女所獨有的嬌柔動人。
竇貞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這樣的容顏,與貴氣灼人,清然自持的廖珚不同,與燦若桃李、皎若彎月的姚氏姐妹亦不同,更不似一位普普通通穿金戴銀的世家貴女。
那是滿腹經綸,卻又不失女子婉約的驚才,不自恃過高,又對身份地位之人毫無輕賤之心,這樣與眾不同宛若出塵的氣質,自然引得獨一份的矚目。
林栩伸手將她扶起,又細細看了竇貞一眼,將她鬢邊沾染的幾片碎花拂去。“三妹今日好生俊俏,我看那潺玉溪邊盛放的棠梨都會輸了顏色呢。”
竇貞聽了她的打趣,眉間細微的褶皺這才稍微鬆散了些。“二哥呢,可是直接從衙門前去?”
閒談間,早有秦嬤嬤將踏青出遊的東西一並準備妥當,周齊和周全也在門口備好了馬車,隻等她們收拾停當便出發。
林栩笑著點頭,又便幫著絨薇一起,將興奮不已圍著竇貞打轉的雪團從她腳邊挪開。眼看天氣晴朗,二人又小坐片刻,便一同相偕出府。
已是四月暖春時節,潺玉溪邊垂柳林立,溪水清澈見底,潺潺流淌。
溪岸邊草甸蔥綠,其上開滿了白粉間或的野花,棠梨飄香,順風而墜的碎英與軟綿綿的柳絮兩相摻雜,倒似點點繁星傾瀉而下。
縱而她們出發及早,抵達時,溪邊也早已擠滿了熙攘人群。
三兩少女相攜而行,柔軟的薄紗裙裾漾在草地間,沾染上一層極薄的霧氣。
春景熙熙,自是最惹人心醉。
可即便如此,竇貞一路走來,眉頭間都有著揮散不去的思量。她一直攥著手中團扇,指尖都開始泛著淺白色。
林栩看在眼裡,便輕輕挽上竇貞的手臂,溫言寬慰她:
“三妹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