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爭奪
爭奪
“宋二小姐。”
林栩看向宋希妍,隻輕輕點了點頭示意。雖麵上勾著唇,笑意卻絲毫不及眼底。
她曼聲道:“我與宋二小姐許久未見,較之數月前的那場宮宴,宋二小姐倒是愈發身姿曼妙了。不愧是京城貴女之首。”
頓了頓,林栩柔柔一笑,接著道:“方纔我與太子妃不過是簡單說些話罷了,如今宴席即將開始,想必方纔宋二小姐說了好些話,定是也渴了,不如嘗嘗今日宴席的蓮子雪耳羹,應最是潤喉不過。”
宋希妍臉色一變。林栩此番話先揚後抑,一時竟讓她聽了啞口無言。
方纔竇貞在台上行禮時,她隻顧著和左右兩邊的金、鄧二人說著小話,光是爭論那出身平平的宋皎靈如何敢跟自己今日撞了頭飾便煩悶地說了好幾句,哪裡還惦記著觀禮勿言這件事。
她一向便極不喜歡旁的人出風頭,今日接了請帖也不過是聽說竇家請來滿門權貴,自己作為如今的沐京第一貴女,自然不能缺席罷了。就連給竇貞送來的賀禮,也是她讓嬤嬤隨意從庫房裡挑了兩支自己看不上的翡翠簪子罷了。
林栩如此說,不就是當著眾人的麵,嘲諷自己是那愛嚼舌根的長舌婦麼?
宋希妍本就嫉恨林栩上次故意捉弄自己的事情,如今聽了她一番言語,愈發氣的七竅生煙,隻覺得自己當初怎麼便就眼瞎了,竟然覺得這人與她同病相憐!
宋希妍一時氣結,咬了咬後槽牙,這才勉力維持著麵上的矜持,笑著道:
“竇二夫人倒真是體貼入微。既然夫人如此善心腸,方纔我又聽著太子妃好生誇讚夫人的戒指,不如便趁著今日人聚得熱鬨,正好給我們大家觀賞一番,如何?”
林栩心底不禁冷笑一聲。
果然,宋希妍一開始走過來便是存了拉偏架的心思,不然怎麼方纔還說不知道她們聊什麼,如今卻張口便提及那戒指的事?她不僅早便聽到了,如今更是便要逼著她將那枚戒指在眾人麵前交出來了!
林栩垂下眼眸。這枚紅寶石戒指如今就在自己右手上戴著,宋希妍自然眼神稍微一低便可以看到。倘若自己真任由她們所說,在眾人麵前展示一二,以自己前世對宋希妍的瞭解,一旦自己拿了出來,宋希妍便乾得出眾目睽睽之下,逼著她強行讓出戒指之事。
況且,宋希妍這是仗著自己家中攀附上了東宮,正想要以自己的戒指來行這借花獻佛的美事呢。
這是廖珚臨行前送給自己的戒指。她還等著廖珚打了勝仗凱旋歸來,兩人一同出遊呢。倘若她今日連這枚戒指都保不住,未免也太過無用了。
心思如斯回轉,林栩才緩緩擡起眼眸,看向自己麵前咄咄逼人的二人。
她勾唇一笑。
“原來宋二小姐不僅口舌功夫過人,還生得一副好耳力。隻是今日妾身恰巧身子不爽,方纔坐著席間更是渾身乏力,一不小心沒拿穩茶杯,反而潑了茶水,平白讓手上戒指生了汙漬,便不拿來在太子妃麵前獻醜了。”
言罷,她看向苗意蘊,神色愈發多了幾分親和:
“……太子妃您若是喜歡寶石,臣婦恰巧知道北街有處店鋪,裡麵的藍紅寶石最為光彩奪目,想來定是極襯太子妃您容顏華貴的。改日便選幾件給您送到宮裡去。”
她本就裝扮素淨,如此溫柔言語,愈發顯得整個人十分的低調謙卑,相比之下,苗意蘊和宋希妍皆是穿金戴銀,好不招搖,一些不明所以的人看過來,也隻覺得兩人在行仗勢欺人之事。
況且,此言一出,眾人便將目光向不約而同的向林栩的手望去。隻見她的手縮在寬大的袖筒中,隱隱露出繡帕一角。而那塊繡帕,倒確是些微濕了的。
如此一來,大家便自然覺得林栩所言非虛。
而且幾人圍繞著爭論之事,也不過是一枚寶石戒指罷了。如今誰人不知東宮得勢,天下寶物可謂是應有儘有,便是鑲著夜明珠的戒指想必對堂堂太子妃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一枚臣子之妻手上的戒指,太子妃若真的不依不饒,反倒便會落了話柄。
如果苗意蘊再執意要看那枚戒指,便是眾目睽睽之下生了強奪之心的——
便無論如何都是於理不合了。
宋希妍眼見圍觀的人們眼神開始帶著不平,她十分不甘心便這般被林栩轉了話題,正張了嘴還要再辯駁,身側的苗意蘊卻雙眼微眯,淡淡地笑了起來:
“竇二夫人倒是說笑了,本宮不過是瞧著這戒指幾分相似,似是兒時曾得緣見過的故人之物罷了,因而方纔才生了幾分好奇。夫人若是心中不願,本宮又怎好勉強?”
苗意蘊的容貌本就淩厲,如今畫著精緻的妝容,即便麵上掛著笑,卻也多少透著些威嚴。
言罷,她回身悠悠看了看遠處看熱鬨的幾人,一些家世稍低的婦人便有些膽戰心驚起來,紛紛扭回頭去。而苗意蘊這才慢條斯理地看向角落裡一抹倩影,那是正站在恭郡王妃身邊喝茶的恭郡王府四小姐。
苗意蘊溫和而笑:“……說來也不怕大家笑話,想必四小姐也知道,本宮自打年少曾失了那物之後,一直鬱鬱寡歡,多少年來更是心頭難安。如今倒是忍不住幾分失態,還請大家笑笑便算了。”
隨即,她輕輕向坐席處擡手,神情恍若漫不經心般:“既然時辰不早,那我們也落座吧。免得誤了今日竇三小姐的吉時。”
恰好此時,竇貞也終於換好最後的禮服從側殿走了出來。
隻見她換了一襲海天霞色妝花褙子,內著淺絳色綢緞長裙,腰間束著織金軟帶,垂下兩條細細的玉佩流蘇,隨著步伐而隨之晃動,自是說不出的柔婉曼妙。一頭及腰長的烏發也重新挽好,在腦後整齊的梳成合髻,上簪一支鑲著明珠的步搖金鳳釵,又恰好與她耳邊的兩顆南珠耳墜相映成彰。
如此麗質天成,自然一入場,便將眾人的目光深深地吸引過去。
而一直靜坐在旁側的四小姐此時卻在聽了苗意蘊對自己說的話後,將手裡茶杯猛地放下。描摹精緻的妝容之下,一雙像貓一樣的圓眼忽然睜大了些。
恭郡王府的四小姐衛亭琊自小嬌生慣養長大,她自詡自己的父王與當今皇帝關係甚好,兄長又破例封了世子,自然從來都是眼高於頂的。
她認為即便昔日苗意蘊與自己同為郡王之女,但苗翎不過是個外姓郡王,又早已落魄,苗意蘊自然是不能和自己相提並論的。後來苗意蘊一心攀附,抱上了長公主的大腿,先封縣主又嫁東宮,這些手段對於四小姐來說便更是不屑一顧的。兩人也不過是年少一同入宮玩耍過幾日,後來便漸行漸遠而生疏了。
但是——
太子妃方纔這句看似自嘲的話,旁人或許聽不出來,但她卻聽得再清楚不過:
太子妃竟然是暗指,這林栩手上的戒指,是開國皇帝贈給其膝下獨女,彼時權勢滔天的昭成公主,也是如今當今皇帝和端和長公主的親姑母,曾經所有之物麼?
……難道,這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昭成公主的昔日舊物?傳言中,這枚戒指更是被太祖皇帝欽賜的寶物,全天下隻此一枚!
而彼時昭成公主,是何等的權勢滔天!便是如今大昱最為尊貴的女子長公主都是萬萬不能與之比擬的!昭成公主不僅容貌端麗,更是文武雙全,少有的問政之才!當年更是險些便得了太祖矚意,差一點便能位至金鑾殿的……
而且,傳言中也正是由於這枚戒指不幸遺失,昭成公主才和撿到了這枚戒指的時任千牛衛副指揮使的忠武侯一見鐘情,從而成就一段姻緣的。
而後,忠武侯出征討伐北疆而病發亡於中途,昭成公主驚聞噩耗隨之幾日便因傷心欲絕而去,這枚戒指自此也成了二人可歌可泣的愛情中的見證物。
如今曆經兩代,昔日這枚戒指聽說早便失傳了,曾有數不清的詩人墨客以此詠泣愛情,自是價值連城之物,可遇而不可求,如今居然真的出現了!還在一個小小的臣婦手上!
還記得尚在孩童之時,衛亭琊便聽聞嬤嬤講過昭成公主的故事,傳聞中這個戒指是何等的熠熠生輝,又是何等的尊貴無比,隻有全天下最金貴、最德貌雙全的女子纔有資格佩戴!
更有人說,昭成公主昔日的寵愛與威嚴,當以此戒指被世人銘記。所謂得此戒指便得天下……
怪不得,一向喜歡在眾人麵前假惺惺的苗意蘊竟然在見到這枚戒指之後便驀地變了臉色,更是不惜在眾人麵前跟自己遞話!
衛亭琊天家貴女,何等聰明,即便一眼便看得出苗意蘊這是自己耐不下麵子搶奪,便生了想要借自己的刀去殺林栩的用意,此刻她卻也不願再去計較了——
隻要得到這枚戒指。那麼,她就會是全大昱最勢位至尊、最千金貴體的女子……所謂的縣主之位又算什麼?嫁給太子又算得了什麼?
眾人此時早便將方纔那場小鬨劇拋諸腦後,紛紛移步到了桌前坐下,已有數位仆婦丫頭恭謹地備好了餐具食膳,已是馬上便要開宴了。
衛亭琊卻凝眸向林栩寬大的袖筒看去,已是如何都再也按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