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軍報
軍報
竇言洵吃飯一向慢條斯理，尋常也進得很少，有時林栩都大快朵頤的時候，他卻隻是端著酒盞小酌幾杯，再吃幾口小菜了事。今日許是累了，一碗素麵很快便吃得乾乾淨淨。
林栩便勾唇輕笑，這樣眉眼彎彎的模樣落入他的眼中，一時間又是怔忪。竇言洵道，“怎麼了？”
林栩搖了搖頭。而她麵前的盤子裡除了幾塊豆腐外再無他物。竇言洵擔心她胃口不好，便給她舀了幾勺冬筍雞湯，熱騰騰的冒著熱氣，林栩卻也隻是抿了口湯，便臉色發白地坐在那裡。
她已經到了孕吐十分明顯的階段，每日晨起便覺得泛酸，如今更是什麼也吃不下。而即便這樣，她還不知道擔心自己，還在看著他傻笑。
竇言洵眼眸深了幾分，離她坐地更近一些，語氣卻軟了下來，輕柔地像是在哄小孩子：“如果沾了葷腥的吃不下，可要吃點酸甜解膩的？”
她確實一向貪甜。
見林栩雖未點頭，眼睛卻一亮，竇言洵輕輕頷首，道了句“知道了”便站起身來。她還未回過神來，便見他闊步出了殿內，一時卻也摸不著頭腦。
而後一直候在殿外的竹苓和絨薇卻趕了進來。
絨薇一臉驚訝，輕聲道，“夫人，二爺像是捲起袖子，往廚房去了！”
饒是林栩已經明白竇言洵心底即便有何隔閡，如今看她時眼裡也滿是擔心，卻也沒有料到他竟然去了廚房。儘管本朝民風開放，烹飪下廚卻也多是後宅女子之事，況且他如今也算高居要位，怎麼能輕易便入了廚房？
一時間彆院眾人皆是十分驚異。
林栩卻還不知道竇言洵還會下廚，一時間也是哭笑不得。竹苓等人將碗筷撤了，林栩放心不下，剛想去廚房看看，又見弄玉自外邊走了進來，笑吟吟道，“二爺特意吩咐，交給他便好，您儘管歇息便是！”
而彆院的小廚房內，幾位廚娘正在烹製下午喝茶時的點心，卻見竇言洵一身青綠圓領寬袍走了進來。幾人皆是嚇了一跳，慌忙請安。
而竇言洵卻一言不發，隻是淡淡地掃了一圈，便隻起身捲起袖筒，往灶下走去。幾人正想阻攔，卻聽竇言洵淡淡道，“都下去吧。”
她們幾人則麵麵相覷，又不敢驚擾了二爺，隻是退下後偷偷自門縫看了片刻。
卻見這位素來言語寡淡、喜冷嗜鹹的二爺，如今的禦史大人，竟親自在廚房裡忙碌起來。隻見他神情認真，取了銀耳、藕粉、梨片等物，又一一用溫水淨洗，生了火入鍋慢燉。不僅如此，更是又取了紅棗去核，糖，生薑等物，緩火調味。竟是做得有模有樣。
而另一廂，林栩也無可奈何，隻能回了主殿，靠在軟榻上閉眼小憩。明明隻是眯了眼睛，沒想到很快便沉沉睡去，還是身邊人輕手輕腳的喚醒她，林栩才睜開眼睛。
卻見身邊的紫檀木小幾上上鋪了塊淺青織錦幾帕，而錦帕之上，則擺了一盅銀耳雪梨羹，旁側則是一小切作寸方的糯米山藥糕，上麵還撒著細碎的桂花瓣。最末則是一碟青梅小點，梅子蜜餞加了糖漬而成，色澤似琥珀，十分誘人。
林栩愣了片刻，看向桌幾另一側，正闔著眼睛抱著雙臂的竇言洵。
……這些東西，竟然都是他親自做出來的？
而看他的樣子，臉龐上有遮不住的疲憊，雙眼下細細端詳也可見明顯的鴉青，這段時日，他一定是累壞了吧……
許是感覺到了林栩的動靜，竇言洵狹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隨即緩緩睜開眼來。他活動一下已經有些僵硬的身子，這纔看向桌上的點心，目光示意她，“嘗嘗吧。”
林栩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山藥糕，卻見其色澤潔白，內裹豆沙，入口十分綿軟，更是唇齒留香。“好吃！”她滿足的點點頭。
見她如此，他纔好似放下心來一般，麵上鬆了一口氣。
“我竟從來不知，夫君還有這般好手藝！”
他得了誇獎，唇邊便不自覺的勾起幾分笑意。看著她吃得心滿意足，他隻覺得比什麼都幸福。嘴上卻依舊淡淡，“哪裡，吃不死人罷了。”
林栩嘴角一抽，卻也知道他不過是玩笑罷了。竹苓又為她舀了一小碗雪梨羮，她輕輕地吹著熱氣，小口一嘗，果然梨肉軟爛，也不知他燉了多久才得如此滋味……
說心底沒有感動，自然是假的。林栩又撿了幾粒青梅蜜餞吃，看向他很鄭重道，“多謝夫君。你做的這些我都好喜歡。”
竇言洵的目光卻跟隨著她的動作，半晌神情多了幾分篤定，“看來，我們要有一個兒子了。”
林栩尚在疑惑，然後看向轉瞬便空蕩蕩的那碟青梅蜜餞，臉頰驀地便紅透了。竹苓也低著頭偷笑。
竇言洵歎了口氣，往身後的軟墊靠了靠，“……如果是個小子，每日跟著我去晨練吧。可不能隨了他爹，身子骨要從小便鍛煉起來。”
明明沒有確定的事，他卻認真籌謀起來，好像已經要成真似的，林栩嗔他一眼，卻也不自覺的勾起唇角。她還沒有想過腹中的小孩究竟是兒子還是女兒，如果是個女兒就好了，軟綿綿的，又貼心可愛，她可以做好多好看的衣服給她……
竇言洵看著她的側臉，一時間隻覺得心底似有潺潺溪流緩緩流經。他實在是傻了。
隻要她人在他身邊，他又還有什麼可以計較的呢？他該憂愁煩心的，是如何能護好她和她腹中的胎兒。僅此而已。那些旁的事……他自然是會相信她的。
她無論說什麼，他都會信。甚至，她都不需要說些什麼。他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林栩尚沉浸在給未來女兒繡衣服的美好想象中，忽然便覺得身子一空，竟然整個人被迎麵走到她身邊的他橫空抱了起來。
她不自覺地嚶嚀一聲，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領，“夫君”二字還未喚出口，便被他抱著徑直向殿內床榻走去……
霎時間，她害羞地將臉頰埋在他的胸膛裡，聲音低低地拒絕，“夫君，我的身子……”
他卻聲音沙啞，將她輕柔地放在床榻中央，而四周的幔帳則緩緩落下，伴著一陣馨香襲來。
“……有彆的法子。”
她卻有些聽不懂，眼下情形混亂，她卻也不想聽懂究竟是什麼彆的法子……就被他推倒在柔軟的床榻之上，耳邊則是他炙熱的呼吸，鋪天蓋地。她閉上眼睛，睫毛輕顫著陷入一陣綿軟溫熱的密網之中，再無力掙紮。
兩人和好之後，還沒過幾日濃情蜜意的日子，竇言洵便因政事而忙得不可開交。林栩心疼他，又不願讓他過多勞累，便讓弄玉重新收拾了書房出來，給他鋪了乾淨舒適的床鋪，以便他夜深時也能處理公務。
饒是如此，竇言洵儘管每日回來地晚，卻也要先來看她一眼，再在她眉間留下輕柔一吻，有時她睡得熟了，還能感受到他先輕手輕腳的鑽進被褥，環著她的腰身躺在身後的動靜。他也不願打擾她，每每隻是少歇片刻，便換過衣衫離去。
今歲卻乾旱甚久，冬至一過，都未曾飄了半點雪花。賀妙儀再住下去賀家便要親自派人來了，她也隻能和竇貞依依惜彆，並約好不久便再來小住。
而林栩每過幾日便有祁府醫前來診脈，如今調理過後，她的脈象已是一片和緩，十分康健了。
這日林栩午睡醒來，隻覺得難得身子爽利，便讓絨薇抱著雪團兒，又將鳥籠從廂房內帶了出來，掛在廊下。冬日嚴寒，小紅和小灰如今已經長成羽翼頗豐的大鳥了，小灰依舊沉穩，無論小紅如何鬨他，都隻是閉著眼睛氣定神閒，而小紅又多了新的樂趣，喜歡學雪團的哈氣和叫聲。
幾個小家夥鬨作一團，丫頭們都換上厚實的錦襖，也各個捂著嘴笑。林栩捧了一杯熱茶，正小口啜飲著，便見不遠處廊下匆匆走來一人，正是府裡宴席處一直跟著齊管事做事的年輕小廝。
夥計尚且年輕，卻滿臉急色，不免讓她心神不安起來。
這些時日她一直惦念著坤柔郡主和梁征元他們一行的戰況，問的久了，齊管事便索性直接吩咐這名小廝，一旦得了前線軍報便及時前來回稟。
如今，可是坤柔她們終於有訊息了？
秦嬤嬤道，“慢些，可是發生何事了？”
年輕小廝嚥了口唾沫，恭恭敬敬朝林栩行過禮，這才朗聲回稟：
“回二夫人，剛得了前線訊息，今晨京營送來急報——趙將軍此行領北鎮軍大勝雲霽九部，三路合圍，共斬敵酋三十六，更是殲其主力於朔河北岸！坤柔郡主身為副將，更是首功列第，今趙將軍已傳檄京師，正請旨班師回朝！”
林栩放下茶盞，滿是喜出望外，“當真？太好了！”
小廝點了點頭，卻又神色一凜。
林栩尚且沉浸在歡喜之中，她便知道這次坤柔她們這次一定會打了勝仗，大勝而歸的！
此行一去便是大半年，饒是她時常派人打聽軍情，竇言洵得了訊息也總是很快告訴她，但卻也難免多有延遲。上次還是一月前，她聽聞軍隊中有老將不服廖珚，認為郡主不過是繡花枕頭，卻被其一刀射傷肩頭，自此，廖珚才真正將這幫久經沙場的老將收服下來……
那時她聽了訊息，便不免心中激動，如今聽到他們終於凱旋而歸，更是高興地要不知如何是好了！
卻在此時，那小廝緩緩開口，聲音很是艱難：
“不過，亦是前線傳來小報，尚未得證，說是……”
林栩見他如此吞吞吐吐的模樣，心底猛地一沉。“什麼？你但說無妨。”
“小人才聽聞……副將之一的坤柔郡主，於定戰之夜自告奮勇率先斷後，但翌晨遲遲未歸。待戰後清點之時也未曾尋得到人……如今趙將軍已經連發三封檄文，封鎖西南一帶的山道，更是調了一批飛騎仔細搜查，然而……至今都還未曾得了訊息。”
林栩猛地站起身來，隻聽見那小廝接著道：
“而將領之一的粱征元，您的表兄得知郡主失蹤後，立即折返前去搜尋……如今同樣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