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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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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雷

這樣的想法令她毛骨悚然,可須臾間她強定心神,卻隻覺得很多事情竟然都合理了起來。

皇後多年來膝下唯有一子,她精心撫育,終於如願將三皇子推上太子之位。不管是曾經寵冠一時,後宮風頭無兩的明妃,亦或是曾以武藝名動天下,頗為勇謀的五皇子母家失勢,但凡觸及到皇後和太子利益之人,皆被巧妙除去,若說其中沒有皇後的籌謀和算計,未免也太過於順遂了些。

甚至,一浪之後是更洶湧澎拜的巨浪。前世林家倒台,其中到底有沒有皇後的參與?娘親生性淡泊,本與皇後毫無瓜葛,若非那日身為命婦前去赴宴,決計不會有任何意外。皇後陡然下瞭如此殺心,是否是因為娘親當年無意知曉了什麼駭人聽聞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又恰好直擊皇後命脈,與她此生最在乎的人——太子密切相關?

閉上眼睛,林栩隻覺心臟久久不能平靜,她勉力壓下心中的惶恐不安種種情緒,輕聲道,“在後門處悄悄備一輛馬車。切記要避開所有人。”

暮色漸沉,天邊暈著淺淺的火燒雲。暮靄緩緩籠罩京城。

端和長公主府內四角高牆環合,院中新舊樹葉參差婆娑,偶爾發出靜謐細碎的聲響。

坤柔公主才從校武場下值回府,尚未來得及更衣,一身深緋色騎裝英姿颯爽,腰間彆著長長的佩劍,馬靴仍殘留著一點塵土,眉間汗意不減。

她大步走入偏廳,目光一掃,便笑道:“磐兒說你來了,我還不信呢,怎麼,今兒倒不躲起來,倒是捨得來看望我了?”

林栩知道自自己選擇獨自帶著眠雪幽居後,廖珚便一直心有不滿,她認為與其這般避世,倒不如徑直和竇家鬥個頭破血流,省的夜長夢多纔是。

林栩起身行禮,眼中一絲笑意:“聽說殿下手下如今監管著整個校武場,英姿曉勇,那些將領武生莫敢不從。還有不少女兒家,也想要效仿您參軍入伍,征戰沙場,立下赫赫軍功呢!”

廖珚揚了揚眉毛,卻也環視一圈,“怎麼,小家夥沒一起來嗎?”

自眠雪出生後,廖珚雖隻見過寥寥幾麵,卻一直心中惦念著緊,甚至想要自告奮勇地擔起以後教眠雪武藝的重責,很是躍躍欲試。林栩對此隻是哭笑不得,眠雪還不過是個繈褓嬰兒,如何便能習得了武藝了!

不過事情緊急,眼下她也全然來不及敘舊,就著音兒端來上香氣撲鼻的熱茶和幾樣精緻的點心,林栩便將來龍去脈一一講給廖珚聽。

她與廖珚已是至親至交,自然於此沒什麼好隱瞞的。

月上枝頭。坤柔公主倚在軟榻之側,披著絳紫紗衣,臉上才才施了淡粉,神色刻意帶出幾分倦色與虛弱。本就是冰肌玉骨之人,即使此刻努力裝病,也難掩眉目間的淩厲。

“這脈象穩健泰然……恕微臣愚鈍,殿下似乎並無大礙。”

許太醫在宮中太醫院任職多年,何嘗不懂與這些皇親貴胄周旋的關竅,廖珚今日急忙傳自己來,即便脈象無礙,他也必須要診治出些什麼來。隻見他緩緩收回診脈的手,臉上的疑惑瞬時消逝不見,低聲道:

“……隻是心火稍盛了些,不知殿下近日可有憂思?可要微臣開些藥方來改善一些?”

廖珚見狀掩唇一笑,斜睨了一眼自己軟榻旁邊的屏風。

一架五扇折疊的鏤雕楠木屏風,一看便知養的極好。其後似乎還若有似無的傳了些清幽的香氣出來。

許太醫一怔,便聽見廖珚又開口,淡笑道,“許太醫果然不愧是一眾太醫之首。本宮倒是確有幾分煩心之事,隻不過,卻並非尋常藥方能解得了的。”

話音未落,便聽見屏風之後一道清冷的聲音劃破殿內寂靜。

“許太醫,您掌管太醫院多年,更有回春妙手之稱,不知您是否還記得,多年前那場慶賀懋親王大敗四國,戰勝而歸的宮宴?”

許太醫眉頭微皺,顯然對這個突兀的問題頗感疑惑。他沉吟片刻,便聽見屏風後的女子低聲續道:

“那場宮宴遍邀朝中眾臣及命婦,我娘親亦奉召入宮赴宴,走前還氣色安好,當晚卻突發急疾,乃至香消玉殞!宮中來的太監稱她是‘舊疾複發’所致,可我是她的女兒,自然知道娘親根本便身無舊症!我隻是想知道,娘親出門時氣色安好,這般神清體健的一個人,如何便能在宮中暴斃?”

許太醫銳利的眼神定定望向那架屏風,神情逐漸沉了下去。

“您是……昭恩夫人?昔日林夫人的女兒?”

林栩心底一動,他果然還是想起來了!那日機緣巧合許太醫被請到竇家給竇言洵診脈,他不過隻是匆匆在朦朧夜色下與自己打了個照麵,便認出了自己那雙和娘親十分相像的眼睛!

許太醫……當年或許亦在那場宮宴之中,甚至,他可能知道娘親究竟是如何遇害的!

殿內又安靜了下來,恍若與世隔絕一般,寂寂無音。

廖珚早便料到許太醫這般人精不會如此輕易開口,她便向門口站著的音兒使了個眼色,音兒頷首,很快便雙手捧著一個托盤回來。其上放著兩盞淡茶,幾碟小點,茶香嫋嫋。

許太醫低頭瞥了一眼,手指卻微微一頓。

茶水便罷了,宮裡每個主子那裡的茶都是極好的,隻不過眼前這盞卻是瓷都白溪的手工胎,胎骨極薄,釉麵泛青。

亦是他在熟悉不過的瓷。

廖珚不急不緩擡手,拿起一盞,閉眼聞了聞茶香,悠悠道:

“這對茶盞,還是皇帝叔父先前賞的,一直未曾用過。我聽說,許太醫便是白溪人士?一個祖業燒瓷的鎮子,倒是出了許太醫這麼一個仁心妙手,當真也是一樁奇事。”

許太醫額前微微沁了一層薄汗。坤柔公主如今勢頭正盛,又有戰功傍身,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需要仰仗長公主庇佑的少年郡主。坤柔公主如今既然能請他來,想必亦做好了將自己許家一族都握在手心的準備。

不過須臾,許太醫便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誠懇道,“公主擡愛,微臣莫敢不從。”

廖珚一向最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如此自然也滿意的笑了。

許太醫沉思片刻,方斟酌道,“微臣昔日確實得幸與林夫人有一麵之緣。林夫人出身蘭台,皎若明月……那日林夫人病發,的確突然。”

“……亦是必然。”

林栩清淡的聲音如霜雪初降,卻冷冷地吐出最無情可怖的話語。

“娘親生性淡泊,絕非與人不善之人,若非觸及到了那人最重要,最關鍵的利益,不然絕不會被防反……致死。”

此言一出,連坤柔公主神情都不免微微一震。

“許太醫,那日您是在長春殿……見到我娘最後一麵的嗎?”

許太醫再三思索,終於還是麵露不忍,低聲對著屏風道:

“實不相瞞,那夜宮中人多繁亂,微臣於夜深之際被喚了過去,卻也隻說是給一位身體不適的命婦診脈……微臣未敢多想,但到了才知,躺在床榻之上,身邊一片血汙之人卻是林夫人。那時林夫人已經中毒至深,意識逐漸模糊起來。微臣不敢違抗那人的命令,隻是簡單查驗過後,便以‘突發惡疾,吐血所致’為由隨意開了幾張單子……”

“為人醫者,自然心中萬般愧念,但彼時林夫人即便已經氣息微弱,卻還是低聲勸我不要忤逆那人,否則亦危在旦夕……微臣並非真丈夫,隻能給林夫人餵了幾粒止痛的藥,好讓她走地安詳些……”

“微臣一直記得這件事,心中萬般無奈,是以那夜初次見您時,纔不由自主的多說了幾句……一切都是微臣之錯。”

坤柔輕輕歎了口氣。

“那人以性命相邀,你又如何能違抗呢。”言罷,看向那架屏風,那裡卻一片寂靜,她不由得有些擔心。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林栩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娘親,走的時候有提到我嗎?”

許太醫搖了搖頭,沉聲道,“林夫人那時身中劇痛,想必已是渾身痛苦難忍,即便心底思念夫人您,也是難以說出口的。”

許是為了補償林栩,許太醫想了又想,但還是開口道:

“許多事微臣本一輩子不願提起,但此事畢竟是當年微臣德行有虧所致,所以不妨如實告訴夫人——夫人您猜測與微臣相差無幾,那夜長春殿一陣慌亂,那人更是大驚失色,微臣趕到時,還聽見她口中喃喃自語著,像是:‘他回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原本寂靜無聲的夜空忽然劃過一道閃電,隨即不過須臾,便有震耳欲聾的雷聲砸了下來,在屋脊上轟然滾開。

春雨向來延綿細密,此刻卻有無數暴雨傾盆而下,砸在廊簷瓦麵,密集得像是千萬支箭落入江麵。風卷著雨水拍打窗欞,連殿內簾幔都被吹得四散揚起,耀眼的燭火晃了晃,光影陣陣輕顫。

林栩則似絲毫未聽見那暴雨忽至一般,突然擡起了頭。

清亮的雙眼直直投過那架花紋繁複的屏風,看向很遠很遠,一望無際的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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